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生回黃泉之後，我日日都在東海之畔守候，一則是因為血色妖花時常在東海之畔停留，二則便是我真的著急讓岑曄醒來。

  以我對於血色妖花的觀察，她似乎也沒有褘的記憶。

  血色妖花看到岑曄的時候，臉上陌生的神情十分的真實。

  這日，我與血色妖花月下對酌。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血色妖花神情落寞，也不知道這番感慨萬千的言語，思念的到底是誰。

  我豪飲一杯酒，調笑著問道：“春風之下，桃李林中，和你共飲美酒之人，不知道是誰呢？此人運氣倒是不錯。”

  血色妖花垂眼微笑，神色間自有說不出的嫵媚。

  “隻是略有些感慨罷了。”

  我知道妖花夕梨對我防備之心頗重，並不計較她對於我的敷衍，與她聊天還是一如既往的親厚態度。

  “夕梨，你可曾遇到過讓你值得托付生死的朋友？”

  妖花夕梨安坐在藤條編製的藤椅之上，“姐姐怎麽突然有這番疑問？”

  我斜靠在天然的大方石塊之上，抬頭望月，神色不變，故作深沉地說道：“夕梨呀，你活到我這般年紀便就知道了，遇到一個值得托付性命的人，是多麽值得慶幸的事情呀。”

  夕梨失笑，我難得在她高冷的臉上看到一絲真切的笑容，說起來也算有幾分稀罕。

  從此處遠眺，剛好能夠看到波光粼粼的東海，夜風微涼，銀色的月光灑在海水之上，海浪拍打著礁石，潔白晶瑩的水花在月光之下更顯剔透。

  我看著層層海浪緩緩地湧到海邊，輕輕撫摸了細軟的沙石，又戀戀不舍地退回大海的深波之中。一次又一次，仿佛是一條有一條的銀邊，為浩浩蕩蕩地大海鑲上了閃閃發光的枷鎖。

  不知名的花香彌漫在空氣之中，這般悠然的景象著實如夢似幻。

  我與妖花夕梨欣賞著夜色，此刻沉默相對絲毫沒有尷尬地難以自處，反倒是因為對她的過往有所了解，頗為神奇地看著她也親切了許多。

  “你遇到過那樣的人嗎？”

  “什麽？”我沉溺於欣賞夕梨美麗的容顏，倒是一時從自己處心積慮布置的套話陷阱之中溜了出來，好在我還能機智地將場麵圓回去。

  我頗為羞澀一笑，而後強擰著自己的大腿才做出一副深情款款，淚眼朦朧的表情，夕梨順著我的目光回首看向仙洞，而後嘴角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我裝模作眼地摁著自己的眼皮，一副要憋回自己淚水的模樣。

  我從石塊之上流利地跳下來，毫不見外地竄到夕梨安坐的藤椅之上，一把挽住夕梨的肩膀，張口便是胡言亂語。

  “其實，在東海之上，如我們這般沒落的修仙門派已經不多了，門派雖然沒落了，可是規矩確實極大的！門中弟子，到了年歲，都要去凡間試練一番。”

  夕梨神色微恙地看了看我搭在她肩膀上的胳膊，沒有將我推開，隻是有些神色不自在地眺望東海。

  我故意逗她，問道：“你就不好奇我的試練內容嗎？”

  夕梨高冷地瞟了我一眼，倒讓我的牙齒感受到了一絲寒意，我幹笑著繼續說道：“每個去凡間試練的弟子，出行之前都要抽簽，而簽中內容便是去凡間試練的考核內容。”

  “那你的考核內容是什麽？”

  夕梨難得對我說的內容產生了好奇感，我頗受鼓舞地對她說道：“我的考核內容，便是幫一對苦命鴛鴦結束彼此怨懟的輪回。”

  夕梨繼續觀海，似乎對我說的內容又淡了心思。

  我絲毫不被妖花夕梨冷清的氣場所擾，繼續胡編亂造道：“起初，醉生夢死的都城之中，我扮演了一個歌舞伎的丫鬟。

  而那個苦命的女子正是芳澤閣中最有名的頭牌——鶯兒，她的出生和來曆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那時，我剛剛離開東海，初涉人間，懵懂無知，真是一支糖葫蘆都能被我看出一朵花來。

  鶯兒練舞的時候，常常說道：人逢亂世，性命都比不過草芥蟲蟻，哪裏還顧得上什麽身世來曆？

  說起來，這個鶯兒著實命苦，三世情緣都不得善終。自然她的三世情緣不是最重要的，我與我夫君能夠相識，也是應了助她了結孽緣的因果。”

  夕梨不動聲色地喝了一口酒，眼神迷離地看著我，我便知道酒中的迷藥要起作用了。

  月色初起之上，我便熱情地邀請妖花夕梨，對月酌酒，夕梨也是難得對我放下戒心，便是這樣的一次難得，給了我機會。

  我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之上，神色自若，輕輕緩緩地拍著她的肩頭，繼續胡言亂語地說著亂七八糟的故事。

  “鶯兒是一個響譽全城的美人坯子，她與那些男人風花雪月的故事講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可是唯一讓她記掛在心中的也隻有那一人罷了。

  說起來，鶯兒也是時運不濟，好不容易城中有一老爺要為她贖身，可還沒等她過門，那老爺酒暴斃而亡了。

  這女人若是命比紙薄，就一輩子也踏不出風塵之地了。若是鶯兒一早就跟了那窮書生，現在也指不定就住進了高門大戶的房子裏去了，不爭個正房，好歹也能做個妾室。

  可是，那年歲一個情比金堅的故事還不如一場舞者生趣的歌舞宴，讓客人開心，其中的真真假假，倒沒什麽值得掛懷的。”

  夕梨不知是醉的，還是被藥迷的，神色恍惚地將她自己的腦袋搭在了我的肩上，停停頓頓地說道：“真傻，真傻，哈，哈，哈哈哈。”

  我眉頭一鬆，夕梨能夠放鬆對我的警惕，我卻不能就此放鬆警惕，我繼續說道：“鶯兒最後又遇到了那個被她放在心間上的書生。隻是，時過境遷，書生已經不是原來的書生了，鶯兒卻還是曲意逢迎的歌舞伎。

  書生得了高官厚祿，給鶯兒帶來的卻是惡意羞辱。他怨鶯兒拜高踩低，在他困頓時，對他冷嘲熱諷。

  殊不知，若不是鶯兒的積蓄，那個糊塗蛋哪裏有機會去都城趕考。那時，書生與鶯兒情意綿綿，鶯兒也是極喜歡書生的。

  隻可惜，這書生貪戀一時濃情蜜意，竟然不舍得離開芳澤閣。鶯兒隻能狠心將他趕走，一通羞辱，還不忘讓好姐妹給這書生送些銀錢。

  鶯兒一番苦心，終究是被辜負。書生發際了，便來芳澤閣羞辱鶯兒，從前心氣豁達的鶯兒，麵對那般羞辱，即便隱忍，也終究過不去心中的坎。

  書生離去之後，鶯兒大醉三日，一掛解千愁。

  鶯兒死了，我的試練也就失敗了。我著實氣憤，發誓要好好教訓書生，卻不想招惹了書生的妻子。

  那時，我的夫君便是那書生的主子。身逢亂世，命不由己啊。書生迎娶了公主，卻不愛公主，嫉妒使人發瘋。

  公主手下的殺手將我錯認成了鶯兒，幾番刺殺。那時的我，學藝不精，凡塵諸多規矩又束縛了我的法術，倒是讓我吃了很大的虧。

  我的夫君幾次救我於危難之際，生死困局，也不曾離棄。這種生死相托的感覺，你定然是不會明白的！”

  我著實被自己胡編亂造的故事感動的淚眼婆娑，妖花夕梨此刻已經完全意識模糊了，隻聽到她含含糊糊地說道：“……我……我……明白……明白……無心……”

  聽到“無心”的名字，我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我正準備細細詢問，可是妖花夕梨已經沉沉睡去。

  這般情形，我也隻能不地道了！

  我從鎖靈囊中掏出素麵銅鏡，素麵器靈浮浮沉沉地從古銅鏡之中飄出，我抬頭仰望素麵，狗腿地說道：“素素，之前見你入夢之技使得出神入化，此番幫我一把如何？”

  素麵白了我一眼，淡淡地說道：“你難道要做什麽壞事？”

  我幹巴巴地笑了笑，辯解著說道：“哪能呀！我是什麽樣的品格，你還不知道嗎？”

  素麵嗬嗬一笑，一副看不上我的模樣，說道：“你這般問我，豈不是自討沒趣。你答應我的事情，到如今也沒有辦到，就知道耍嘴皮子！”

  被素麵怨懟一番，我著實有些慚愧，好在素麵沒有對我窮追猛打，直接變飄到妖花夕梨的麵前。

  我還未反應過來，便被素麵拉扯到了一個扭曲的時空之中，我踉踉蹌蹌才將將站穩，便發現眼前的景象正是花王殿的裝扮。

  正殿之中，聖壇之上，血色妖靈起伏不定。這時，我意外地看到無心步履從容地闖入大殿，大殿之外，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妖精被無心打的東倒西歪，在地上躺了一片。

  此情此景，著實讓我忍不住想要吐槽無心的心：這般招搖的來找牡丹的麻煩，真是不長心啊！

  迷夢之中，無心麵色蒼白地站在聖壇之前，我分明看見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在輕輕顫抖，就在無心要碰到血色妖靈的時候，牡丹來了。

  一個淩厲的殺招，牡丹便將無心擊退了數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