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請求
作者:雲間行一重      更新:2020-12-27 18:13      字數:3257
  “商議什麽?”見黎貞離開,雍黎抬頭問。

  “不過托詞而已。”黎緗麵上似乎嫌惡神色,“他們想要的東西太多了。”

  “局勢使然,他們的所做作為原也無可厚非。”雍黎不在意。

  “你倒是想得開。”成安帝將一則條陳擱到她麵前桌上,道,“看看這個。”

  雍黎端著茶杯翻開那條陳,從頭到尾掃過去,看到末尾書的安鶴翼的名字時候停了停,了然一笑,合上條陳,道,“安鶴翼是您的人吧。”

  “怎麽說?”成安帝饒有興致地挑眉笑問。

  “以他的才能,若非刻意深藏不露,如何會在朝中默默無聞地沉寂那麽久?”雍黎笑了笑,“他是您早些年留著的吧?”

  “除了上次,你可與他再見過?你覺得他如何?”成安帝笑問。

  雍黎擱下杯子,有些若有所思的樣子,“陛下您看中的人如何能差到哪裏去?我這些日子倒是與他見過幾麵,祖父也對他頗有譽詞,他很不錯,也不枉你留了他這麽久。”

  “那麽,讓他去澍州如何?”

  “你這是盯上何家了?”雍黎笑問。

  成安帝沒有未置一詞,而是饒有興致地問,“這麽說,你也覺得我該對何家動手了?”

  “何家也算是地方上的大族,根基深固,輕易還真不怎麽好動手。”雍黎手指輕輕敲著桌子,問,“您這件事似乎有些急了,原先以為至少還得等兩三年,我能不能問一句為何?”

  “這可不像是你會問的問題。”成安帝哂笑,“無論什麽事,一旦到政治層麵還能有其他理由?國家天下之事,原本就沒有那麽多明明正正的理由。”

  “所以,一切都隻是疑心罷了。”雍黎也不怕他惱,直直白白地丟了這麽一句話。

  古來謀反叛亂,要麽是帝王疑心冤殺忠臣;要麽是帝王疑心而臣子為自保被逼的不得不反。不過何家和黎紹這事本不關她的事,原本她也沒有理由去替成安帝出手。隻是當年的事到底其中有黎紹的手筆,她也沒有理由不推波助瀾一把。

  不過成安帝給的理由太過直白,直白地讓人心驚,雍黎幾乎可以確定,將來璟王府必然也會走到這麽一步。正因為確定,她心下生出幾分坦然來,至少她還有時間未雨綢繆,做自己該做的事。

  成安帝見她神色有些微變化,眸色微微沉了沉,卻沒有說話。

  二人有片刻沉靜,雍黎突然起身,撩袍,俯跪於地,“將來會如何,我們應該都會有那麽一些猜測。到時候即便你我不願,也阻擋不了命運該有的進程,我可以坦然接受。但有件事,還是想求您。”

  雍黎看著成安帝有些詫異的神色,頓了頓,道,“希望您多給我一點時間,將來我會將璟王府和華陽府完完整整地送到您手裏,不會有任何血火殺伐,也不會讓朝局因此有一絲一毫動蕩。”

  這是雍黎這些年來,第一次如此明晰地將這個問題坦坦白白地說出來。從前二人心知肚明卻未曾點破的事,這一會兒被她突然戳破本該都有些尷尬,但好在他二人都不是尋常人,都十分坦然地各有思量。

  成安帝黑沉沉的眸光閃了閃,他看著伏跪著的自己這個素日愛若親女的甥女,想起從前種種,突然生出些惱怒,他語聲沉凝,一字字道,“你當我給你的自幼的寵愛尊榮是何意?你當我以國姓賜你為名是何情分?若不是當年你兄姐隨你母親去了,你以為你還會僅僅是璟王府的嗣子,還會僅僅是今日的雍黎?”

  成安帝站起來,看著自始自終未曾抬頭的雍黎,又有些疼惜,他放緩了語氣,“阿黎,你的名字,你的小字都是我起的,我搶了本該屬於你父親的權利,這般心意為何?你竟不知道?”

  雍黎有些不解他的意思,成安帝對她如何她一直是知道的,也一直未為何他會待自己比親生兒女更親厚,隻想著大約是母親的事讓他愧疚才會如此,便也沒有深究,此刻聽他話裏的意思,竟還有其他緣由?

  “原來你也是個癡兒,外事敏銳通透,於這些事上竟也如此遲鈍。”成安帝看她依舊一動不動,便知她心下其實不明白,他也不多苛求,一把拉起她,順手替她拍拍衣袍,“這件事以後再說吧,今日難得進宮,去太後那裏看看吧,她老人家想你呢。”

  雍黎點點頭,也沒說話,隻是心下微微有些酸澀。成安帝拍拍她的肩,“我比你父親更相信你。”

  他這句話語義雙關,雍黎怔一怔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便退出去。

  剛走了兩步,突然想到還有件事沒來得及說,遂住了腳轉身道,“今冬的雪下下停停,比往年頻繁許多,祖父說看這境況北方似有冷氣南下,今年雪凍可能降於南方,您最好防患於未然。”

  “這事我知道,前些時候雲老也與我講過,縱然天災不可抗,但一應物資安排已然妥當,南方四州也已傳旨下去,若有異常即刻上報。”成安帝看著雍黎似乎有些疲累低沉的神色,又道,“雲老回通州後你也未曾見到吧,等開春後,你可去通州探望探望。”

  “多年未見先生,總有些想念,但先生隻遞了奏章,並未入京,甚至未賜書信,難免又有些失落。”雍黎淡淡地笑。

  “雲老性情超然,不願多沾染塵世,此番能為你的事出來一遭,也是對你的看重。”

  “是。”雍黎一笑,“鳳歸無以為報,能做的,隻有護先生餘生不受外界風雲所擾。”

  她這句話似乎帶了點警告的意思,成安帝看她離開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

  ————————

  一進入臘月,普通百姓慢慢閑下來,但市麵上卻驟現越發繁榮的景象,各種賣臘八節煮臘八粥用的鹹肉粥果的小鋪子排了齊安大街兩側。

  雍黎慢慢走在大街上,今日一大早她就收到黎賀送來的帖子,邀她在金陵春一聚。金陵春向來是個文人墨客齊聚的地方,詩酒,雅樂,美人,文士,一樣不少。

  隻是黎賀素來帶著點武將的風骨,並不愛這些酸儒舞文弄墨的玩意兒,雍黎到是不明白他怎麽突然就約到這麽個地方?

  金陵春是一處精致的三層樓閣,臨著城南名叫溯陽的湖泊,臨門處是以不朽木建築的不係舟,上書“知候”二字,雋秀的畫舫形製,卻因外形古樸,更添了幾分大氣格調。

  黎賀與安鶴翼原本在知候臨水的一處窗前坐著,遠遠地見雍黎過來,忙起身迎出兩步。

  雍黎詫異地看了眼黎賀身側的安鶴翼,對上他意味深長的笑,也頓時心領神會了幾分。

  “安王兄。”雍黎淡淡打了招呼,又故意道,“安大人也在?”

  “我與安大人是偶遇,宣陽不介意的話一起坐下品兩盞茶,如何?”

  雍黎還未說話,卻聽前麵突然起了一陣喧嘩聲,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去,不少文士圍在甲板上。安鶴翼許是常來,見雍黎有些疑惑神色,忙解釋道,“想必是今天的詩題出來了,大家都圍過去看了。”

  “詩題?”

  “這金陵春從三年前剛出現開始便有一個規定,每月初開一次詩會,不拒天下名士,這詩題也不盡相同,或平湖秋月,或大漠孤煙,或山水雲樹,或春蘭秋菊,但從不涉及一點政治。”

  “這倒是一樁雅事。”雍黎語聲淡淡,並未深究,在黎賀對麵坐下來,又朝安鶴翼道,“安大人不必拘束,請坐。”

  遠處隱有詩詞吟誦之聲傳來,或言詞富麗,或平淡雋永,或寒愴無華,偶有一兩句出彩的句子,雍黎也會刻意側耳聽聽。

  從坐下來之後,安鶴翼便未說一句話,隻有黎賀和雍黎時常說些瑣事,無非就是討論有什麽好書,各地風景名勝,又或者是朝中一些無關痛癢不太敏感的事,卻一直沒聽黎賀說到正題。

  雍黎也不急,她看安鶴翼正襟危坐烹茶,也似乎完全不在意的樣子,笑道,“安大人是名士,想來於詩詞上也頗有建樹,不知鳳歸能否有幸聽到大人佳作?”

  “殿下謬讚了。”安鶴翼微微傾身,“下官慚愧,詩詞一道,下官不及家師十之一二,不敢獻醜。”

  雍黎知道他是謙虛,也不強求,三年前她在成安帝那邊看到安鶴翼作的定城策,研究了有大半個月才完全參透其中真諦,她是知道安鶴翼絕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個文人那麽簡單,畢竟她還從未見過哪個普通文人如此深諳兵策的。

  “下官今日來此是與舊友有約,估摸著時間他也該到了,下官出去迎迎,就不打擾兩位殿下敘事了。”安鶴翼知他二人應該是有事要談,替他二人斟了茶便借口離開。

  “說實在的,今日宣陽能來應約,本王很是意外。”黎賀將一盞茶推到雍黎麵前,自取了另一盞,笑道。

  安鶴翼點茶的手藝不差,雍黎也端起小盞品了一口。

  “莫非鳳歸在安王兄眼中便這麽不通人情?”未待黎賀回答,雍黎緩緩飲盡了小盞中的茶,道,“安王兄今日邀我來此,是說什麽事?還是見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