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件事你怕是不知道。”雍黎無聲輕輕一笑，“那日我們半路救回來賴著我們的姓顧的家夥，雖不是顧家人，但確實跟顧家有些關係……他是長楚帝的三子平原郡王謝竭。”

  “原來是這樣，難怪你雖懷疑他是顧家人，但我們卻絲毫查不到這樣一個人的身份。今日在臨河的回廊那邊，你遇到的那人便是謝竭吧？”祝詞也有些想不明白了，“隻是作為長楚一個尚未有封地的皇子，暗道理來說他該是離不得青川的，那他如何會能離開青川出現在這個地方？長楚帝知不知道？而且當初他還是身受重傷出現在上璋境內……這些想來實在覺得不尋常。”

  “他是來尋謝岑的。”雍黎原本也是摸不著頭腦，此刻卻有些想明白了的意思，“我懷疑他是謝岑和長楚帝安排在曙州接手曙州軍的一枚棋子，是一枚備用的帥棋。”

  “若廣信王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意外，曙州軍總不能群龍無首，畢竟還有個漸漸坐大的朱纓軍，謝岑既然在朱纓軍內，總歸是分身乏術，他既然解決了第一步，朱纓軍這個後顧之憂也要解決了才好，所以必須有另外的人直接代替謝峻接手曙州軍。”

  祝詞微微思索，點頭讚同，又道，“既然知道顧長盈的身份，你可有什麽安排？”

  “沒什麽安排，你若有精力便也看顧著他些……”雍黎道。

  “看顧？你確定你沒說反？”祝詞狐疑。

  他想著，若謝竭被謝峻所殺，謝峻又命喪朱纓軍之手的話，長楚曙州寄陽一帶必然有一亂，縱然謝岑能力挽狂瀾，但總也是要頗費些時間精力的。這一亂亂個數月時間，可不就是渾水摸魚的最好的機會麽。

  “你眼中我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亂的那種人？”雍黎嫌棄瞥他一眼。

  “難道不是嗎？”祝詞反問，笑道，“說真的，你到底有何打算？”

  “其實也沒什麽打算，既然陛下有與長楚聯盟的打算，那我便小小地送份禮物給長楚罷了。”雍黎悠悠道，語氣半真半假。

  祝詞可不相信她的鬼話，若是真的因為上璋與長楚可能聯盟而有不插手長楚之亂的想法，那她從一開始就不應該來長楚。她如今改變想法，絕對不會是如她所說的那般為了顧全大局。

  “你是為了給長楚送份禮，還是給謝岑送份禮？”祝詞看她那十分怡然的態度，有些不讚同道，“要我說，你就不該攪長楚這趟渾水，等明日過了，咱們還是盡快離開才好。”

  “是要盡快離開。”雍黎點頭，“定安那邊迎親的使團已經出發了，要不了多久也要到達邊境了，我須得盡快解決這裏，然後盡快趕回去與使團匯合。”

  “明日一天不會安生，我會在亂起後想辦法趁亂離開與你匯合，若午後你收到謝峻死亡的消息三刻之內，我和覓鐸還沒趕過去與你匯合的話，你便先行離府，去找……”雍黎頓了頓，腦子裏盤算了一下她在此處的勢力，最終卻道，“去找謝岑。”

  雍黎止住祝詞詫異之後欲待說出口的話，隻道，“你告訴她上璋宣陽公主在濯錦城遇襲，生死不明……他不會讓我死在長楚境內。”

  “好，我明白了。”祝詞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裏雖有詢問，卻最終什麽也都沒問出口。

  她的決定，於他而言，從來都不算命令，但他卻永遠不會拒絕，從十年前開始，從他決定在她身邊的那一刻開始。

  隻是他對她到底是何想法，連他自己也說不清。

  當年他覺得她很熟悉，他想走近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然後慢慢地他看得清楚了，他看到她漸漸長成如今世人或皆不可比肩的模樣，他發現這個她不是他第一眼看到的那個她，但是他卻驚覺自己已經不想離開了。

  年年歲歲下來，記憶裏平淡而清晰的美好慢慢地越續越長，而她於他而言，是這段越來越長的記憶裏最主要的存在，是他今生永不可能背棄的朋友。

  是的，朋友。

  他不止一次地告訴自己，隻是朋友，隻能是朋友。

  “你自己多注意些，保護好自己。”祝詞攏攏袖子，“若實在無法脫身，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先讓覓鐸來尋我。”

  “我知道的，你放心。”

  雍黎看著他緩緩移開的平定的背影，良久緩緩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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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黎回莞香院前特地又折返出去尋方才那個侍衛說的管家，得知管家已經得了傳喚去見了王爺。雍黎舒了口氣，對那小廝哭訴了兩句，說自己是府裏請來的樂師，剛才在回廊那邊碰到了醉酒的平原郡王，然後遇到府裏的一個侍衛，那侍衛讓她來找管家，隻是院子太大人生地不熟，尋了這麽久才尋到這邊，還請管家趕快過去看看平原郡王雲雲。

  她倒不管那什麽管家是否真的去了，她的目的不過就是圓一圓過來請管家的女樂師為何一去不回的情況。反正謝峻那邊，他一沒醉酒，二沒毒發，既然清醒著，估摸著謝峻也找不到直接下暗手的機會。

  若他真的在這種情況下都能被謝峻直接宰了，那謝岑和長楚帝用來做備用的帥棋也實在太弱了些。

  對那小廝說了來龍去脈，那小廝定然是要給管家提那麽一兩句的，雍黎也不再管，兀自回了莞香院。

  誰知剛進莞香院便又遇到了秋盈，容姿嬌麗的女子一身輕紗，穿得十分清涼。

  她坐在亭子裏彈琴，彈的正是合奏的雅樂中的曲子，她一遍遍彈，彈得十分投入，便是雍黎站在一邊聽了兩三遍，她都沒有發覺。

  雍黎伸手撩了撩亭子開間處懸掛在窗簾下的一個銅鈴鐺，原本靜默在夜色裏的鈴鐺發出兩聲悅耳的叮鈴聲。

  鈴聲繞了她的琴音，秋盈終於停了下來，她微微側首，看到了雍黎倒是燦然一笑，“靈蘊妹妹何時過來的？”

  “你今日這世間選得不大好，謝峻此刻正忙著呢，估摸著是沒空過來聽你這有心人的琴聲。”雍黎似笑非笑。

  “誰知道呢？”秋盈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見雍黎有些懶散地靠著亭柱，“倒是你，這麽晚從哪裏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