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遇神(三)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1-03-27 23:52      字數:4242
  她不喜歡那種不確定性,不喜歡這種被人覬覦的感覺,所以便想著若是可能的話還是調查清楚才最好。

  連亦站在雍黎身後,看她一直在思考什麽,許久未有吩咐,直到雍黎轉身看到自己,她才問,“殿下喚我來是有什麽吩咐?”

  雍黎一邊往廊下走一邊道,“祝詞在府裏麽?”

  “祝先生?祝先生這兩日都在院子裏,並沒有出門。”連亦不解,“祝先生不是一向都不太哎出門的麽,況且是在定安,他大約也是沒個去處的,除了待在府裏還能去哪裏?”

  “這倒也是。”雍黎一笑,抬頭看到珍娘走過來,手裏捧著幾罐子蜜餞,身後跟著的丫頭手裏也捧了一個不小的包袱。

  “你莫要忙活了,自有她們幫忙收拾的。”

  珍娘卻笑道,“我也不曾搶了她們的活計。”

  她把手裏的東西朝雍黎照了照,“這兩個月新做的蜜餞,一共五味,一色的竹罐子裝的,又輕巧,路上帶著又不會磕磕碰碰撞壞了。您一向是太勞累了便吃不下餐食的,這些或許還能有些用,定要帶著。”

  然後將托盤交給連亦,囑咐一定要帶著,連亦接了,她又將身後侍女手裏的大包袱拿過來,打開後裏麵是個黑色的披風,看起來厚實保暖的樣子。

  “我的手藝也就隻能這樣了,畢竟少年時也沒好好學學針黹女紅。”珍娘笑容溫柔,“殿下莫要嫌棄,帶著路上以防萬一,往後麵天也漸漸涼了,帶的東西齊全些也總好過臨時需要了各處找買去。”

  “你的手藝,我怎麽會嫌棄?”雍黎看包袱裏的披風用的是什麽料子,她看不出來,但細看來可見得針腳也是在盡力地均勻了。

  披風是黑色的,上麵隻簡單地繡了些雲紋,也一貫迎合了雍黎不喜豔麗花哨的品味。

  “你在這邊可還生活得習慣?我此次離京大約也得數月,你若是想回華陽了,便告訴我一聲,我安排人送你回去。”雍黎一邊往屋內走,一邊與珍娘閑話道。

  她是擔心珍娘在京中並無故人了,自己又不在京,她難免會覺得寂寞,有時候也會多想了。

  “我在哪裏都習慣,殿下不必擔心我……”珍娘忽想起什麽,問雍黎,“前兩日二門外的趙嬤嬤家小女兒養的貓下了幾隻崽,大約是太多了養不住,到處在找送養的,我也去瞧了眼,抱了隻回來,如今正養在我屋子裏呢,不過想著到底還是該討您一句話。”

  “由你。”雍黎笑起來,“養隻貓捉耗子也甚好,不過園子裏的那幾隻鶴,還有那些各個院子裏各處亂竄的小寵們也得勞你多看顧些了。”

  “我也是心血來潮,閑來解解悶兒。”珍娘一邊道,一邊又去瞧一旁侍女收拾好放著的包袱,一一看看有沒有遺漏了的,有突然想起來的,當即便讓人趕緊去添置上。

  雍黎也隨她,珍娘這些年越發是操心得老媽子一般了,再無了半點從前的影子,但雍黎卻卻覺得她似乎活得比從前更安然更舒心了。

  其實雍黎也知道,她不願意離京更多的是想離好容易知道了下落的心上人更近一點吧,即便她心裏的那個人,早已是京郊的一抔黃土。

  雍黎也知道,她說想養隻貓,或許也不是真的自己想要養貓,隻是為了讓自己更放心些吧。

  ………………………………

  傍晚時候,平恪來見雍黎,說是陛下另派了人護送她去通州,自己便要帶著屬下回宮複命了。

  雍黎原本還猜測皇帝陛下這兩日讓平恪守在璟王府,是不是打算直接讓平恪隨自己出京的。

  “事關您自然不可能直接交付有司,所以陛下原本便打算著從京畿衛或者禁衛軍中撥人的。隻是京畿衛守衛京城,輕易也不能另做他用,況且如今還是在璟王治下,到底不方便,也堵不住眾人之口。所以陛下還是打算從禁衛軍中撥人,屬下之前還曾向陛下自請護送您離京……北上的,但陛下並未允準,說是另有了安排。”

  平恪打量著雍黎,道,“不過好在為首的也是您熟悉的人,正是之前曾協助你調查京中爆炸一事,撫慰受災百姓的趙雪岡。趙雪岡忠直踏實,為人做事也是勤勤懇懇,必不會給您出什麽幺蛾子,這點您可放心。”

  “嗯,我知道他。”雍黎對趙雪岡這人還算滿意,之前一段時間也確實知道他做事踏實,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又問平恪,“陛下可還有其他交代?”

  平恪看了雍黎一眼,倒是沒有驚訝雍黎能猜到陛下有話傳達,他道,“陛下說,禁衛軍隻送您到通州,隨後趙雪岡也得留在通州,直到您回來才能返京。”

  皇帝陛下的這番安排,雍黎自然是明白的。

  禁軍護送,少說也得百十人,況且又需得打著禁衛軍這樣紮眼的旗號招招搖搖地到達通州,這樣一個顯眼的標誌可不得時時刻刻吸引著眾人的目光?

  而雍黎若想暗中離開通州去陳國,必然是得避開這個大招牌的,所以沒什麽比留在通州的禁軍更能吸引旁人的目光,讓他們放鬆警惕。

  “陛下的安排,自然是妥當的,人我就不見了,你們自去交接吧,該做的樣子還是得做的。不過我今晚要出去一趟,且與你報備一聲,我會盡量避開旁人耳目的。”雍黎不甚在意,略想了想,又問,“跟隨我去通州的安排了有多少人?”

  “儀仗一切從簡,您自己身邊隨侍的人便好,單隻以為護衛的禁衛軍有八百人。”平恪道,“以您位比親王之尊,確實是慢待了,不過……”

  “無礙,八百人……不少了。”雍黎淡淡笑,而平恪壓根看不懂她笑容裏的意味。

  平恪離開後,雍黎瞧著她們收拾東西收拾得有些亂糟糟的屋子,很是不能理解,到底還有多少東西要帶,招呼了明絳道,“也不必收拾那麽多,簡單的衣物就好了。”

  “出門在外的自然是能帶的多帶些,通州那邊咱們雖有個小別院,但久沒人居住,一應物事定然都不齊全的,您用慣了的東西自然該都帶著,到時候也住得習慣些。”明絳卻照舊低頭一一核對查看收拾好的包袱,她也是不能理解雍黎著過分求省心怕麻煩的心理了。

  覓鐸連亦她們都明白,她們此去並不是在通州久居,倒是在路上奔波的時間更多些,所以自然都是覺得輕車簡從最合適,隻是這話雍黎自然這會也沒覺得需要專門跟明絳解釋的,便也就隨她去了。

  雍寒山雖這些天都在自己的書房沒怎麽出門,但雍黎這邊的事情,他是知道的,隻是知道歸知道,也不過是以父親之責對雍黎的默默關心罷了,他卻也未曾想過替雍黎出出手。雍黎的周全手段他是知道的,也從不覺得她會輕易須得自己相助。

  況且大約也是她父女二人曆來的習慣吧,除非真的涉及生死,涉及不能解決的麻煩,或者涉及到無法顧及的後顧之憂,否則以雍黎的脾性,大約也是不願意雍寒山擅自出手的。

  所以前兩日大朝會前,明明他二人已經猜到所為何事,猜到大朝會中雍黎的處境,但在宮中來人之前,雍寒山也不過就是派身邊的人過來說了兩句話;即便雍黎自宮中大朝會回來,名義上還是被軟禁在府,他也不過就是隔日才過來與雍黎下了兩盤棋,當中卻未曾提這件事一句。

  “我父王今日還在府裏?”雍黎隨意從書架上抽出了本書,一邊順口問旁邊的明絳。

  “大約在的吧?並未聽說王爺今日出門的。”明絳將幾個收拾好的包袱整整齊齊地碼在旁邊的架子上,回答道。

  雍黎想了想,又將手裏方才抽出的書塞了回去,打算去見見雍寒山,畢竟也要離開這麽久,還不知道何時能回來。

  院子外麵平恪和百餘禁軍已經不在了,隻有門口還守著兩個禁軍侍衛,那兩人見雍黎出來,抱劍行了個禮,又照舊筆直地站著,根本都沒問雍黎要去哪裏,要做什麽。

  雍黎到雍寒山院子裏地時候,果見得他又獨自坐在書房裏,窗前小幾上,書桌上,甚至地上都散亂著些書籍,而他麵前卻也亂七八糟地鋪了一摞紙張,而從半開地窗戶看過去,雍寒山正提筆低頭在上麵的紙張上寫畫些什麽。

  雍黎推門進來,他卻絲毫沒有反應,連頭也未曾抬。

  又在紙上寫寫畫畫了數筆,複又端詳了片刻,才擱下筆,抬頭正見雍黎已經在窗前坐著了。

  “我還想著晚些時候去你那邊的,卻不想你這會兒過來了。”雍寒山擱下筆,在旁邊的水盆裏洗了手,扯了架子上的布巾,一邊擦幹手上的水,一邊道,“這兩日正在研究京畿衛的部署,我自接了京畿衛,幾次之後便發現其中結構歸屬混亂,明明是拱衛京都的駐軍,卻偏偏搞得似乎隻是個皇家護衛,甚至連定安周遭防衛布局也弄得漏洞百出。我之前在宮中幾日,得空便與陛下說了我的一些看法,陛下大約之前也是知道京畿衛是有這些錯漏的,隻是苦於沒能抽出手來徹底解決這事,所以我那日一提,陛下便允我自行安排處置。恰著這兩日在家中無事,也能安靜地從頭到尾重新部署一番京畿衛,也好將定安周遭防衛的漏洞填補上,最好也能再加強幾分。”

  “這一貫是您的擅長的,有您的安排,陛下自然放心的。”雍黎笑道。

  雍寒山隨手將擦過手的布巾丟到水盆中,又問雍黎,“陛下的旨意想必是來了的吧?你何時出發?”

  “明日一早。”

  “這樣趕?”雍寒山有些微詫異,實是沒想到陛下會這樣著急,“一切可安排妥當了?”

  “雖趕了些,倒也無礙,畢竟我早些時候便做好準備了。”雍黎簡單與雍寒山說了陛下的安排,也說了自己的打算。

  雍寒山點點頭,覺得還算周全,想了想又問,“你身邊打算帶著哪些人去?”

  他問的這“去”,指的不是去通州,而是去陳國。

  她身邊近身的人並不多,連亦覓鐸是自然要跟她一道的,而祝詞大約也是要跟著自己的,至於明絳,會跟她去通州,但應該不會帶她入陳。除了這幾人外,大約也沒其他人了。

  “也不需要多少人,其實我若去陳國,有祝詞一人便夠了。”雍黎道,“畢竟我是略遮掩了身份入陳的,人多了也確實不便。況未晏和廣陵濤在陳國都有駐地,我過去能用的人,能用的勢力是不少的,您不必擔憂。”

  聽雍黎這麽說,雍寒山也算放下些心來,隻是聽到雍黎提及祝詞,難免注意了幾分,“你說的那位祝先生,我雖隻見過屈指可數的幾次,但可見確實是個人才,隻是這樣一個人才,卻隻甘居你之下,甚至避於華陽府多年,隻在你府上做了個小小的管事,也實在是大才小用了些。”

  “那是他的選擇,我也幹涉不了。”雍黎道。

  “隻是之前從未曾聽你說起過他的來曆,不過方才聽你語氣,莫非他是陳國人?”雍寒山詢問道。

  雍黎卻並不大想將祝詞直直白白地剖開道雍寒山麵前,故而也刻意有些隱晦,“我的朋友,也僅僅是因為我視他如朋友,那是長久以來的情感,與她的身份來曆無關,所以,我從未去刻意打探過他的身世。”

  “你勿多想,我隨口一問罷了。”雍寒山道,“與他見過幾麵,雖也多是為著你交代的一些事,但短短的相處也確實覺得他是幹練周全的一個人。這樣的一個英才,如何不讓人歡喜,我隻是對他有些好奇罷了,也多生了幾分惜才之心。”

  雍黎未語,祝詞是顆明珠,這是她從來都未曾懷疑的事情,以他之才,若他想揚名,絕對不會是件困難的事情,隻是除了雍黎猜測的他心底的哪些隱晦的執念和灰暗的色彩,這人卻偏偏看起來著實是無欲無求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