第534章 漁樵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1-03-27 23:52      字數:4381
  雍寒山道,“我知道你是要往通州停一停的,既然到了通州也不可能不去拜見元先生,你若見了先生,替我帶樣東西給他吧?”

  “何物?”雍黎是知道雍寒山與先生之間的糾葛的,原本還想著刻意在雍寒山麵前避開談及雲老先生,但此刻聽他自己提及,倒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的。

  雍寒山站起來往後麵的博古架上麵摸摸索索,許久後抽出了一個盒子,盒子不大不小,雍寒山捧在手上看起來卻是不怎麽輕的樣子。

  他將那盒子推到雍黎麵前,雍黎這才看清楚,這盒子是有些年頭了,表麵已然磨損了許多,就連上麵簡單雕刻的花紋也不怎麽清晰了。

  “我知道了……”雍黎點點頭,見雍寒山突然神色有些頹然,她又開口道,“您是不是還有什麽話,需要我帶給先生的?”

  雍寒山一怔,見雍黎看著自己,淡淡道,“沒有,就這個便好了。”

  “好,您放心,定會給您帶過去。”雍黎將盒子抱在手上,那盒子果然也確實不算輕,想了想,又問,“隻是若是先生不收該如何?”

  “先生若不收……,那便找個地方把它燒了吧。”雍寒山驀然沉肅的語氣在雍黎聽起來有些心痛。

  她低應了一聲,便也沒有再問了。

  雍寒山瞧了眼被雍黎捧在手上的盒子,從方才他拿過來開始,雍黎似乎絲毫未對這盒子產生什麽興趣,也完全沒有一點好奇的感覺,仿佛當真隻是覺得自己是讓她順手帶個東西罷了。

  “你不想問盒子裏麵是什麽?”雍寒山問她。

  “您若想告訴我,無需我問,也自然是會告訴我的;您若不想我知道,我便是問了,又有什麽用?”雍黎微微一笑,這回答也是她一貫的風格。

  “這盒子沒有鎖,你可以自己打開看的。”雍寒山指指那盒子道。

  “也不必了……”雍黎將那盒子端端正正地拿在手上,也絲毫沒有想要去打開的意思,她站起來,因為恰站在腳踏上,反倒恰好與站在下麵的雍寒山平平對視。

  她不避不讓地影響雍寒山地目光,一字字慢慢道,“我與先生之間關係如何也僅僅是我與先生之間地關係,而您與先生之間的舊事,也不會影響我分毫,而我也無意因我與先生的關係去揭開於您們而言早已以時間埋葬在心底的舊事了。”

  她道,“而若是您通過我之手將這個盒子送到先生的案頭,那也是您與先生各自的選擇了,與我而言,並無關係。”

  雍黎的通透明白,雍寒山從來都是知道的。隻是通透明白太過,卻發現原來人間清醒,實際卻是萬事無關與已無關的冷心冷情。

  想到這裏,雍寒山反倒笑起來,他道,“罷了,你且先去吧。晚間來我這裏一起吃飯,明早我送你啟程。”

  雍黎點頭,告退離開。

  她卻並沒有回千古高風,讓人將那盒子送回自己院子後,便出了府。

  她是從偏門出去的,刻意沒有從正門走,也是為了遮掩些。

  雍黎原本是打算去廣陵濤的,卻不想方才拐出去小巷子,便見到祝詞迎麵走過來,她詫異地看過去,卻見祝詞暗暗朝旁邊某處使了個眼色,然後轉了方向。

  雍黎也默不作聲跟過去,不多時便見祝詞等在街角一處略隱蔽的角落裏,她問,“還當你今日一直在府裏的,卻不想在這裏碰見你了。你何時出來的,準備做什麽去?”

  “我早間就出來了,該做的事情也做完了,正準備回去的,也是沒想到恰遇到你出來。”祝詞道,“那位禁軍統領不是一直兢兢業業守在你院子門口的麽,怎麽你們皇帝陛下的命令他會違拗,這般輕易地放了你出來?”

  “我若是想溜出來誰攔的住我?”雍黎也不解釋,玩笑道。

  又問,“不過你今日出來到底是為了何事的?”

  “我能為著何事?還不是都為著你的事情?”祝詞斜睨她,“我要隨你離京,有些未完成的事情,便是或許你自己都不大放在心上了,我總還是得給你安排妥當。”

  祝詞一副十分忠心耿耿邀功的模樣,見雍黎並不配合他,才又道,“其他的事情倒不談,回頭路上我再一一說給你聽。倒還有一事,雖於你而言可能也就是個瑣碎小事了,但我今日出來還為此暗裏專門往昌王府走了一遭。”

  “為何事?”雍黎好奇。

  “昌王府裏的那位小蔣氏啊。”祝詞道,“還不是你之前答應了昌王妃的那件事情……其實也用不著我再多做什麽安排了,觀昌王如今對那小蔣氏的態度,大約是用不著多久他自己便會對小蔣氏出手了……隻是嘛,到底是您應承下來要做的事情,我還是稍稍推波助瀾了下。”

  雍黎也沒問他到底是如何推波助瀾的,隻想想大約也能猜到個大概,她道,“哦?那你的推波助瀾大約什麽時候能見著成果呢?”

  “我看著差不多咱們明日啟程出發的時候吧……”祝詞笑道,“要不要打個賭,就賭你親手專為我釀十壇子好酒。”

  “不賭。”雍黎果斷地拒絕,“要喝酒自己去酒窖裏搬去,那麽些還不夠你喝的?”

  “酒這東西還不是多多益善?”祝詞也常飲酒,但也並不是個嗜酒如命的人,但有時候嘴上說起來卻也十足地表現出一個合格的酒鬼形象了,“‘酒池肉林’這個成語著實形象,說起來便讓人覺得舒坦,不過‘肉林’我便不期待了,你什麽時候倒是可以為我修一座酒池子,就當報答我這十年的辛苦了。”

  雍黎自然知道他是在玩笑,也已然對他一貫翩然貴公子形象之外偶爾的不正經表示習慣了,隻當沒聽到。

  祝詞也卻是隻是玩笑,也沒想著等到雍黎回他,便又道,“你是要去廣陵濤吧?我隨你一同去吧。”

  廣陵濤離王府有些距離,她出府前已吩咐了覓鐸套了輛車出來,等二人轉到大街上時,覓鐸已經牽著車馬在拐角處等著了。

  馬車是最普通的完全看不出璟王府標誌的青蓬馬車,大約隻是府裏下人采買東西才會用到的那種馬車,足夠低調,一點也不會引人注目。

  馬車悠悠晃晃到廣陵濤也沒用多久,總是比兩條腿走路要快很多了。

  雍黎一進後院,席岸便迎了出來。

  見著祝詞時他眼睛一亮,笑道,“言深也一起來了啊。”

  聽他這語氣,倒是如對老友般。

  雍黎卻有些驚訝。

  祝詞自隨雍黎回京來,因著雍黎吩咐的有些事務的交叉,他二人也已經見過幾次麵,隻是雍黎卻未曾想到他二人僅僅見了幾麵便如此熟稔。

  “您是不知道,我與言深雖隻見過幾麵,但惺惺相惜引為知已。”席岸道,“前些時候與言深一起喝酒,酒到酣處越發覺得……”

  “停。”雍黎打斷他,“我並不是很想聽你二人的交友經過,今日來還是有些事的。我明日要離京,有些事情還需要你幫我理一理。”

  “明日就走?這樣快?”最近京中的流言,本就未曾消止,幾乎走到哪裏都能提到百姓談論起,又有消息網絡如此靈通的廣陵濤在手,席岸知道的幾乎比所有人都多,所以也自然是知道雍黎要離京的消息,隻是確實沒想到會這樣快罷了。

  “嗯,今日剛接到旨意,遲不得。”雍黎道。

  “原來如此,難怪這樣匆忙。”席岸將雍黎和祝詞引進屋裏,吩咐了小丫頭送了茶水來,當然少不了的還有他引以為傲的自覺的無人能比的特製糕點。

  一邊又道,“那您此刻過來是有事情交代?”

  “你這邊的事情一向周全,我沒什麽交代的,隻是我若不在京中,還望著你多看顧著些,莫要出什麽紕漏。”雍黎道,“我今日來其實是為上次交代你的那事,上次讓你留意南方的那個人,我雖後來也收到了廣陵濤給的消息,但是還是想問問一些細節,咱們的人可有發現他南方之行什麽殊異的地方?”

  “您今日便是不過來,我其實也是要去見您一麵的。”席岸道,“那人去南方也隻是往晏城去了一遭,待了三日便離開了。他在晏城也並未做什麽,似乎隻是見了幾個人,大約是他在晏城的下屬,其他的並沒有什麽異常。”

  “至於他在晏城見這些人,為著什麽事情不甚清楚,那人警覺敏銳,況且您隻讓我們留意他的行跡隻為保護一二,所以我們的人不敢跟太近。”

  “不過他在晏城那兩日倒是遇到了一樁小麻煩,我們的人原是想想個法子不著痕跡地替他解決麻煩的,誰知道還未出手,他便已經自己妥善處理了。那人手段利落之處,也是讓人稱讚的。”席岸瞧雍黎,笑問,“你之前給我的關於這個人的資料雖然看起來清晰,但其實並不明確,我一直沒猜出來是誰,但能那麽舉重若輕地解決麻煩的,想必不是常人,他與你是什麽關係?”

  “一個朋友罷了。”雍黎道,“他是遮掩了身份的,你自然猜不出。”

  其實若是謝岑未曾可以遮掩身份,以席岸的能力和廣陵濤靈敏的消息渠道,他也不可能猜不出謝岑的身份,隻是雍黎此刻卻並不想專門解釋。

  她問,“你方才說他遇到麻煩事?是何麻煩事兒?”

  “也不是什麽大事。”席岸想了想,“說是他屬下替他尋了樣什麽物件,似乎是個銅鐸,但後來有個女子登門說這銅鐸是她自己在當鋪買的,隻是不小心遺失了,那女子也不知怎麽打聽到他那邊的,說他那屬下尋來的那銅鐸是自己的。”

  “但他那屬下又執一詞,也說自己是從當鋪裏買回來的,兩邊牽扯不下。那女子偏偏也不是個良家女子,當下喚了十來個打手,將他們暫住的屋子打砸了一通。”

  “銅鐸?”雍黎想起謝岑臨走之前給自己的那個銅鐸,忙問,“可知道是何形狀?”

  席岸搖搖頭,有些奇怪雍黎的關注點不應該是在那位公子遇到的麻煩事上的麽,卻還是回答道,“這便不清楚了。”

  雍黎沉吟片刻,忽又問,“自晏城被陛下賜給我為湯沐邑之後,廣陵濤在晏城的布置應該也加強了不少吧?”

  “確實。”席岸點頭,說起這個他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朵了,“晏城是個寶地,百姓十分富足,咱們開在三國各處的那麽些個分號,晏城是個很能掙銀子的地方。之前那邊也隻當是個能掙銀子的地兒,但自晏城成了您的湯沐邑之後,我便刻意將各處的資源和人脈略微往那邊傾斜了些。咱們廣陵濤在晏城的分號也開了有七八年了,店麵原本還是原先模樣規格,但今年初便著手擴建了,如今那規模大小大約也趕得上這裏了。”

  席岸有些小得意,雍黎卻沒再問其他,隻道,“咱們的消息線呢?”

  “消息密報何其重要?!自然也有加強的,晏城往後既然是您的地方,怎麽能不好好守著?”席岸道。

  “那麽晏城那邊,近來廣陵濤的暗線可有發現玄羌族的蹤跡?”雍黎問。

  方才席岸提及的那個銅鐸,雍黎有些猜測或許跟謝岑之前送來給自己的那個銅鐸同出一處,謝岑去晏城大約是去追究其來源,說到底十有八九與玄羌族脫不了關係。

  況且之前自己與謝岑在晏城那處暗道裏的所見,顯然也曾經是玄羌族的秘密據點,如此不難懷疑,玄羌族在晏城必有安排。

  隻是這銅鐸即便與玄羌族有些關係,但究竟又有什麽地方值得謝岑去深究的,卻是雍黎想不通的地方了。

  “晏城是大城,若說完全沒有外族人也是不可能的。”席岸道,“至於到底有沒有玄羌族人,之前確實未曾多加留意,不過您既然提起,往後自然要多注意些。”

  席岸有些奇怪,“按說玄羌族避處上璋封丘,與咱們上璋本就相隔甚遠,離南方的晏城更是遠隔千裏,怎麽聽您的話裏的意思,玄羌族竟是有不小的勢力暗中到晏城來了?”

  “或許吧,我也不是十分確定。”雍黎道,“我倒是覺得也極有可能不是這兩年就在的,或許追溯到十年前二十年前都有可能。不過若真的是十年前二十年前便有玄羌族滲透到晏城來,那也著實太讓人心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