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不願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5      字數:4262
  但即便如此,終歸需要有一問,雍黎也未曾刻意自己去探尋,而將寄希望於她祖父,其實也是懷著可有可無的態度。

  但雍黎卻知道,若是能夠得到,或者說她祖父覺得應該給她的答案,祖父總會盡他自己所能去探尋。

  雍黎知道,這麽多年來,祖父一向四處行走遊曆,看似遊離朝局之外,對上璋局勢漠不關心,但其實,這世上能比他通透明白的人少之又少。

  他雖常處江湖之遠,但廟堂之事,若他想說,他能作的一番剖析,大約會比常年浸淫在朝局之中的那些人要更加清晰得多。

  那些人身在局中,局中之事也因自身有所牽扯,而無法以最通透最不偏不倚得角度去看待,而雍明之,正因為與朝局的那麽一點距離,才能讓他毫無牽扯地以旁觀者地眼光去看待局中所有地問題,去判斷其中所有的是非曲直。

  雍黎覺得,祖父這幾年,雖未曾陪伴襄助在身側,但給予自己的幫助卻遠非言語可形容,她覺得,哪怕祖父遠在他國,甚至行蹤不定,即便自己許多時候也不一定能聯係上他,但隻要知道他行行停停的途中,或許有分給了自己幾分心神,或者偶爾得到他紙箋親筆的幾句話,雍黎便覺得心安。

  雍明之於雍黎,是自幼悉心教導的老師,也是盡全部心血為自己謀劃的祖父,她的這份心安,便是因為多年的而來的信任,也因為血脈親緣的那種不可割舍。

  即便曾經,他與他們,或許都有過對自己的利用,和犧牲自己的人生的另有安排,但雍黎漸漸卻覺得自己理解了他們,那時的局勢,那時的安排,他們也總該為以後可能出現的動蕩,先安排一個穩定局勢的籌碼,或者說退路,即便這個籌碼或退路,以後可能用不上。

  雖然說,那個籌碼和退路,到現在仍然隻是籌碼和退路,甚至這籌碼和退路漸漸地長成,漸漸地有了自己的思想,漸漸地長成他們不能完全控製的模樣,但在未曾到真的迫在眉睫的那個亂局的時候,誰知道事情會發展去哪個方向?

  雍黎以為自己足夠冷淡,足夠心狠,但真正熟知她的人,卻知道她心下確實有一處藏著柔軟,作為她最親近的親人,那點柔軟,他們若想利用,總能輕而易舉地把握住。

  而在雍黎還未自己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對敵人時可無堅不摧,而對那一二信任在意的人,她其實早已剝開的盔甲。

  “殿下在想什麽?”珍娘見雍黎有些神色愣愣,以為她時沒休息好,又道,“天快亮了,不如讓人送些粥食小點過來,您簡單吃些再休息休息?”

  “我倒還好,並不太累。”雍黎回過神來,笑道,“您去休息吧,莫要守著我了。你替我去傳個話出去,讓明絳和覓鐸過來,她們幾人我是信任的,不必限製她們了。”

  這兩日時間,雍黎雖在府裏沒有出門,但外麵的事情卻一點不落地傳報到她的桌案上。

  黎貞的公主府已經清理完畢,凡傷重者也已經送醫救治,而因此禍難死亡者也有三百一十七人,死難者遺體陳於義堂,待其親屬前來認領,若七日時間還無認領者,當按規章入土於城外葬場。

  不過這幾日時間,除了搜救事宜,陛下親旨下達,幾方勢力同時調查也未曾查出爆炸所出的源頭。

  而爆炸前後的諸多異象,卻在百姓之間更加深廣地流傳開來,京中漸漸地有了“妖星現世,天降神罰”的流言,流言所指,雖還未有定向,但觀其流傳的方向,雍黎卻隱隱覺得這流言亦有所指。

  雍黎知道這起爆炸的源頭,其實十之**是查不出個所以然的,畢竟這樣怪異的場景,有時當真無法用常理來解釋。而她也知道,皇帝陛下要的,大概不是要一個緣由,而是要給這件事情找到一個圓滿的結果。

  宮中這兩日也十分安靜,大概是雍黎沒來得及關注裏麵發生的事情,也許這安靜隻是假象。

  陳使團還在宮中,據說沈慕和沈蒙兩次要求於成安帝親自交涉,卻最終都被反駁了回去,成安帝這般晾著陳使團是為何,雍黎並不清楚,但她隱約覺得皇帝陛下大約是在拖延時間。

  而黎貞自那日公主府爆炸之後便進了宮再未曾出來,這幾日一直都在宮裏,也安靜了兩日,並未出什麽幺蛾子。

  但璟王府裏卻發生了件意料之中的事情,或者說是雍黎與林棹達成一致後,共同謀劃的事情。

  雍黎這兩日閉關在半甌茶,對府中各處所言的都是公主中毒病重。

  而林棹便借雍黎“中毒”一事發難,更是將雍黎“中毒”之事與中秋夜宴,陳使團中人刺殺雍黎一事聯係起來,言府中潛入陳國細作。因去年邊境之戰陳國拜北,陳國某些所謂愛國之士不堪受辱,欲殺公主泄憤,故在府中安排細作。

  有了這樣的借口,林棹自然能將府裏上上下下調查個遍,也好生大清洗了一番.

  這一番清洗,查出護衛使女仆從數百人的府中,竟然有來自陳國,長楚,上璋的諸多勢力,竟有二三十數人,其中甚至還有兩人所屬不明。

  林棹按著原定的計劃,隻留下幾人,也裝作未曾識別出她們的身份,並未打草驚蛇,隻在暗中密切關注控製。

  而剩餘的一些已經嚴重威脅到璟王府安危的,都被林棹以各種借口和秘密手段處理了;還有些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也未曾危害到府裏安全的,隨同這次清理放出去府裏的一波使女仆從一道被放了出去,這些人也算幸運,至少保得了性命。

  但雍黎卻知道林棹這人得手段,他要放這些人,大約也不僅僅是高抬貴手或者是懷著一點憐憫之心。

  林棹是個謀士,凡是利益當先,他想的,自然是這些放出去的人,大約會有自己的各方主子聯係,便於他挖出最深的幕後之手,放長線釣大魚,他一向玩得不差。

  有林棹的這翻安排,府裏的事情,雍黎當下可放下很大一段心神,也更有精力去處理外麵的事情。

  她之前縱然懷著十二分的小心應對所有的事情,甚至刻意未雨綢繆為自己留一兩段急迫環境之下的退路。但府裏暗中藏著那麽許多他方勢力的人,即便心下所知有所防範,但終是將薄弱的後背暴露出來,一旦發生什麽,危急時刻總有難以兼顧的風險。

  而像林棹如今這樣的安排,直接殺了可殺的人,留了用作傳遞消息的幾人,還未曾打草驚蛇,甚至放走了部分利用追尋的人,這樣的結果已經是最周全的結果了。

  往後行事,縱然還是是該小心,但王府裏這一番折騰之後,已經算是最清明的時候了,便是尚有那麽一二大約還可渾水摸魚的,那也是在控製之中。

  這方麵,雍黎自然是相信權謀場中浸淫這麽多年的林棹的手段的。

  之前園中被人設十二星陣,已經很顯然地便是黎貞與陳國勾結,暗中所為,而親手設置這十二星陣的人,必然是早早潛伏在府裏的。

  至於到底是何人,又是如何做的,雍黎知道林棹那邊自有調查,畢竟餌已經放出去了,不過就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雍黎也未再多加過問,更何況當初是她父王攬了這夥計的,等他從宮裏回來,自有他該收的尾,雍黎覺得自己沒那個興致去親自深究,她能像這兩日一樣安靜地拖在府裏,許多事沒法明著動作,隻能拖著,已經算是全力配合林棹,已經是最大的極限了,畢竟還有其他許多事要安排。

  府裏待了兩日,雍黎先見了一直帶著京畿衛在爆炸廢墟中搜救的京畿衛副將宋居成。

  宋居成這兩日一直守在後麵,他全權指揮著千人的搜救隊伍,兵士門偶爾還能換班略作休整,他作為搜救隊伍的統領須得時刻安排調令,已有兩日未曾合眼,甚至有時候人手不夠的時候還得親自上場去救人。

  所以雍黎見著宋居成的時候,覺著他胡子拉碴的模樣,顯然比兩三日前老了有近十歲。

  雍黎不是個壓榨屬下的人,相反反而覺得合理的時間利用反而更有效率,她一見著宋居成,等他粗粗匯報完大致情況,也不讓他再細說,隻說自己大概知道了,便讓他先去休息。

  這兩日京畿衛的搜救動作確實頗快,宋居成過來之前已經將參與搜救的京畿衛調回營地了,後續的事情並不需要這麽多人。

  雍黎有她父王和陛下的手令在手,許多事情安排起來其實有很大的便利和自主權,後麵對於這場不知是天災還是**的事故的調查,雍黎並不打算讓京畿衛直接插手。

  但是為了小心起見,同時大約也是為了鎮場子,在上一波京畿衛回營之後,另有一隊京畿衛精銳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這隊人在雍寒山出宮回營之前,是完完全全聽令於雍黎的,而到底最後用不用的上,還得看後續的調查,和事情的推進。

  到目前為止,雍黎覺得所有的事情,即便真相仍然掩蓋在重重的迷霧當中,甚至未曾發現半點可破開的缺口,但雍黎卻相信,所有的事情,總是有一個緣由,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沒有任何理由地便就以一個懸案結局。

  而結局和真相,若真的想要追尋個徹底,雖說有時並不是個容易的事情,但也絕對不會是毫無辦法。

  對淑儀公主府爆炸這一事,雍黎卻並不想探尋太多,她已然知道其中一些模模糊糊的真相,但卻並不想掰扯個徹底,耗時間耗精力不說,甚至還可能節外生枝。

  她打算做的,也僅僅是給這件事一個世人可以接受的模糊的結局。

  而她之所以敢這麽去做,其實說到底還是皇帝陛下的意思。都說帝王心思難測,貫來深沉四海,無人能窺探其中,但在一定程度上,雍黎其實很了解她的這個舅舅。

  即便成安帝許多事未曾玉旨金言地傳達出來,但雍黎卻能憑借他地一番言行動作,做出最準確也最大膽的揣測。

  其實於別人而言她這樣的揣測無疑是大膽的,畢竟帝王心思,誰敢越雷池一步,便是雍黎自己,這幾年也時時提醒自己注意分寸,但偏偏人都有矛盾之處,有時候她還是不得已去揣測窺視幾分,而這其實是雍黎自己都不曾想明白過的“恃寵生嬌”。

  而每次她對成安帝的揣測都未曾偏離過十之一二,這其中或許有她自來對人心把握的純熟,但她卻忽略了人心終究是人心,便是她也未必能次次如此精準,但她卻也從未想過,或許她的背後,有人在配合著她的決定和認知,甚至為她兜底著所有可能出現的結果。

  時事混亂紛雜,雍黎在這些混亂紛雜中一點點理清頭緒,尋覓其中隱藏的解決問題最省力的那個破口,企圖還如今的上璋一個相對平和穩定,也相對清晰明了的局麵。

  千古高風西邊受爆炸影響坍塌損毀的那部分廢墟,這兩日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至少比方方搜救完畢還未來得及清理的淑儀公主府看起來要好很多。

  雍黎一路走過去的時候,視野確實開闊了許多,原本一些古木也倒塌了都被清理走了,偶爾見得一兩個掩蓋在路邊的齊根裸露的木頭樁子。

  西邊的建築也有部分損毀,最靠近淑儀公主府的幾座樓閣也倒塌不見了蹤影,其中便包括之前雍黎曾與溫卿見麵的那座回廊亭台,甚至連繪吾池也因巨大的爆炸不知是觸動了哪裏,改變了原本活水流動的方向,整個繪吾池的水位明顯比之前低了很多,近池邊的地方,很明顯地看出來裸露的河床。

  因為原本與淑儀公主府相鄰的這部分陣法已經徹底沒了,西邊的院牆也損毀的一部分,所以這兩日這邊的護衛安排得不少,看守也十分嚴密。

  千古高風毀了這麽大一片,雍黎心裏還是有些不痛快的,畢竟這麽多年了,又是她母親留下的園子,總不希望被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