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黎之前出宮的時候，為了方便地快速趕去最可能的事發地點，沒有從她往常進出宮的安定門出去，而是從安平門出走的是東安大街。原本除了安平門，從東安大街往西走過兩坊之後轉過去，經正府街可以直接到黎貞的公主府的。

  但此時正府街堵滿了出來避難的百姓，即便有禁衛軍開道，車馬也根本進不去，一個不小心還可能傷了人。

  雍黎有些後悔，早知道還是從安定門出了，璟王府附近並無百姓聚居，再怎麽的也不可能堵成這個樣子，白白耽擱了這麽多時間。

  但後悔歸後悔，當下沒有辦法，雍黎隻得下令繞路而行，從醴泉坊那邊七裏街走。

  雍黎出宮的時候為了方便地快速趕去最可能的事發地點，沒有從她往常進出宮的安定門出去，而是從安平門出走的是東安大街。原本除了安平門，從東安大街往西走過兩坊之後轉過去，經正府街可以直接到黎貞的公主府的。

  但此時正府街堵滿了出來避難的百姓，即便有禁衛軍開道，車馬也根本進不去，一個不小心還可能傷了人。

  雍黎後悔，早知道還是從安定門出了，璟王府附近並無百姓聚居，再怎麽的也不可能堵成這個樣子。

  後悔歸後悔，當下沒有辦法，雍黎隻得下令繞路而行，從醴泉坊那邊七裏街走。

  七裏街也也不少住在醴泉坊的人家，因為這樣大的爆炸動靜都跑出來觀望避難的百姓，不過路上狀況倒是比正府街要好很多。

  有禁衛軍開道，倒也沒多花多少時間。

  不過初初靠近淑儀公主府的時候，雍黎卻著實震驚。

  劇烈的爆炸已經結束，就連方才在宮中所見到的爆炸帶來的劇烈的火光也已經小了下去，似乎隻有爆炸遠處爆炸的中心位置仍然有火光和劈劈啪啪的炸裂聲傳來。

  而空中仍然未散盡的黑煙依舊向外擴散，整個居德坊以公主府為中心的大半麵積幾乎盡成廢墟。濃煙四散中看不清遠處千古高風的情形，但從未晏送來的消息中也可知道，千古高風臨近淑儀公主府的那一片，包括繪吾池，還有那片密林以及密林深處的機關，大約也被毀得七七八八了吧。

  雍黎讓覓鐸先去府裏查看情況，自己帶著禁軍護衛留在了這裏。

  四處泣訴哀嚎的喧雜聲中，她看著往日裏雕梁畫棟的公主府，此刻卻盡為齏粉，有那麽一瞬間覺得心中惶然。

  早先趕過來的京兆府尹湯長庭，原本正指揮著屬下在廢墟中搜尋被爆炸導致的坍塌的建築壓在下麵的幸存者，聽說屬下來報說宣陽公主過來，立刻匆匆跑來，跑得帽子都快掉了。

  “情況如何？！”

  雍黎揮揮手，攔住了他的見禮，又朝四周掃視一眼，“京畿衛可有人來了？”

  “來了，是王爺麾下宋居成宋將軍帶人來的，宋將軍昨日駐守城中，事發時趕來也迅速，倒是比下官帶人先到，當下正在公主府裏搜救呢。”

  湯長庭道，“下官與宋將軍做了劃分，宋將軍帶領禁衛軍在公主府搜救並查探事發情況；下官帶人負責處理影響不算嚴重的外圍，外圍也隻有幾家朝臣府邸和百十戶民居，靠近公主府的地方房屋損毀顯見得嚴重些，但好在到目前為止外圍這幾家朝臣府邸和百十戶民居都還未發現有人員死亡，不過受傷的不少，當下也都有序地送往附近善堂和醫館救治了。”

  “宋將軍那邊卻嚴重得多，公主府內死傷大半，，當下也主要是在搜救傷員，死亡的人都還還來不及抬出來。不過說來實在奇怪……，淑儀公主府裏麵不論是受傷還是死亡的人，包括那些少數躲過爆炸安然無恙的人，幾乎都是衣冠不整，有人身上衣服破損，有人沒了上衣或者下裳，甚至還有人身上一絲不掛。若說僅僅是爆炸，怎麽能有這樣異常的情況？奇怪……，實在是奇怪。”

  “聽說昨日下午到今夜時常也有些異象出現，比如說昨日下午時候東邊天空出現了奇異的雲霞，再有便是方才的月食，還有月食發生時的一瞬月亮下麵還有巨大的圓球樣的青光，還聽說爆炸發生之前還有韶樂之聲從天際傳來……這些在異變之前發生的異狀，說不準便是示警……隻可惜……”

  湯長庭絮絮叨叨了一堆之後，才發現雍黎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不由地住了口，隻當這位宣陽公主嫌棄自己話太多了。

  雍黎其實卻是在沉思，那爆炸之前地諸多異象，或許多多少少都有人注意到，但恐怕能對此有所預感並加以聯係的人大約是沒有的。

  便是她自己，當時也隻覺得奇怪，隻是直覺裏覺得大約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但到底人非神仙，哪裏能預料到後來的這些事情？

  月食早已過去，此刻天上的月亮也早恢複了之前的渾圓明亮，不過月上中天也有漸漸西垂之意。

  雍黎盯著那月亮許久，心裏在快速地盤點計算著什麽，隻是良久之後仍然沒有結果。她想著若是祖父和先生在，大約能看出星象之常異，能給自己一個判斷。

  “我知道了。”雍黎朝湯長庭點點頭，道，“這邊勞大人費心，一切以百姓為重，傷重者搶先救治。若有百姓屋舍倒塌或因爆炸成危房者，先行安置在善堂府衙等處，待此間事了再做打算。”

  湯長庭應了，雍黎又道，“你府尹大人自去忙吧，我進去看看。”

  未等湯長庭勸說阻攔，雍黎便已經帶人朝公主府裏走去。

  整個公主府地外牆基本都已經坍塌，除了正門附近的一段圍牆之外，其他地方已經完全沒了什麽阻隔，雍黎直接從一處坍塌的地方走進去。

  府裏的情況真的就是與雍黎收到的消息串聯出來的情狀一模一樣，一眼看去盡是廢墟，原先府裏的建築都坍塌了個幹淨，一個都沒留下來。就連府中園子裏原本長得很好的一些高達的喬木，也歪七扭八地倒著，有些是被連根拔起，有些卻是被攔腰折斷，大多數闊葉樹木隻剩下光禿禿的樹枝，樹幹葉子也沒兩片了。

  大約是因為在晚上，園子裏各處也沒什麽人，但隱約聽得遠處的喧鬧人聲。

  雖然黎貞最近一直在城外別院，身邊帶了不少人，但公主府留守的也不少，且府中侍從侍衛等大多聚居在公主府西北邊一塊，所以當下京畿衛多聚集在西北邊搜尋幸存者。

  雍黎沿著公主府的主道往裏麵走，一路上除了倒塌的破磚爛瓦，時常也會見到有些大大小小的殘破的布片子，有些掛在樹上，有些落在路上，甚至還有些被壓在磚瓦石頭下麵。

  仔細一看，應該是破損的衣物，顏色料子差不多，大約是府中使女家丁的。

  聯係起之前未晏的消息和方才湯長庭所說的“衣物盡失，盡皆**”的話來，這些破爛衣物布片子，大約就是那些人身上的。

  又走了一段距離，前方開路的一個侍衛大約是腳下踩到了什麽，忽然驚地發出一聲呼叫，待反應過來，有生生將那呼叫壓了下去。

  “何事？！”

  問話的趙雪岡，京畿衛一向規矩森嚴，也十分警醒，他聽得這深驚呼時，大約是以為發生了什麽異常。

  那侍衛將一個燈籠往地上照了照，有些羞赧地道，“是屬下失態了。”

  雍黎就著他那燈籠的光看過去，青磚石鋪就的路麵上郝然一節白生生的手臂，手指微微蜷著，食指上一枚精巧的銀戒指，指甲上還染著蔻丹，而猙獰的傷口處卻血跡未幹。

  雍黎有些惋惜，縱然這手臂的主人可能隻是黎貞這公主府裏某個侍女或者歌姬，但應當也是個正值妙齡的愛俏愛美的女子，如今竟喪生在這樣異常不知天災還是**的災難中，死後連屍首大約也不全。

  而這府裏，今日死去的人，以這樣慘絕人寰的方式死去的人，又何止這麽一個兩個？

  實在令人歎惋可惜了。

  雍黎舉目私下看去，她在黑暗處目力不算好，但此刻卻覺得似乎這園子裏處處都是斷肢殘臂。她仿佛能聽到那些屍體上未曾流盡的鮮血仍舊在滴滴答答地流淌著，仿佛能看到那些殘破肢體上露出的森森白骨。

  還未走近西北處侍女家丁們居住的後進院落，還未看得到真正的人間煉獄，不過就是此刻所見的路邊散落的一些殘肢而已，雍黎已然覺得嗓子幹澀，覺得有什麽要從她的心裏，從她的腦子裏，從她的四肢百骸中跳出來。

  她的掌心明明幹澀得沒有一點汗，但卻仿佛冷風吹散掌心的汗一般，一瞬間有有些涼意，那涼意自掌心沁入骨髓，順著她的經脈，慢慢地湧上心頭。

  雍黎有些懷疑，她是不是真的太過相信謝岑的，信任到對他所有的動作未曾有絲毫懷疑和幹預，甚至任由他自如地進出千古高風？她有些懷疑了，他所說的十二星陣反噬之法，所帶來的結局，是不是就是如今的慘烈？

  毀瓊華台？

  是真是假？幾分真幾分假？

  他想毀的，到底隻是瓊華台？還是黎貞的公主府？或者是這公主府附近的其他什麽？

  或者他想要的隻是一場大的動靜，隻是一個攪動定安局勢，讓此刻尚處風平浪靜的定安一下子進入亂局的巨大的動靜？

  他是有這個目的麽？或者是否還有其他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是在……利用自己麽？

  從事發到現在，從宮城到黎貞的公主府，這一路上，雍黎始終壓抑著自己的思緒，而此刻終究將這些她藏於心的懷疑，一個個又在心裏問了出來。

  她目光凝定地看著遠處隱在黑暗中的清疏閣，清疏閣高聳的輪廓隱隱綽綽，而最頂層兩盞明燈散著星子一般的明滅的光。

  謝岑，謝時寧。

  謝兄，阿岑。

  若真是你，那對我來說，實在太過慘烈，也太過殘忍。

  若真是你，那真相擊碎的大約會是我這一生裏的對他人的信任了。

  我但望著我是誤會了你，我但望著我所有的猜測，隻是因為我未曾更多地了解你而錯想了你，我但望著這一切都與你無關……

  我但望著……你未曾讓我好容易給予你的滿心的信任就此怦然碎裂，再不得往複。

  “殿下？”

  大約是雍黎這一會兒的遲滯未動，趙雪岡有些奇怪，他是知道這位宣陽公主是個經曆過戰場殺伐見識過沙場生死的狠角色，並不認為她此刻會因為這一節斷肢嚇得說不出話走不動路來。

  “無礙，走吧。”

  雍黎回過神來，目光從清疏閣收回來，隻是她卻沒注意到，清疏閣上有一人臨風而立，似乎也遠遠地看到這邊來。

  雍黎麵色不變，抬步緩緩繞過地上的那截斷肢，甚至沒有再看一眼。

  從這邊過去，再過三進院落便是府裏的園子，繞過長長的回廊，不遠處仍可見著不滅的火光，火光的中心位置正是瓊華台兩側前些時候方建造好的長廊。

  長廊是木質結構，靠近瓊華台位置的一大段已經消失不見，而此時仍舊燒著的稍遠一點的地方，也已經在之前地爆炸中倒塌了。

  而原本瓊華台所在的位置，此刻已然沒了之前建築精美，簷牙高啄的景象了，甚至連一片廢墟都沒有，隻有地上一個不算太深漆黑大坑中仍有星星點點不滅的火光，而大坑周圍方圓近百米的範圍內，已然是一片焦土。

  大約瓊華台正是方才爆炸的中心，故而也是損毀最為嚴重的地方。別處倒塌的亭台樓閣，或許隻是因為爆炸引起的巨大的震動而造成的，而這裏卻連半點原先建築的影子都沒了。

  一日前，瓊華台仍是富麗景象，遙對清湖趣雅別致，雍黎與謝岑還曾倚靠著簷上琉璃磚瓦，笑看其下百箭齊指。

  一日後，瓊華台一切盡化齏粉，仿若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