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可還習慣？”雍黎笑問。

  “殿下掛念，我在京裏生活地很好，明絳妹妹也常來探望。”阿珠在旁邊坐了，有些手足無措，“殿下回來，原該我過府拜見的，不曾想殿下今日過來了。”

  阿珠抿抿唇，“我在定安待了太久了，如今父母仇冤已昭，阿弟也參軍去了，我想著也該回去了。”

  “你弟弟何時參軍的？隸屬何軍麾下？”雍黎並沒聽說哪處軍隊擴征。

  “前些日子……靖節軍招的人。”

  “靖節軍？”雍黎皺眉，“靖節軍不會輕易擴征，即便征召新兵也需要官府薦引文書，你們從北邊過來人生地不熟，是得誰引薦的？”

  更何況靖節軍的征召一般都是靖節軍主帥提請，由兵部核審之後遞交陛下裁奪，得陛下明文詔旨之後才開始征召，一般征召範圍較廣，十裏八鄉都會有所宣傳，哪裏就如此悄無聲息地就征了些人？而且那時徐圖方在南方，根本不可能有提請征召兵士一說。

  “沒……沒有……”阿珠的臉不知為何有些漲紅，她到底不善撒謊，卻也不想說，“還請殿下不要問了，我答應了人的。

  雍黎沒有再問，卻頗為篤定道，“是我父親吧？”

  阿珠低著頭沒有回答，雍黎又道，“也是他讓你離京？”

  阿珠依舊沒回答，但態度顯然是默認了的，雍黎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她突然不知道關於慕淺絳之事自己沒有跟雍寒山提起到底是不是個錯誤。

  “你不必說，我也知道，我父王以你弟弟前程為條件，讓你盡快離京，從此永不可出現在定安，對不對？”雍黎慢慢道，“那你可知道其中原因麽？”

  阿珠抬頭看她，雖詫異她是怎麽知道的，卻還是緩緩搖了搖頭，“王爺派來的人說，無需我多問，隻要我離京……”

  “你見過明絳幾次，覺得她長得如何？”雍黎打斷她，卻問。

  “總覺得明絳有些眼熟，又說不清在哪裏見過。”

  “我初次見你，便覺得你與她眉目間有幾分相似，但看多了那幾分相似卻很淡。”雍黎慢慢道，“我曾經有一個堂姐，與明絳也很是相似，隻是這位堂姐早年因父獲罪而失蹤，從此再沒出現過，我將你帶入宮中，我父親那日朝堂之上初見你，見我待你情狀，便覺得你是我的那位堂姐。”

  阿珠更加詫異，直勾勾看著雍黎，她實在覺得怪異，又著實想不清楚哪裏怪異，按說即便家有失蹤之人，也必然要一番探訪才能確認。

  “你可不必如此詫異，我與我父關係……難以言辭說清。”雍黎自嘲一笑，明明一兩句就能坦誠的事，她父女二人從來都是相互猜度，“我父親不能容忍這個流落在外的雍氏旁支血脈有一絲一毫危及璟王府的可能，我想跟你說的是，他隻是會錯了意，認錯了人，你若願意留在京城，便就此留下，一應戶籍文書我讓人替你安排好。”

  “雖如此說，但我……”阿珠猶疑。

  “沒事，你慢慢想，不急著回答我。”雍黎微微笑道，“聽說你常往寄善堂去，這寄善堂還是當年我母親安排人主辦的，後來又為孩子們開了學館請了先生，你若喜歡可常去走動，幫襯幫襯也好，陪陪那些孤兒們也好，或是自己也學些知識也好。”

  阿珠目光亮了亮，點點頭，“殿下為我考慮，我很感激，隻是想回鄉祭拜父母。能得殿下垂憐，實在是我的榮幸，定安是個好地方，不過這數月，我也確實喜歡上這裏的風物人情；寄善堂的孩子們，很可憐，也很可愛，我也……確實舍不得。”

  “那便留下吧。”雍黎道，“這處宅子買來便在你名下，是你在京中的安穩之所；往後你若願意找些事做，我可再給你安排個莊子或者店鋪，專看你的想法。”

  “這處宅子就很好了，我若留下，以後有了銀錢會慢慢還給殿下的，也不敢再要其他東西，還請殿下以後不要再讓人送東西來了。”

  “你父母一事我雖助你們達成所願，但到底也為我所利用，我感念你們姐弟二人相救之恩，無以報答，此番也不過是不願欠你們人情罷了。”雍黎似笑非笑，“你若不接受，我便沒什麽東西可給你的了。他日你所求若讓我為難，恐怕你們救命的恩情我也顧念不得了。”

  雍黎最後這話說得有些不近人情，但阿珠卻沒多想什麽，“我不求什麽，若留在定安，也隻想安靜度日而已，我的繡品還拿得出手，做些在店裏寄賣養活自己綽綽有餘。”

  “安靜度日容易。”雍黎拈起一塊酸棗糕，看她，笑得意味深長，“你們姐弟二人不會平庸暗淡，以後……隻會更好。”

  “是啊，阿珠姑娘還得找個如意郎君呢。”從外麵進來的明絳笑著插了一句，又朝雍黎道，“我看阿珠姑娘獨自一人，又要做繡工，又要去寄善堂，時常又給孩子們做吃食，許些事親力親為也著實忙碌，要麽買兩個小丫頭來給阿珠姑娘幫襯幫襯吧？”

  阿珠臉紅了紅正欲反駁，卻聽明絳後一句話，忙拒絕，“這可不必，我做慣了的，忙得過來。”

  “你一個人也孤單，不過給你做做伴。你繡工很好，就當教個徒弟好了。”雍黎不多管，這些事明絳自己就可做主，她又道，“我趕明兒讓牙子帶些人來給你看看。”

  “多謝明絳姑娘好意，這可不必了，我當真不習慣。”

  阿珠拒絕，明絳要再勸，雍黎卻攔住她，“那便以後再說吧。”

  又對阿珠道，“我還有事，這便走了。你以後若有困難便讓寄善堂的翟先生傳個話來，我會安排人照拂一二。”

  “那就多謝殿下。”阿珠心裏本想著盡量不去打擾，麵上卻答應下來。

  她是見識過雍黎的籌謀手段的，故此之前，在雍寒山派人來時，她是一心想要離開的。宗室貴胄，皇權朝局，原本著實離她太遠，但她無意中遇到雍黎，又無意中卷入一場是非，即便在雍黎回護安排下全身而退，但如今想來仍然後怕。她知道若與這樣身份的人牽扯太多，將來難免還是會受池魚之殃，所以想來還是盡早遠離些的好。

  隻是今日雍黎一番勸說之後，她卻起動搖之心，家鄉已無親人，而阿弟的前程在定安，留在定安自己也能照顧些，也不會讓阿弟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