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熏火燎的一個時辰之後，謝岑撈出了試驗了四次終於做成的水與麵相對完美配比的，雞湯麵。

  確實是雞湯麵，方才雍黎出去找雞蛋，雞蛋沒有找到反倒是拎了隻雞回來，難得二人手腳麻利地處理了那隻雞，熬了一鍋原滋原味的雞湯。

  謝岑在專心致誌研究水與麵的配比時，雞湯將將出鍋，雍黎靠著牆，端著碗謝岑盛過來的雞湯，舒坦地歎了口氣，一邊感歎著這湯做法著實簡單味道也著實的鮮美，一邊歡歡喜喜地欣賞著美人擀麵圖。

  果然隻要是美人，做什麽事都是美的。

  外麵明月如水，有河流潺潺緩緩，而屋內一燈如豆，有鍋灶熱氣騰騰；鍋灶旁頎長的男子，曾以為披了一層霜，鍍了一層雪，甚至連月華也會給他再罩上一層流光，而此刻他的那層霜雪似乎被灶膛升騰的熱氣融化，月色光華也不及他小心翼翼端著一碗麵遞送到自己麵前企盼一笑的璀然。

  她喜歡此刻紅塵煙火的氣息，喜歡這樣熨帖的溫暖。她想著，謝岑這樣身份矜貴的人，這一生裏能為幾人做得如此事情？

  感動麽？

  感動。

  雍黎覺得眼睛微微發酸，母親的酒與茶裏是自己最初澄澈而寧然的生活；外祖母的十蔬水餃裏是長輩親人最溫暖的憐愛；而這碗麵，卻有人生裏不可多得的溫情。

  “謝謝。”

  雍黎接過麵，清清淡淡的雞湯，粗細長短不一的麵條，細細撕開的雞肉，還有幾根方才院子裏拔的青菜，看起來還很不錯。

  “嚐嚐怎麽樣？”

  謝時寧似乎很得意自己的手藝，看著雍黎，眼裏溢彩流光。

  雍黎喝了口湯，挑了一筷子麵條，湯很清淡，麵條卻著實軟趴趴，“很好，第一次能做成這樣委實可以了。”

  雍黎慢條斯理吃麵，抬頭卻見著謝岑也端了麵在她對麵坐下，她一瞧謝岑碗裏，道，“怎麽都是青菜，也該吃點雞肉？”

  說著，一時心念一動，卻想也沒想就從自己碗裏夾了幾塊雞肉到他碗裏，夾完才覺得不太對勁，她歉意地朝謝岑一笑，“是我孟浪了，而且你應該不吃葷食的，鍋裏還有，我給你重新盛一碗……呃。”

  她突然停住，有些詫異地看謝岑將一塊雞肉夾起來，慢條斯理地吃了，看她詫異神色，笑道，“這湯也是雞肉熬成的，我若不吃葷食，這湯豈不是也不能喝？更何況，你忘了除夕那日在定安一起吃的暖鍋？”

  雍黎為自己未曾深思的動作有些懊惱，但想著他都不在意，自己想那麽多幹什麽？一時二人相對，安安靜靜地吃著雞湯麵。

  月早已上中天，清清泠泠地掛在天幕。

  二人吃完麵，站在院子的井欄邊消食，一棵杏花樹歪歪斜斜地伸展著枝條，今年冬天冷，上麵花骨朵雖多，卻才零零星星地盛放開幾枝來。

  “杏花開了……”雍黎觸了觸枝頭上開得最燦爛的那朵，想起今年已是杏花開時，卻去不了平野了，不由得暗暗歎出一口氣。

  “今日才知，鳳歸原來出生在杏花開的時候。”謝岑也伸手觸上那朵花，“溫和秀麗，風姿天成。”

  他掏出一個扁而寬的小匣子遞過去，看向雍黎目光裏滿滿地盛著溫和歡喜，“佳辰良時，謹祝鳳歸，平安喜樂。”

  ——————————

  晏城多水，土壤肥沃，是有名的魚米之鄉，新晏胭脂米，魚，蝦，蟹，菱，蓮等，皆產出豐富，百姓們生活也十分祥和富足。除此之外最有名的便是晏城的新蕊玉蘭了，晏城玉蘭花色潔白透青，有良玉質感。花朵大而俊逸，花瓣翹而靈致，曾有詩讚其有“千古芳心”。

  晏城大街小巷都種植著這種玉蘭，花季玉蘭盛開的時候，空中似乎都彌散著這種玉蘭花獨有的輕而淡的異香。

  謝岑倚靠著窗戶，看沿街一排排將開未開的玉蘭，如一團團白色雲朵，在江南初春的煙雨中，越發顯得溫婉清致。

  之前捏在手裏把玩的一枝玉蘭靜靜躺在他青藍色的衣襟上，他的目光從窗外花樹上移進來，落在伏案垂首的雍黎身上。

  雍黎手裏把看著一塊白玉，巴掌大小的長橢圓，手邊一支筆對著白玉比比畫畫，這是她前兩日偶然得到的一塊靖澤白玉，色澤質感皆是上品，幾乎沒有瑕疵，心下喜歡得緊，便來了興致想親自用這玉雕個什麽東西。

  “前日路過平澤湖水岸，見其壯闊，便知這處平原水澤密布，物產豐饒，今日一見，這處於水鄉之中的晏城果然是個風物秀致的好地方。鳳歸你著實好運氣。”

  謝岑自然是知道幾月前成安帝將晏城賜給宣陽公主雍黎為湯沐邑的事，今日到這裏見到晏城的富饒程度，才知道傳說中成安帝寵愛宣陽公主果然如此，生生將南方十之一二的賦稅送給的外姓。

  “晏城確是福地。”雍黎將玉放到匣子裏收起來，伸手卻觸到當日生辰時謝岑送的那個裝著禮物的扁長匣子，她將那匣子在手裏顛了顛卻還是沒有打開，“我這也是第一次來，終歸上璋王土，我璟王府也不是不夠通透的性子。能收的收了便是，若不收豈不是更引人猜忌？”

  “鳳歸果然是聰明人，我原想著多提醒你一句的，你這般通透，哪裏還需我多說什麽。”謝岑目中含笑，看雍黎在比劃那匣子，“怎的？莫非這盒子比裏麵的東西更吸引你？為何不打開看看？”

  “當日你屬下去平皋見我，給我的也是這樣一個盒子，雕刻裝飾一樣不差，隻是形狀略有差異而已。我還猜測，這圖案紋樣莫非還有什麽來曆不成？”

  雍黎手指劃過盒子表麵鏤刻的圖案，想到當日那個盒子裏裝著的是用來換九枝雪的長楚南陽王的承諾。當初謝桃說她要九枝雪是為了救她的一個長輩，九枝雪的藥性雍黎是知道的，謝岑的隱疾她也看出一二，再加上她後來也調查過謝桃與謝岑的關係，自然確定這九枝雪是謝岑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