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心術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4      字數:2275
  成安帝麵上露出幾分讚賞之色,“你看你這麽快便能想通其中關節,但你卻被權勢迷住了雙眼,被你身邊人描繪的美好圖景勾了理智去,你所有的行動也隻是一場沒有把握的放手一搏罷了。你自負,急功近利,卻並不愚蠢,到底是誰讓你走出這最後一步的呢?”

  “鄭勻,你的那個舅父,確實比你聰明,他早看出你太著急,也早知道你此行必敗,所以在到衛城的第二日他便把你讓他在朝日壇做的所有安排和盤托出。他放棄了你,卻用這個選擇保存了鄭家,保存了皇後,保存了你的二弟,而他還有可以押的棋子。”

  “昌王也蠢蠢欲動,但溫卿已經領兵去了,昌王府何去何從,也端看黎紹自己的選擇。他若就此罷手及時止步,在未來一段時間內,他還是親王;若他不知回頭,他正麵對著的是溫卿的三萬軍,而後麵,會是義平郡王溫慎從平皋和華陽分調的大軍,更何況定安有璟王駐守,我留了可以調動禁軍和外城守軍的密旨給他,他黎紹即便逼近定安也不會得償所望……”

  成安帝一字字說,黎賢安安靜靜地聽,卻越聽越心驚,越聽越覺得滿身的血漸漸寒涼,而背脊也慢慢沁出密密層層的冷汗。

  “至於何瓊,應該是這次我釣出的最大的一條魚了吧。徐圖已清除幹淨了你安排在那六萬靖節軍中的副將,正領兵往澍州方向去了。而你的二弟,大約此刻也帶人對上乾鄞州牧粱廷了吧。”

  這就是帝王心術。

  於細微處開始的一個局,慢慢的慢慢的越張越大,最終縱橫南北,像一張密密的網不知不覺地罩下來。所有自知的不自知的人,都被他慢慢納入這張網,每一個在網下的人,也都被他利用地徹底。

  雍寒山,雍黎,黎紹,黎賀,溫卿,徐圖,平恪,何瓊……包括自己,這些人哪一個不是身在局中?隻是雍寒山雍黎之流,他們知道自己的處境與位置,並最大可能地在這場局中掌握了主動權,而自己卻早已深陷死局而不自知。

  黎賢沉寂了下去,他深深地看著自己的這位父親,他原以為他隻是一個修仁行義德被上璋的守成仁君,卻從未想過他原來也能這般運籌策於帷幄之中,將帝王權謀之術用得如此純熟。

  他自嘲一笑,在那高位上這麽多年淫浸下來,再怎樣的仁君,如何能使不了手段,用不了籌謀?若不是將帝王之術用得爐火純青,當初又如何能輕而易舉地坐上皇位,這麽多年來又如何能將自己的那些所謂的叔父們壓製地動彈不得?

  “我想問您最後一個問題……”黎賢慢慢道,“既然不是我和黎賀,更不可能是黎貞,那父皇中意的儲君,到底是誰?”

  成安帝看他一眼,還是開了口,“我這一生子嗣不旺,我自己也不能保證能活多久,曾經我希望華陽能繼我的位子,但是她不願,我也沒有強求。後來我看中了青陽,但若選擇是青陽,華陽必須先承繼我的位子,青陽也必須改我黎姓。隻是未待我有什麽安排,他們卻都已經魂歸平野……”

  “嗬嗬……那麽現在呢,陛下您選中了誰?雍黎麽?”黎賢笑,慢慢笑出了淚,“宣陽,定安。八年前你以華陽公主與雍氏二子之功加封雍黎為公主,冠了宣陽封號,原來終究是打的這個主意?”

  他擦了擦眼角的一點淚,冷笑道,“陛下真是大氣……一個外姓公主承繼黎氏皇位,朝臣會同意?天下人會同意?雍氏一門,除了雍黎一人幾近絕嗣,璟王會甘願?”

  “這不是該你考慮的事情。”成安帝揮揮袖子,“押下去,好生看管。”

  “平恪,你留下。”成安帝叫住了想要退下的平恪,嚴肅道,“今日此殿中所言一個字都不許透露出去,方才那幾人,你好好敲打敲打。”

  “是,陛下放心,臣會約束好屬下,絕不敢泄露一字。”

  平恪慣是個沉悶的性子,但心中卻是透亮,他深得成安帝信重,不然成安帝也不會把關係身家性命的宮防完全交給他。但平恪也知道伴君如伴虎,知道的越多,於自己卻並不是好事,今日聽到關於立儲之事的機密,他雖麵上如常,心底卻已是驚濤駭浪,除了閉口不言,爛在心裏,哪裏還敢往外吐露分毫?

  “嗯,你辦事,朕放心。”

  成安帝眉間有些悵惘,慢慢又恢複成古井無波,他腦中慢慢過了一下當前局勢,黎賢被擒的消息暫時不會被放出去,何瓊已然上了鉤,為防止他察覺異常,自己這邊目前不能有其他動作。何瓊不是黎賢,他一旦出手必定有一場硬仗要打,鳳歸那邊恐怕不輕鬆。

  平恪暫時不能有任何動作,還得做出在寧州的假象,連黎賀也是在秘密行事。好在徐圖已經打著“圍剿安王”的旗號帶了六萬兵馬南下,鳳歸身邊也還有個安鶴翼,他手裏的兩萬人還能稍稍牽製粱廷一段時間。

  而京中……

  他想到出京前日自己悄至璟王府與雍寒山密談良久,他用華陽之情,用鳳歸未來之選擇,逼他留京,逼他許諾護佑定安無虞,逼他用雍氏百年名聲給自己給上璋鋪最後一條退路。

  他想到雍寒山自己這個曾經情同手足的兄弟當時滿麵戲謔嘲諷的笑,想到他最終卻不得不點頭時沉凝寒涼的神色,想到他接過自己提前準備好的密旨時欲言又止的形狀,不由得心底生出愧疚來。

  自己與雍寒山二人,誰欠著誰,這十幾年的賬早已紛紛繁繁牽扯不清,所有人都覺得璟王府樹大招風非持久之象,甚至連自己也這樣覺得,而可笑的是到最後也隻有雍氏父女二人能讓自己毫無芥蒂完完全全地信任。

  “這兩道密信替朕送出去,一封送往定安交予璟王,一封送到澍州交到公主手裏。不用飛鴿,尋可信的人快馬送過去,務必親手交到。”成安帝緩緩歎了口氣,從暗格中抽出兩個火漆密封的信封,交到平恪手裏。

  一直侍立一旁的平恪原本看著陛下神色變化,知道陛下心有煩事,正想著是告退出去還是與陛下分憂,卻突然聽到陛下吩咐,忙躬身接了,“可需要王爺與公主回話?”

  “不用,他們看到自然知道怎麽做。”成安帝揮揮手,“後麵衛城一切安排照舊,你退下吧,讓左相過來見朕。”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