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妾室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4      字數:4210
  不多時外麵有人聲傳來,正是管家親自帶了那兩個妾室過來,卻不敢立時就把人帶進來,而是在外恭聲問請。

  璟王府後院的幾個女人,或多或少都是雍寒山因為一些原因接進府裏來的,卻從未對她們有一些待見,一向都是自進了府裏便被安置在偏遠的院子裏,尋常想往前麵走幾步都不能。

  饒是這兩個月隱約有些雍寒山寵愛府中一個姓安的妾室的流言傳出去,其實雍黎也知道,這些也不過就是她父王做的戲罷了。既早早知安氏來曆,也有了防範之心,又怎會任由她們在府中隨意行走?

  即便是之前雍寒山刻意做出那些寵愛姿態,口中允了安氏可來雍黎這千古高風的佛堂,但最終安氏也並未去得,也都是不了了之的。

  所以安氏與高氏其實還真是第一次踏進千古高風雍黎的地方來,也是這麽多年來第一次雍黎正兒八經地專門見了她們。

  大約是來的時候被嬤嬤交代過,她二人進來的時候皆姿態恭謹,瑟縮垂首,十分卑怯地見了禮之後便退立一旁,也不敢輕易私自開口。

  大約她們也是曾聽說過雍黎的行事手段的,更知道雍黎今日見她們是為了何事,也都不敢輕易觸了她的眉頭。縱然是近來府中人所知的“十分受寵”的安氏,便眼中有些不甘,且也隻能暗自壓抑收斂了回去。

  蔣氏的那個孩子此刻正被一個嬤嬤抱在手裏,這嬤嬤眼生,雍黎沒見過,便隻當著是隨便從哪裏找來的奶娘。

  大約也真的是隨便從外麵找來的,那奶娘也沒什麽眼力見識,估計見雍黎年輕麵善,十分不懂事地就抱了那孩子上前來,討好笑道,“小公子給殿下請安了。小公子看看姐姐,要好好長大,長姐為母,以後長大了是要給姐姐幫忙的,不能讓姐姐再像如今這樣總是在外奔波的,對不對呀?”

  下麵管家聽那嬤嬤這幾句話麵色一變,剛想出聲斥責,抬頭卻見雍黎臉色平靜,仿佛完全沒聽到那嬤嬤說了些什麽,當下便也閉了嘴,沒有開口。

  那嬤嬤見雍黎麵色清冷,絲毫沒有親近之意,尤嫌不夠,又大膽地湊上前去,一個勁兒地試圖將那孩子往雍黎懷裏送,“殿下也抱抱弟弟,以後也好跟弟弟親近。”

  那孩子原本正睡著,大約被她這大動靜鬧得醒了,咧咧嘴哭鬧起來,哭的聲音卻不大,哼哼了兩聲便低沉了下去。

  見雍黎顯然沒有將那孩子接過去的意思,那嬤嬤僵在那邊有些尷尬,見孩子哭了,又忙抱回來哄著。

  雍黎方才在那嬤嬤手裏看了兩眼那孩子,早先便聽說那孩子因母體中毒受損,有些不對勁,今日見了,雍黎果也看出了些異常。

  這孩子哭聲氣若無力,麵部扁平,鼻梁低平,且頭小而圓,頸短而寬,雖閉著眼看不出眼裂眼斜如何,卻也能大約看出眼距甚寬。

  一看便知道是先天愚型,有智力障礙,不過瞧著這些人似乎也都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即便有察覺這孩子麵容有異,與尋常孩童不同的,大約也是覺得孩子還小,麵容沒長開也是有的,故而也多沒放在心上。

  雍黎哂然一笑,不知是同情多些,還是惋惜多些。這個叫“順奴”的孩子,雍黎雖因厭惡痛恨他生母,連帶著不喜歡他,但想來他也不過就是他人利益的犧牲品,雍黎終究心裏還是有些說不明的澀然。

  “這孩子,看著倒瘦弱。”雍黎自然也沒提這孩子的問題,反正以後年紀漸大了,自然該顯露的也差不多就顯露出來了,她不過淡淡道,“既然瘦弱,便好生在後院養著,有事沒事的,也便別帶出來轉悠了,萬一冒了風可不好了。”

  雍黎說的直接不留情麵,反正她本來就不喜歡這孩子,也不憚於讓更多人知道她的這些不喜歡,反正外麵關於此流言也甚多,其中大多甚至還是她自己放任的,再多些也更好。

  那嬤嬤大約是僵了僵,大抵是沒想到雍黎會說這樣的話,這完全與她設想中的不一樣。當時王府在外麵找奶嬤嬤根本就沒花什麽心思,隨便找著了一個身家清白的便是了,哪裏會多費什麽心神?

  所以這奶嬤嬤本就是不大富裕的底層人家出來的,從前也是南方逃荒過來定安的,也不過就是這兩年才在定安定居下來,自然從前沒聽說過多少王府的事情,更沒有聽說過雍黎從前的作為。也是進了府裏才知道偌大的王府,除了她要喂養的小公子,隻有一個已經成年的公主。她不知道雍黎的性情手段和在府裏的地位,隻覺得不過就是個女子,便以為這孩子定然是府裏最看重的將來的繼承人,那心思便活絡了,所以方才見了雍黎才說出那些不著調的話來。

  不過當下他見雍黎如此神態語氣,突然想到這位是以外姓親王之女受封公主的,還不是尋常養在府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想著想著心裏卻有些踟躕了。

  那日剛進府的時候,管家不過就隨意跟她交代了兩句,“好生照料”“勿要隨意出院子”雲雲,其他的一概沒說,她當時奇怪,畢竟在知道要進王府之前也曾打聽個王府的主子的情況,知道王府是有個公主的,見管家隻字不提,她還多言問了幾句。

  那管家斥了她兩句“不該問的勿要多問”,然後便走了,倒是小公子臨時寄養的安氏院子裏的一個丫頭偷偷與她說了幾句,說什麽——咱們府裏的公主啊,不同別的女子,那可是有封地的,當下是受了陛下旨意去了北方,聽說是交接兵務,順便到淮州代迎陳國來的和親公主呢,所以暫時不在府裏。嬤嬤你也別多問,公主是什麽人,豈是咱們想見便能見到的?

  有封地……受了陛下旨意……交接兵務……代迎和親公主……

  當時那小丫頭說了這些,她其實並沒有相信,畢竟一個女子哪裏能插手內政的?但此刻她突然便想到了當時那小丫頭說的話,又見著雍黎這般不同尋常女子的清淡神色,立時變覺得心有戚戚,膽怯地抱著那哭聲細弱的孩子往後退了兩步,不敢再說話。

  管家聽了雍黎的話,自然也會違逆她的意思,當即朝那奶嬤嬤使了個冷厲的眼色,讓她立刻帶著那孩子出去,那奶嬤嬤見了慌忙便抱著那孩子離開。

  “這奶嬤嬤……秦叔你親自去,好生敲打一番,若還是這麽不知事,便早些打發了出去,換個明白知事的進來吧。”雍黎瞧著那嬤嬤離開,撐著椅子略換了個姿勢,懶懶散散對管家秦英道。

  管家聽了,立刻應了,“殿下放心,我一會兒便去。”

  雍黎“嗯”一聲,目光微轉,落到旁邊一直都盡力低調,讓自己沒有存在感的安氏和高氏身上,那二人神態恭謹卑順,雍黎目中露出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緩緩開口,先是對安氏道,“安美人照顧小公子辛苦了,安美人近來頗得父王眷顧,便是伺候父王勞累,也別疏忽的小公子。小公子瘦小體弱,你也多費些心,畢竟現在還是咱們王府的公子……”

  還是?

  一個“還”字,聽得安氏心驚膽戰。

  她自然不會如方才那個奶嬤嬤一樣,愚蠢到以為眼前這個血火殺伐朝堂政爭中走出來的宣陽公主,是表麵那般和善和親溫軟可欺的性情。

  這位的事跡傳聞向來不少,安氏在府裏多年,自然多多少少也是聽說過的,她雖不知外麵對雍黎的評價如何,但安氏本身便不是真的隻在乎後院一方天空的女子,她背後的主子選了她送進璟王府來,自然有安氏的長處,她也自然能看出雍黎對府裏的控製和一些手段的,單單這些不起眼的方麵,便知眼前這個宣陽公主是個手段淩厲的主。

  安氏一方麵是低調示弱,一方麵也是真的在雍黎麵前生出些膽怯,低聲應了,“王爺既將小公子交給妾,妾自然……自然是要盡心的,不敢有絲毫懈怠,還請公主殿下放心。”

  “嗯,你也去吧。”雍黎不再看她一眼,隨口便打發了。

  倒是再看向高氏的時候,目光裏多了些深意,“聽聞高美人擅花藝,我方才回來時路過園子,瞧著裏麵還有不少花盛放,隻可惜還未到時候,菊花卻還未開,不過金花茶倒是開得燦爛,高美人若有空,與我書房桌案上插個瓶?”

  雍黎是見識過高氏的花藝的,還是方回定安的時候,當時送到她案上的那瓶花,插得疏密有致,很有幾分意趣,她還讚了兩句留下了。

  高美人卻沒想到她一開口說的是這事,雖有些錯愕,卻還是低聲應了,“妾不過是素常自娛自樂,難得竟能入了殿下的眼,殿下若喜歡,我便日日插了新鮮的花,給殿下送來也是願意的。”

  雍黎不置可否,淡淡笑問,“不知高美人是哪裏人?”

  “妾是平皋人。”高氏低聲答道。

  平皋人?

  雍黎倒是有些些詫異,她隻知道原先後院的這幾個女人大約是哪方勢力安插進來,他父王將計就計便留在府裏的,至於那幾人家鄉來曆,恐怕都有待持疑的。

  而這高氏,竟直接就說自己是平皋人?

  雍黎略帶疑惑地看向她,“哦?竟是如此?不知高美人是怎麽進府的?”

  高氏一怔,隨即從容道,“妾的兄長原是王爺身邊的護衛,前些年王爺有次遭受暗殺,妾的兄長為救王爺身死。妾自幼父母雙亡,跟著兄長相依為命,兄長身死隻餘妾一人,王爺愧疚憐惜,便接了妾來府裏。”

  “原來是這樣……”雍黎笑得很是明媚可親,“我知道了,你去吧。”

  略停了停,又道,“昌王也回京了,你這兩日好生注意著些與你同院子的安氏……”

  “是……”高氏下意識的這一聲方說出口便突然又生生悶在了嗓子裏,大約是察覺到了不對,她抬頭,佯裝略帶詫異道,“殿下……是什麽意思?”

  雍黎笑容裏若有深意,隻道,“無事,你回去吧,得空勞煩你替我插個瓶。”

  高氏滿心忐忑,卻不敢深問,隻得垂首退出去。

  雍黎站起來,看著離開的高氏的背影,她走路時身姿輕盈,比尋常女子更有種飄忽之感。而方才幾句話,雍黎幾乎便確定了這個高氏,是她父王安插在府裏的人,大約也就是為了監視府裏的其他幾人。

  方才問高氏來曆時,高氏所說的雍寒山因她兄長護衛他身死,愧疚聯係才將她納進府裏的這一番說辭,雍黎是絲毫不信的。

  她父王是什麽樣的性情,她不是不清楚,他那麽一個冷淡人,怎麽可能僅僅因一個護衛之死如此上心,大發善心便將人家妹妹接進府裏來照看,照他的性子,最多不過就是讓人多給些銀錢好生安置撫慰一番罷了。

  而最後一問,則是雍黎慣用的手段,在別人心神放鬆之事,以最簡單的一問得到的下意識地回答,往往能給她看出最真實地反映。

  隻是這樣的方法,對於心智堅定,心緒周全的人來說,未必有用。而對於一般經驗不是特別豐富的尋常人來說,用起來便方便多了。

  所以高氏的反映,雍黎很滿意,即便她不過在那個“是”字出口的瞬間便反映過來,然後覺得不對立刻便刻意的加以掩蓋神情,但雍黎隻需她那一瞬的神色變化便可以了。

  隻需那一瞬,她便可確定她心中所有的猜測。

  “我父王何時回來?”

  雍黎這話問的是還在一旁等候雍黎吩咐,還沒有離開的管家秦英。

  “王爺約莫最遲明日也該回來了。”管家道,“安王婚儀將至,最近一段時間京中戒備森嚴,京畿衛之責更是重中之重,王爺不放心,自然得去大營親自安排定安和周遭幾縣的防衛工作,故而這次在那邊待得久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