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王封地平皋、琚、瓊、霖、信五州，光麵積就占了雁南十二州的一半。雁南十二州之所以有雁南十二州之稱，主要是因為蠡江以北，雁山和涵江一線以南恰好分了十二州；而雁山以北，包括平野在內的的七州則又有“雁北七州”之稱。

  雁山山陽正對的是璟王封地中風景最為秀麗的平皋，璟王府恰好建在平皋主城偏北的位置，在府裏往往抬頭便能看見隱隱綽綽的山峰，天氣好時，山中煙嵐散盡，甚至能遠遠瞧見主峰上傾瀉而下的瀑布。

  平皋的璟王府比之定安的要大了許多，占了整整兩條街，正門對著東寧廣場，矗著七根華柱，皆是由有“漢南青玉”之稱的漢南石雕成。王府正門三開，最外麵的大門上壓金填字的匾額，是先帝親筆題的“璟王宮”三字。

  當年華陽宮原本是明熙帝建的一處行宮，後華陽做了華陽公主的封地，這華陽宮自然而然就成了華陽公主府。但這璟王府的形製卻是當年太祖按行宮建製親自督促禮部建成，而明熙帝隻一個“宮”字，便告訴天下，璟王府榮寵至此。

  雍黎的馬車在門前停住，府裏頓時出來一溜人，沿著大門兩側排開，連著門外守衛頓時呼啦啦跪了一地，“恭迎殿下回府。”

  窗簾掀開伸出修長清瘦的手，雍黎微微抬手，眾人答謝起身。

  侍女明絳忙上前替雍黎打了車簾，雍黎慢慢下了車，看著大門上的那三個字沒有說話，她已有兩年未回平皋，此刻看來這府裏似乎一切如舊，略停了停，她看也沒看一邊專門為她準備的軟轎便往裏走。方過了兩重門正欲往東苑去，卻聽身後老管家孟仲跟上來，道，“王爺吃了藥睡下，這會兒恐怕還沒醒呢。殿下舟車勞頓，還是先回沉檀院歇息為好，稍後老奴派人去請殿下。”

  “好，孟叔讓他們下去吧，我自己回沉檀院便好。”雍黎也沒有強求，頓了頓又道，“崇先生可在府上？可否勞煩孟叔請他往我院子一趟？”

  雍黎身上的傷因這兩日趕路趕得急，處理地不太妥當，似乎有些發炎，現在不去見雍寒山倒可以先找崇大夫處理一下。

  管家滿臉堆笑退了下去，林軼也回去見自己父親，雍黎身後跟著沉檀院一貫在沉檀院伺候的人往西苑方向去。

  沉檀院隱在一處水灣盡頭，後院種了十來種沉香木檀木，而門前沿著水灣密密地種了百十來株丹桂，此時正是桂花開的時候，香飄得尤為遠，而隱在綠雲裏高低錯落的樓閣遠遠頗為精致大氣。

  往沉檀院去必經占了西苑大半麵積的垂陽湖，雍黎遠遠瞧著湖邊亭橋下坐著衣色鮮亮的兩人，身後還立著三兩個侍女。她這沉檀院素來少有人來，她不在時雖不至於被當做禁地，但府裏曉事的都不會就這麽大喇喇地在這邊賞景。

  雍黎微微偏頭，侍女明絳忙低聲道，“那是蔣美人和高美人。”

  雖說這些年進來璟王府的也就那麽三兩個，但雍黎向來對自己父親的後院不感興趣，對那些女人她也從未正眼瞧過，自然也就不認識。不過登堂入室到這個地方來，雍黎皺皺眉，有些不滿。

  她轉身上了橋，另換了條路，隻丟下一句話，“我喜歡清淨，讓她們離開。”

  “殿下。”明絳緊跟了兩步，“有件事，奴婢想著還是告訴您的好。”

  “嗯？”雍黎停住腳步，看了自己這個自幼的侍女一眼。

  “就是蔣美人，據說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子了。”明絳打量著自己主子一眼，璟王府原本就剩了主子一脈，主子雖是女子卻是陛下親口承認的璟王府繼承人，若是再出現個庶子，恐怕……

  “有孕了？”雍黎麵色如常，遠遠看著隔河的那兩個女人的方向，似笑非笑，“甚好。”

  雍黎意味不明的態度，讓明絳有些著急，“可是，殿下不擔心……”

  明絳還未說完，便被覓鐸打斷，“擔心什麽？先不說那孩子生不生得下來，便是順利長成了，你以為殿下的身份，還有這些年殿下在朝中的份量，便是擺在那裏好看的？更何況陛下也不會允許任何人欺了殿下去。”

  明絳和覓鐸是前兩日聽說雍黎要回平皋方從華陽趕過來的。明絳是自幼跟在雍黎身邊的，雍黎的一應飲食起居，包括宮裏和各府間的人情往來，她都能細致無誤地處理。而覓鐸和還在華陽的連亦卻是未晏培養出來的，比之深居王府明絳更多了幾分見識，和恢弘的意氣。

  雍黎沒有說話，看著之前得了自己吩咐去趕人的兩個侍女已經到了那邊亭橋，淡淡一笑轉身離開。

  那邊高美人和蔣美人也看到這裏雍黎這一群人，又見著迎麵走過來的兩個侍女，遂端著架子見了。那蔣美人自恃有孕並未將兩人看在眼裏，倒是一旁高美人問道，“不知兩位姑娘是那個院子裏的？來尋我們有什麽事？”

  那兩個侍女本就是沉檀院的人，對沉檀院以外的人也不太客氣，禮數周到地見了禮便開門見山道，“我們殿下喜歡清淨，兩位美人還是請回自己院子吧。”

  “原來是殿下回來了。”高美人挽了蔣美人的手站起來，柔聲道，“蔣妹妹，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我們在此處賞秋，並未擾了郡主的清淨。郡主何必一回來就如此咄咄逼人？”蔣美人借著身後侍女的手站直身子，聲音很是怯怯。

  “蔣美人慎言，我們殿下是陛下親封的宣陽公主，承四州封地，位比親王，論法理您該稱公主，論綱常您需稱一聲殿下。”那侍女厲聲打斷，不卑不亢道，“此處西苑，一湖三院十二閣為先華陽長公主所鍾，不是二位能踏足的地方，兩位請回。”

  “可是，我們好歹……”高美人拉拉蔣美人袖子打斷了她未說完的話，蔣美人一怔也知道不能言辭不當留人話柄，她低頭咬了咬嘴唇，眼中含了淚，“公主回來我們未曾拜會是我們的錯，若是王爺知道了也會責怪我們的，還請兩位姑娘引我們前去拜見。”

  “蔣美人想是沒聽得清，那奴婢再說上一遍，我們殿下舟車勞頓累得很，並不想在這地方看到外人，兩位美人若再不離開，撕了顏麵可不好。”那兩個侍女丟下話，屈膝行了禮便轉身離開。

  蔣美人捂著肚子，看著離開的兩個侍女，眼淚撲簌簌落下來，“我不過是……，她怎麽這樣霸道？”

  那高美人似乎不太看得下去了，勸道，“妹妹別哭了，傷了身子可不好。公主就是這般性情，咱們以後還是遠著這邊才好。”

  “憑什麽？即便是陛下親封的公主，也不過是個女兒，將來璟王府還不是……”

  蔣美人急了，連這般話都說出來，高美人忙掩了她的口，輕聲道，“這話妹妹可不能說，妹妹是去年才進府的，還從未見過公主殿下，我在這府裏也有四五年了，雖未見過公主幾次，卻知道她不是好相與的性子。在妹妹之前除了安姐姐與我之外，還有一個姓趙的妹妹，當時不過就因著一本什麽書簡，趙妹妹或許也說了兩句不太好的話，這公主當即就一杯毒酒送了過去。”

  “她這般，王爺就不惱嗎？”蔣美人一驚，語聲有些戰栗。

  “王爺那般的人，咱們這些人在他眼裏算什麽？除了華陽長公主，哪裏有誰能入得了他的眼？”高美人遺憾地歎息一聲，又警告道，“我勸妹妹一句，還是離這位公主遠一些。她那身份，便是打殺了我們，王爺也不會多說一句的。”

  看著蔣美人抹著眼淚離開，高美人哂然一笑，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沉檀院的方向，喃喃道，“蘋風未冷催鴛別，沉檀合子留雙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