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脫險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4      字數:4211
  謝岑更低地趴伏下身子,想讓身體與地麵地接觸更大一些,不至於斷裂得那麽快。

  他一邊往地上趴,一邊伸手去撈方才披在雍黎身上,此刻因為水流作用已經漸漸在她身上掛不住的外袍,他這一撈,正撈上來衣服的下擺和一個袖子。

  他單手將那外袍在水裏饒了繞,繞成一段還算結實的繩子,然後將那“繩子”往雍黎腋下一繞,打了個死結,又將繩子的另一端綁在自己的胳膊上。

  “你莫要說話,一切聽我的,相信我。”

  謝岑這短短一段話,停頓了三次,每一停頓都似在喘息。

  他那喘息,不是因為體力不支,而是因為心中急切,為她身處險境,而他卻不能立時便救她脫險而焦慮。

  他一手死死地拽住雍黎的胳膊,一手撐著地慢慢地往旁邊移動,他地動作極其緩慢,他也不管太快,身下地石麵在哢哢地響,隨時都有斷裂的可能。

  謝岑看著雍黎已有些蒼白的臉色,有些擔心,目光一掃那水流激烈的睡眠,暗恨那邊汩汩流動的水為什麽沒有再上湧的趨勢,若是再上湧一點,他完全能借著水的浮力將雍黎拉上來。

  “我還能支撐,你真不必擔心。”

  雍黎迎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覺得眼前這個曾存在於傳言中不染人間塵埃的天降之子,那般從來都從容淡定平和穩重,連笑容都是疏風朗月般的人,此刻看來竟是少年模樣,雍黎看到他微蹙的眉間有少年的執拗意氣。

  謝岑不語,隻蓄著力氣一點一點地往邊上挪動,水流卷動著的力道不小,不斷地將雍黎往後麵扯,一拉一扯間,雍黎維持整個身體平衡的全部的力道,幾乎都是借力在謝岑那隻與自己綁在一起的手臂上的。

  她有些擔心謝岑體力不支,被自己的力道拽下來;更擔心石麵斷裂,他終究還是會被自己連累。

  謝岑費力地往一旁挪了有一尺距離,因顧忌著即將斷裂的石麵,他動作輕緩,往日一下便能移動到地距離,他足足挪了有一炷香地時間。而就在他穩定住自己和雍黎身體的時候,“哢噠”一聲,方才他俯伏過的地方,本就已經出現裂紋的石麵,在水波的衝擊和方才他身體的壓力下,徹底碎裂瓦解,最終墜入湖水,再無蹤跡。

  雍黎身後的流水越來越急,漩渦也越來越大,謝岑不打算再往旁邊挪了,現在每挪動一步,便得消耗莫大的氣力,他一隻手探了探身下的石麵,覺得尚算堅固,大約也能支撐自己這片刻。

  謝岑微微側了側身子,不再是方才俯伏挪動的姿態,而是緩慢地側著身子往後挪。

  他這一動間,原本抓住雍黎大臂的左手卻絲毫沒有鬆開,雍黎整個人隨著他往後挪動的那一兩下短短的距離也更往前了一點。

  “你放鬆些,腳下和下半身往上浮一浮,我一會兒順勢拉你上來,不過得小心著些,別蹭到身下石道斷麵的地方。”

  謝岑聲音不大,即便是流動的水聲中,卻足以讓雍黎聽得清楚,雍黎點頭。

  見她明白自己的意思,謝岑以手肘支撐著地麵,另一隻手往雍黎肩膀處一帶,手下瞬間用力,蓄勢將雍黎往後一拉一扯。

  嘩啦一聲,動靜頗大的水聲中,謝岑往後又是一退,連帶著雍黎小半個身子被拉出水麵,隻是原本他伏著的那塊地方,再次出現了裂紋,那裂紋因著雍黎的重量也更是越來越深。

  謝岑卻絲毫不在意,又是猛力一拉,這一次,雍黎的大半個身子已經出了水麵,而方才她身下的有裂紋的石麵因著這一下再次徹底碎裂開去,又壓得另一塊地方出現了新的裂紋。

  謝岑再拉,如是又拉了兩次之後,雍黎整個人**地被拉上來,躺在地上微微地喘著氣,她身前地衣服因為方才與地麵地摩擦已經有些破損,好在衣服布料尚好,並未完全破損傷到她的身前的皮膚。

  “跟你一起運氣一向不好,但是也一向很好。”

  雍黎喘著氣慢慢平複下來,她看著上方自己完全看不清的黑黢黢的地方,仿佛看到了春日裏的一夜春雨後泥土裏冒出的嫩綠的芽,夏日裏河畔蘆葦叢中的螢火蟲,仿佛看到秋日朗空萬裏無雲,冬日雪野茫茫而酒意溫暖,仿佛看到了那些一年四季裏最美好的物事,不由得微微笑起來。

  她這句話說得矛盾,而謝岑卻未曾需要任何思索便知道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的那句話,前一句是玩笑,後一句是感歎,而她後一句感歎的語氣中的那絲放鬆之後的欣喜,卻讓謝岑也不由得滿心歡喜起來。

  黑暗中,水流聲中,他看著她,也微微地笑。

  謝岑坐在雍黎身邊,方才那綁在兩人身上扯成麻繩的衣服還綁在兩人身上,那衣服勒得緊,綁的雍黎覺得背後腋下都有些麻了,她歇了片刻後已然恢複了些體力,伸手慢慢摸索著將綁著自己地那繩子解下來。

  謝岑見她解的費力,伸手去給她幫忙,他先解幫著雍黎解開綁著她的那一端,沒了繩子的桎梏,雍黎覺得更鬆快了些,雖然被繩子綁住的地方仍然有些麻麻的細微疼痛,但此刻沒什麽比死裏逃生更讓人放鬆的了。

  她微微側首去看謝岑,見他正低頭解綁著自己手臂的那一端繩子,手臂本就比人的腋窩下一圈要細的多,加之方才謝岑扯得太用力,雍黎瞧過去,那衣服擰成的繩子,纏在謝岑的右手臂上纏得十分緊,看起來仿佛是要嵌進他的肌膚血脈中一樣。

  大概是方才使力過度,又大概是繩子纏得太緊,謝岑一隻手不太方便,解了幾次都沒解得開。

  用力做起來,往他身邊靠了靠,伸手去幫他解。

  繩子解開,便看到他衣袖而他的袖子,大約是在方才的拉扯過程中被磨損了一大塊。而透過他衣袖破損的地方看過去,正看到他胳膊上被勒得一道道的觸目驚心的傷痕,甚至有些傷痕已經磨損破皮。

  “你這邊勒得嚴重,讓我看看。”雍黎毫不羞澀地去扯他的袖子,一邊又下意識地伸手去自己袖囊裏摸隨身帶著的傷藥。

  摸了兩下,才想起來最近在定然也不過是宮中府中兩處走動,若要傷藥哪裏沒有?也沒有那個必要隨身帶著。

  謝岑倒沒躲開,其實也並不是不想躲,隻是被她抓過去的胳膊本就脫力,被繩子勒了這許久沒什麽知覺了,繩子揭開後,連一絲疼痛都感覺不到了,隻感覺方才胳膊被勒緊時血流不暢,此刻阻礙去除,血流回湧,整個胳膊有種異樣的灼熱感,那灼熱帶著絲絲酸麻和無知無覺。

  “多是繩子勒的,無礙,其他的應該是有些擦傷,也不是什麽大問題。”謝岑靠著石壁,看著雍黎捧著自己胳膊查看傷勢的模樣,神情溫和。

  雍黎仔細地看了許久,確定他胳膊雖然看起來觸目驚心其實並未有什麽大問題,也沒有傷到筋骨,不由得放下心來。

  她看看腳邊還在流動不息的湖水,還有斷裂速度雖然緩慢了,卻仍舊再不斷產生裂紋的石麵,道,“咱們換個地方休息吧?這裏總感覺隨時會再塌上一大塊的樣子。我可不想才從水裏爬上來,又不小心再掉下去一次,我可是真的沒那麽些力氣再上來一次了。”

  謝岑點頭,自己先扶著牆站起來,又去攙扶雍黎,“咱們往後麵走,去瓊華台那邊。”

  雍黎站起來,側頭看了眼身後此刻已經很不下的水流漩渦,覺得自己頭暈了暈,歎了一句,“今日這裏一切都很奇怪,不過我們雖未去那處亭橋,大約你方才說需要過去略坐確認的東西,也已然心裏有了結果了吧?”

  “是的。”謝岑道,“這邊密道有三層,第一層是暗道,第二層是備用的更加隱秘的一層,而第三層,我想著大約是個沒有出入口的一層,它的作用,應該不是暗道,而是一處暗器。”

  “暗器?”雍黎略帶疑惑,疑惑中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說,整個第三層存在的目的隻是隻是為了做一處陷阱,將擅自闖入的人徹底留在此處?而我們好巧不巧的,正好倒黴地撞上來了?”

  “可以這麽說。”謝岑道,“但是我總覺得不對勁,這第三層若作為暗道被開啟,也絕對不會是它自己說開啟就開啟了,應當是有人在控製……”

  她說到這裏,雍黎如何不明白,當下覺得心中生出一絲恐懼地涼意來,“你這意思?是有人故意將我們引到此處,故意開啟第三層的機關,目的便是要毀了第二層?他們的目的從始至終便隻是是想要殺了我們?”

  “我不確定,不過你的推測,我方才也考過過……”謝岑說著,看著雍黎濕漉漉地站著,淩亂地發絲貼著額頭,很有些狼狽,突然便覺得有些後悔,“今日我不該拉著你一道來的,此事事發突然,也確實不是在我意料之中,倒是累你生死關頭又走了一遭。”

  “這算什麽?!我還得謝你救我呢。”雍黎不以為意,謝岑能幫她解決陣法之事,她本就十分感激了,更何況與他同來黎貞府邸走一遭本就是她自己願意的。

  謝岑其實本想牽出話頭來,試探試探她此刻心緒,擔心她受驚情緒不穩,隻是他到底是知道她的心性的,這樣的女子太過強大,也從來無需別人來勸撫安慰,不由得一笑,隻牽著她往前走。

  “你若真的是針對咱們,那覺得這事與誰有關?”

  雍黎見他不說話,隻顧著往前走,而身後的水聲也越來越遠,雍黎覺得這漸漸寂靜的空間裏有些沉悶,便沒話找話地開口了。

  “不確定,得查查……不過我仔細想來,卻覺得這事情又不像是針對我們的。”謝岑道。

  雍黎其實心裏也有這種感覺,隻是今夜這些事情實在是太亂七八糟了,她一時半會兒理不清頭緒,不過她卻覺得這裏的事情與方才那人多多少少也有些關係,隻是那人到底是誰他們現在都說不清。

  雍黎的身上全都濕了,方才謝岑的外袍也扯擰得不成樣子,他解下來之後幹脆就扔到水裏,仍有那漩渦卷了下去。

  見雍黎冷得觸手都是冰涼的,謝岑又將自己的夾衫脫下來披到雍黎身上,自己隻著了一見單衣。其實方才俯伏在地上去拉雍黎的時候,他身上兩件衣服都已經濕了一半,夾衫的袖子更是能擰出一碗水來,此刻給雍黎披著也不過就是聊勝於無罷了。

  雍黎本想推辭,但不管說什麽,都能被謝岑用話四兩撥三千斤地堵回來,所以最後這衣服還是披在了雍黎身上。

  沿著密道走了不多遠便是一個三叉路口,往右邊一拐,所通往的方向便是瓊華台。

  謝岑方向感極好,在這樣黑漆漆的縱橫交錯的密道裏都能準確找到最近的道路,甚至腳下都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遲滯,那閑庭勝步的自在模樣,仿佛已經走了無數次,早將那些道路走向了然於心。

  前麵的百十步距離之外,是一個空闊的十字路口,這的路口,大約正是“田”字最中心的一點。

  這處十字路**叉的地方,路口也比別處更大些,謝岑與雍黎仔細上下看了許久,都沒有看到過任何東西。

  空曠的十字路口仍舊是空曠,所有的布局形狀與整個密道其他地方也完全沒有什麽差別。

  雍黎站在十字路口的最中間,微微抬頭往上看,想象著上麵有一層密道,大約也是與他們所在的第二層密道形製設計布局一同,而在上麵的上麵,在地麵之上,黎貞府裏最精美的建築之一的瓊華台中,此刻大約有哪些暗室密謀的人呢?

  “咱們怎麽上去?你可看到哪裏有機關麽?”雍黎微微偏頭,看著站在一邊,靠著牆也是微微仰頭的姿勢,仿佛也是在打量這裏空間布局的謝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