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摸了摸脖子，手還沒等縮回來，忽然就被細細長長的濕涼物體觸了一下。

  “媽呀！”

  男子尖叫一聲，這是什麽，他再熟悉不過了！

  頭也不回的往前就跑，可是身後龐大的鐵鱗褫一個晃身，就將碩大的蛇頭頂到他麵前來了，蛇信子吞吞吐吐，腥臭涎水幾乎要掉到他臉上。

  男子不敢動了。

  現在這個情形，不動還有幾分生機，要是動了，就必死無疑。

  他僵著身子，連氣都不太敢喘，緩緩要將手伸進腰間布袋裏去。可不知是哪裏觸動了這鐵鱗褫，一雙血瞳驟然緊縮，蛇口大張，直奔他脖頸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男子一偏頭，將手從布袋裏抽了出來，一抹亮色如曉光乍破，在鐵鱗褫的七寸處一滑而過。

  已經咬到了肩膀的蛇頭猛然痙攣，接著整個蛇身自七寸處一分為二，全都軟塌塌倒了下來。

  “呸！養不熟的東西！”

  男子罵罵咧咧的吐了口口水，拿著手中那抹亮色，在鐵鱗褫身上尋了一處，熟練的劃了幾下，便將整張蛇皮剖開。

  “浪費老子的好東西！老子饒不了你！”

  男子說著，就從血肉中掏出一個肉團來。鐵鱗褫此物劇毒，但是若生吞了它的肝，便能當時解毒。男子擦了擦手，剛要張口，忽然就動不得了。

  從他張開的嘴開始僵住，很快蔓延到了四肢。

  然後，他眼睜睜看著，剛才離開的前輩，笑吟吟的又轉了回來。緊接著就從樹上落下來另一個男子。

  “怪不得老要摸一摸布袋，原來還藏了這麽好的神兵利器。”

  齊清嵐走過來，抽出一條手帕，將他手中的那抹亮色包過來。到了陰暗處才看得清楚，這是一把小巧的掌中匕，隻是用的材料特別，清亮如琉璃，卻並沒有什麽分量。

  “這匕首，我倒是瞧著眼熟。”

  沈行之那寒玉盒收了鐵鱗褫的膽，踱過來看了一眼，才道：“父親曾有一把劍，削鐵如泥，是用辰砂加了海星草的牙齒煉製的，就是這個模樣。”

  海星草說是草，卻是個要吃活物的毒蟲，隻因為身如海草，又遍體斑點得名。這東西的牙齒堅硬無比，可抗金石，再加上辰砂，倒是治得住鐵鱗褫這一身硬鱗了。

  “原來我沒誇錯，你有這麽一身本事，果然不容易。”

  辰砂、海星草、鐵鱗褫，樣樣都不是凡物，齊清嵐將匕首收起來，望著這一動不動的男子笑道：“咱們算是黑吃黑，一報還一報了。鐵鱗褫躁動，所謂處子血、會寧丹種種，也不過是個障眼法罷了。真正起作用的，不過是沾了你指尖血的那一顆藥丸罷了。這東西也不是什麽幸水鰩的眼睛，隻是混了守宮砂的雄黃，你該知道了吧？”

  男子此時雖不能動，然卻並沒有死，一雙眼睛盯著她，簡直如先前發了狂的鐵鱗褫一般。

  這藥他當然是知道，尋常藥師多半有這味藥丸，用來驅避毒蛇蟲蟻。可恨當時他怎麽就會昏了頭，連這麽簡單的東西都認不出來。

  “人著急的時候，難免人雲亦雲，我說是，你自然就覺得是。”似是能瞧出他心中所想，齊清嵐緩緩說了這一句，才道：“我走的時候，替你身上放了些魔芋粉，如今與鐵鱗褫之毒混在一處，可不算是我動的手。算起來，你也該差不多做個明白鬼去了。”

  男子眼中的光亮越來越盛，然後慢慢滅了下去，終至死灰一片，整個人便如同那鐵鱗褫一般，也軟軟倒在一旁。

  “既然要他做個明白鬼，怎麽不幹脆告訴他，若非璿璣九策暗中操縱，隻怕沒這麽容易得手？”

  沈行之笑了笑，替她摘了發上沾著的草葉兒，拉著她一路往前走。

  “他好歹是個藥師，且看手段，說不定是個有傳承的，誰知道藏著什麽手段。”

  齊清嵐的璿璣九策一直運轉，此刻跟在他後麵道：“收拾了小的，萬一將來再來了老的報複，可怎麽好？我隻過過嘴癮，剩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了。”

  說著又興致勃勃，要看那鐵鱗褫的膽。

  沈行之將寒玉盒拿給她，卻不準她打開，道：“現在不可。鐵鱗褫與尋常蛇屬不同，這膽也是劇毒之物，隻是剛好克了它自己的毒罷了，不可輕碰。再一個，這東西藥時短的很，寒玉盒隻能封住一時，還是盡快收拾了才好。”

  齊清嵐點頭笑道：“師兄放心，我不會放它久了，早就給它尋了好去處呢。”

  至於什麽好去處，沈行之問，她卻又不肯說了，隻說到時候必然知道。

  沈行之知道她性子，便笑著搖了搖頭，隨她去了。

  兩人走了大半日，等出了林子的時候，天都快要黑了。眼看著山中瘴氣漸起，齊清嵐歎了口氣：“這官兵打敗仗，也是意料之中。得了消息還來得這麽晚，什麽好東西都趕不上了。”

  “何必替她們操心？”

  沈行之一路拉著她，又提醒她注意腳下：“反正你遞了口信，又留了一條鐵鱗褫在那裏，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嗯，我猜著，她若是能見到那鐵鱗褫，好歹的，也該心裏謝謝我了。”

  齊清嵐莞爾一笑道：“我從小到大，可也是頭一回見這樣的異種之物。”

  “你若是好奇，無憂門周遭山野幽深，綿延千裏，這樣的東西應該不少。等咱們去了，我帶你好好去看一看，隻怕你到時候要嫌煩。”

  齊清嵐聽著沈行之笑語溫軟，又想到自己這一趟無憂門可不單單是遊曆，一時也不知該應什麽，便垂著臉低低嗯了一聲。

  “怎麽不說話？”

  沈行之瞧她神色有些羞赧，偏還要上趕著來逗她：“我父親母親最和善不過，且向來遺憾沒有一個女兒，你若是去了，怕是少不得要擔這個角兒呢......”

  “吵死了！”

  齊清嵐臉色微紅，猛推了他一把：“快閉上嘴，不想理你！”

  沈行之趔趄一步，反而更笑出聲來。齊清嵐緊走兩步扯住他衣袖，正要拿帕子幹脆堵上他的嘴，耳邊忽然一陣勁風。

  一支長翎羽箭，撲棱棱的紮在了她身後的樹上，兀自輕晃。

  離她隻差幾寸。

  沈行之驀然收了笑顏，抬手向著箭來方向一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