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濯錦城籠在一片昏黃的天色中，如今已經過了牡丹的季節，沒有看到花開滿城的盛景，卻見著它孤寥蕭瑟的一種風致。這座長楚西陲重鎮，以明華錦和牡丹傳名於世，無論什麽時候，都自有它獨有的風景。

  濯錦城以明華錦得名，沿著桑河而逐漸發展起來的，水流平緩的桑河將濯錦城一分為二，南北城以大小橋三十二座接連。

  雍黎他們從北門出城，過最大的桑河橋進去南城時正是燈火通明的時候，街上不算遊人如織，卻也始一副清平盛世的模樣。

  馬車緩緩駛在街道上，突然轟隆之聲於天際此起彼伏，接著車廂內明暗交疊，雍黎伸手揭開窗簾，看到有煙火於空中盛開，盛大奪目，照耀地滿城亮如白晝。

  外麵覓鐸已經慢慢放緩了車，向路上行人打聽情況。

  有行人停下腳步，看了她們一眼，道，“你們外地來的吧？不知道我們城裏的大事，我們曙州的刺史王大人今日娶妻，倒沒有怎麽大擺宴席，隻是請了幾桌親友，不過前些日子便滿城搜集煙花，專留著今日燃放，滿城同樂。”

  旁邊有路過的大嫂聽了，還有興致地湊上來，道，“是的咧，看前兩日運送煙花的車隊，那數量，估摸著今晚要燃放上大半夜呢。大家都去西邊邊橋上看了，你們也早些去吧，還能占個好位置。”

  能做到刺史位置，想必家世身份都不低，也不會太年輕，這王大人多大年紀了？才娶親？

  “你們王大人還真是年少有為啊，年紀輕輕便做到刺史位置了？”覓鐸奇怪問。

  “你們有所不知，咱們刺史大人已經四十有五了，他的發妻也是青川哪家貴族之女，據說兩人鶼鰈情深，隻是可惜十年前去世了，王大人深愛發妻，十年不曾續弦。直到去歲上遇到了如今的夫人，才算放下了舊日的傷情，可歎可敬啊。”

  “原來是這樣，這位王大人當真深情了。”

  “可不是……”那人道，“不跟你說了，我要去看熱鬧了，據說晚些時候河邊還有散果子喜糖的……”

  ……

  雍黎在車內將外麵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這位刺史王大人她之前未曾注意過，正想讓人去打探調查一二，卻聽出溪道，“曙州刺史王彭，原是長楚青川人，但這人不是大族出身，祖輩隻是普通種地為生，父輩讀書中了舉，官職做得最大也不過久到了縣令一職。隻是這人卻運氣實在好，二十來歲中了一甲第二名，後來去了青川世家羅家女為妻，靠著妻家的提拔謀了實職，後來便步步高升，到了如今地位。”

  出溪十分簡單的幾句話卻交代得清楚，雍黎卻實在有點詫異，他一個遊方的大夫是怎麽知道得這麽些消息的。

  “你怎麽會關注到這麽一個人的？”

  “也沒想著注意他，隻是恰巧上個月，他長子重病，延請我去救治，這才打探了他的一些消息。”出溪淡淡道。

  “你如今倒真像個懸壺濟世的大夫了，往日裏可記得名醫出溪最是性情古怪，不合他胃口的投緣之人一概不治。怎的？莫非這人還是與你有幾分投緣的？”雍黎諷刺了一句。

  “隻是他開的條件甚合我心意。”出溪不以為意，“要不是看在他能許給我的東西的份兒上，我才懶得去蹚那趟渾水。”

  雍黎不過是隨便一問，她也懶得問是什麽條件什麽東西能請得動他。

  車馬在人流中走得不快，又一炷香後後方才到了城西老關街，在老關街隨便找了家看起來有些頭臉的客棧，一行人包了個小院子便住了進去。

  進去客棧時，祝詞已經等在裏麵，他早些時候傳信給雍黎，便說了在老關街見，這老關街從頭到尾通共就兩個客棧，也隻這一家看起來還算幹淨。

  雍黎方才一路過來，便也有些看明白了祝詞選這麽個地方落腳的的原因，老關街旁邊的橫扇巷一片幾乎都是城中貴胄府邸，看起來皆是一片堂皇，就連傳說中今晚舉辦喜事的刺史府也在此處。

  出溪方才進了院子誰也沒說一句話，便兀自挑了個房間休息去了，覓鐸也自去安置了跟隨的護衛，隻有雍黎和祝詞單獨說話。

  “你那日怎麽突然失蹤？是遇到什麽事了？”雍黎問。

  “沒什麽大事。”祝詞神色有些異常，“隻是那日落入水中後，我見到了一個人，那人我認識，但他不應該與謝峻有什麽牽扯，我便跟著上去想查看一番，誰知一跟便跟到了濯錦城。”

  “是誰？”

  祝詞沉默，沒有回答他。

  雍黎了然，許又是跟他身份相關的人，他既不想說，那便不說吧。

  “那人跟謝峻可有牽扯？”

  “我原以為他也是謝峻的人，但是後來我花了幾日時間確認了，他應該跟謝峻沒什麽牽扯。”祝詞道。

  “沒牽扯最好，這時候也不能節外生枝。”雍黎隨意道。

  祝詞點點頭，外麵煙花爆炸之聲此起彼伏，照得他臉色如玉，他忽的笑起來，頗有幾分黠然意思，“你可知今日曙州刺史娶的繼妻是哪家的女子？”

  雍黎偏偏頭看他，來了興致，“怎麽說？”

  “這王彭娶的繼妻正是是廣信王謝峻外室所生的庶女，原本這樣的一個外室女生的女兒謝峻怕是永遠不可能承認的，但奇怪的是，他去年便突然將這個生母死了之後寄養在善堂的女兒接回了府裏，然後前兩個月便又將人接來濯錦城，許給了刺史王彭為繼妻。”

  雍黎聽了有些嫌惡，她一向瞧不起這些不需要時便遠遠的踢開，一旦覺得女子有了一點用處便能坦然地利用個徹底的男人。

  “那女子多大年紀了？”

  “不過才及笄的年歲。”祝詞撇撇嘴。

  雍黎更加覺得心裏膈應得慌，“一個四十來歲過幾年一隻腳都快邁進墳墓的老男人，娶了一個花季年華的女孩兒？可真惡心得慌。”

  雍黎冷笑，謝峻這人將十來歲的姑娘嫁給這麽大歲數的一個人，還真做的不是人事。

  那王彭所謂愛重發妻，心神俱傷，十年不娶，一娶便是老牛吃嫩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