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小姐是個聰慧的，模樣也周正，看著性情氣度比大小姐竟不差分毫，老太太若疼七小姐，何不盡早看看，給七小姐相看一個好人家。”對宋氏李嬤嬤也不敢置喙太多，隻得溫聲從旁勸慰。

  何老太太知道她顧忌，也沒說什麽，隻是心裏卻冷笑，慧兒是不錯，隻是從小跟在宋氏身邊耳濡目染，雖表麵溫柔端莊，但私下難免計較頗多不夠大氣。反倒意兒，許是自幼見識廣博，談吐氣度有常人難以企及之處，她也曾奇怪，自幼養在山野的丫頭，哪裏就有這般大家子弟都比不上的氣度？

  “才剛找回來，我還想著再留她兩年，現在就找人家……”何老太太遲疑。

  “哪裏現在就嫁人，老太太慢慢相看著，少說也得兩三年功夫。我上璋大家女子多的是二十歲左右才婚嫁，老太太再留兩年也是使得的。”李嬤嬤勸慰道。

  何老太太想了想，確實是這個理，“慧兒婚事有她宋氏操持，念兒思兒也有金氏看著，隻有意兒沒有生母，宋氏又是這般待她，少不得還是我自己相看著才放心。”

  說起孫女兒們的婚事，何老太太想起大兒子和宋氏想將女兒高嫁的想法，不免又歎了口氣。安郡王雖是皇室子弟，身份貴重，但與陳國的和親之約天下皆知，她們這不是將慧兒往火坑裏推麽。以自己何家的地位，慧兒嫁個門當戶對的，進門就做正室奶奶，安安穩穩一輩子的如何不好，偏偏去攀那等富貴？

  “這盒子，燒了吧，你親自做。”何老太太目光落在那盒子上，吩咐道，“在搜到這盒子的地方放一本《清心咒》，她是該好好清清心了，厭勝之術這樣惡毒的手段都使得出來，可別反噬了自身。”

  李嬤嬤知道這是告誡，大夫人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手段，老夫人確實是惱了，忙道，“大夫人隻是一時想不開，老太太教導了就是，何必生氣反傷了身子。”

  何老夫人冷哼一聲，“我一再包庇忍讓，已是對不住了意兒，這是最後一次，若她再不知收斂，也休怪我不客氣了。”

  她語聲頓止，聽得燭花劈啪兩聲，何老太太想到何瓊對雍黎的親近，她原以為自家大兒子親近雍黎隻是享受父女天倫和佛門大師的預言，但從這幾次雍黎進出軍營，參論軍事，她也算體會出些別的意思來。意兒的經曆怕是不簡單，而大兒子接回意兒恐怕也有這方麵的原因。

  她也想到兒子們這些日子的忙碌，雖從不問外事，但到底是經了不少風浪的大家太太，哪裏看不出來些什麽呢，隻得默默念了聲佛號，良久又幽幽道，“我老了，護不了他們多久了，將來……都好好的吧。”

  雍黎在窗外站了些時候，方才李嬤嬤關門窗沒多久她就來了，原想著和老太太說一聲明早出府去城外軍營一趟，她前些日子得了何瓊的意思，進出府門也方便，軍營也去過兩次，隻消跟老太太說一聲便好。誰知過來便見門窗緊閉，她原以為何老夫人已經休息了，當下想回去明日再來，誰知卻聽到裏麵細細的說話聲，便停住腳步留神聽了聽。

  何老太太的維護之情她素來感受到的，盡管這份滿心滿眼的喜愛回護是給她頂了身份的何意，而不是給她的，但雍黎卻實實在在感覺到溫暖，她想起定安皇宮裏一向疼愛自己的外祖母，不由得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隻是何家，自己終歸是不會留的，何老太太也終歸要眼睜睜看著何家覆沒，雍黎看著自己的雙手，眼中笑意不減，心中卻漸漸湧上一絲蒼涼愧疚，何家覆沒的背後也終歸會有自己的這雙手。

  站了許久，雍黎終沒有再進去，而是轉身離開。

  回到自己院子，謝時寧已經在等著了，雍黎看他依舊是何惟的模樣裝束，似笑非笑，“看你這樣子，用的是人皮麵具吧？你還是對何惟動手了。”

  “他若不死我如何利用他的身份？你這身份，何家的七小姐，想必也沒活著吧？”謝時寧一把揭開麵具，就了院子裏一眼清淩淩的泉水洗了洗臉，“這人皮麵具還是我特地央了出溪做的呢，普天之下也隻有他能做得如此精妙的麵具了。”

  他說著將那人皮麵具拿在手上，對著雍黎平平展開來，昏暗的不甚明亮的院子裏，一雙骨節分明膚色如玉的手拈著眉眼分明蒼白如紙的一張人的麵皮，怎麽看怎麽陰詭幽怖。

  雍黎擺擺手讓他把這恐怖玩意兒收起來，原本何瓊想接回府的何意確實死了，死在了何家別院的大夥中，因當日安鶴翼得了自己的關照，對何意也頗多關注，別院大火之後，連帶那個所謂的何意在內的十七人都被燒得麵目全非。安鶴翼使了些手段，將其中幾人的殘骸從現場挪走了，又放出何府七小姐與貼身丫頭因大火流落在外的消息，自然而然也就讓雍黎有了頂替何意身份的機會。至於這個何意到底是不是何家的血脈，雍黎就並不關注了。

  謝時寧將麵具在玉匣子裏收好，抬頭見雍黎眉間似有些煩惱，不知該怎麽問，便道，“我頂了何惟身份，是因我有些事需借他的身份做一做，若擾了你的計劃也實在抱歉，你原本有什麽需要他做的可盡管吩咐我來，我自當勉力完成。”

  雍黎想了想，當初與何惟那所謂的交易也不過是半真半假，當時隻是想為自己之後混入何府做些鋪墊，最多也就是在自己目光著重在何瓊軍營的時候，利用何惟將何府控製住，不至於出現自己難以控製的局麵。

  但現在知道元濯已經來了，何府有自己親自看著自然不會出意外，所以何惟身份的存在倒也可有可無了。

  隻是這人此刻混跡在自己布的局中，還妄圖在這局中自己另設一局，再聯係到他的身份，雍黎不由得多想了，她今日心裏壓著些沉重，也不想試探了，直接問，“冒昧問一句，謝兄冒充何惟的身份所為何事？”

  難得她如此直接，謝時寧看了雍黎一眼，見她眉目間有些猶豫神色，倒是更有些詫異了，“昌王背後有一人，你是知道的吧？”

  哪裏隻有昌王背後有人，黎賢背後那位指點他的高人比之管蒯也絲毫不差，雍黎肯定道，“管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