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阮姨忽然麵露喜色：“好孩子！她這是要出來了。”

  蕭迎與沈行之聞言都十分高興，此時齊清嵐已經安靜下來，一雙眼睛微微闔著,實在看不出是入睡還是清醒。

  沈行之小心握了她的手腕，隻感覺脈象平穩沉實，好似果然和之前有些不同，便也鬆了口氣，安心等她醒來。

  這一等，就等了三天。

  到了第四天的傍晚，沈行之才喂了她些湯水，轉身放下湯碗的功夫，再一回頭，就看見齊清嵐一雙黑亮亮眼睛望著他，輕喚了聲：“師兄！”

  “師妹，你怎麽樣了？”

  沈行之激動莫名，一麵吩咐人去請蕭迎，一麵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齊清嵐半靠著床榻坐好，自己活動了一下，方笑道：“從前隻長嘴說別人，現在自己也經曆一回，才覺得實在不舒服。”

  沈行之以為她說幻境中事，忙試探問道：“還記不記得些什麽？”

  齊清嵐莞爾：“師兄放心，我都記得。記得師父，記得墨雲山和大幽。”最後才輕聲道，“也記得你。”

  沈行之麵上笑容微露，還不等說上兩句話，外麵蕭迎的腳步聲便一聲緊似一聲傳來。少頃門便開了，蕭迎一看齊清嵐坐在床上，三兩步便奔過來：“嵐兒，你怎麽樣了？”

  “師父放心就是，我都好。”

  沈行之早已讓開，齊清嵐將師父的手貼到自己臉上：“嵐兒讓您擔心了。”

  蕭迎險些落下淚來。

  門外忽然有人道：“人怎麽樣了？”

  齊清嵐往門口處看，是個不認識的女子，可看了片刻，恍惚覺得眼熟：“師父，這位是誰？我好像是見過的。”

  蕭迎淚水含在眼角，揩了揩，又笑出來：“你自然該是見過的，這是你阮姨。之前我和她強進了你的幻境裏麵，還被你趕了出來。”

  齊清嵐略一回想，才道：“夢裏麵那兩位夫人，就是師父和阮姨？”

  “不是我和你師父，還能有誰？”

  阮姨進來，倒不見外，也坐到床邊小凳上：“孩子，你快說說，那裏麵蹊蹺的很，你是怎麽出來的？”

  齊清嵐點頭道：“確實蹊蹺。不瞞阮姨，先前我迷迷糊糊進去過一次，硬被師兄帶了出來，倒記得不太多。這一次又是不經意便進去了，先時還是見什麽忘什麽，可後來見了假冒的師父，又運轉了心法，才漸漸覺得不一樣來。”

  齊清嵐緩了口氣，沈行之順手便將手中茶盞遞了過來，就著手喂她喝了一口，才收回去。

  阮姨咳了一聲，轉頭對蕭迎道：“你就這麽看著？”

  “我不這麽看著，還能怎麽看著？”

  蕭迎笑了一聲，道：“你也別整天雞蛋裏挑骨頭，這是年輕孩子們，跟咱們那時候的事情，大不一樣了。還是先聽嵐兒說完，你不是還好奇那東西麽？”

  一說東西，齊清嵐驀然想起她那費了許多心思才弄到手的滴水星石，忙道：“師兄，我那星石可還在？”

  “在是在，不過你昏睡的時候，它好端端自己裂開了。”沈行之將桌上的小盤子拿過來，掀開上麵布巾，便露出下麵四分五裂的星石來。

  齊清嵐頓覺心肝疼。

  她費了這麽多心思，到頭還是白忙活了。

  蕭迎見她失落，遂道：“這星石可是有什麽用途？師父原來遊曆之時，也曾藏過些別致的星石，倒也可用。”

  齊清嵐忙搖頭道：“不必了，師父。我隻是想起幻境中的事情，想起它來罷了。我先前出使多羅，和人家生了事端，這一次湊巧碰上，倒算幫了她一個忙，聽說我要這星石，便送我做謝禮。”

  “先前見了師兄，才知道這謝禮不簡單，既有蠱蟲又有幻術。好在我這一次，也算因禍得福。我想著咱們墨雲山上這一類幻境，多半都是由心而發，你如何想，便有如何事。所以請了師父和阮姨離開之後，我便將那幻境視為已有，果然他們便隨我意而動。我想著這幻境既然能將師父都困於此，必然高妙，便趁著在裏麵推演了璿璣九策。”

  說到此處，她便靠在蕭迎臂上蹭了蹭：“師父，璿璣九策提升不易，來日見了這贈星石的舊人，一定要好生說說，教她也跟我一道高興才好。”

  這話一說，蕭迎便知道，齊清嵐的璿璣九策，是又進了一層，不由得十分高興。璿璣九策因著知易行難，修習的弟子本就不多，齊清嵐這小小年紀能夠進階大成，實在難得。便笑道：“好，本來我還想著，替你尋了這人出來，好好提一提謝禮。既然你自己有了想法，為師便不多管了。”

  說完叫她好生休息片刻，就要帶著阮姨出去。阮姨對齊清嵐身中忘憂蠱卻能克製十分感興趣，巴不得要多聽一些，聞言便道：“我瞧著丫頭精神好得很，做什麽要走？多說些話不是更長精神？”

  蕭迎咳了一聲，嗔道：“你倒是越活越回去，這可是我徒兒，從小當我女兒養起來的，你難道不該心疼？趁早兒和我走，我要是心情好，倒能把你想知道的多說一點兒。”

  一聽這話，阮姨笑逐顏開，立刻便跟著走了。

  齊清嵐不由失笑：“這阮姨有些年紀，倒還是天真爛漫的性子。”

  “你瞧著好？”

  沈行之苦笑一聲，道：“你昏睡這些時日，她橫豎看我不順眼，若非要照顧你，隻怕想把我攆出去的。”

  “不至於吧？”

  齊清嵐吃了一驚，轉而又揶揄道：“我如今醒了，以後一定多說師兄的好話，叫她對你另眼相看。”

  “你呀。”沈行之嗔她一聲，自己也笑起來。

  “師兄，其實我方才有話想跟你說來著。”

  沈行之聞言抬頭看她，齊清嵐便也看著他道：“當日墨雲山煉心，你還記不記得？”

  “自然記得。”

  “那時候我不知道輕重，隻是看你受傷心裏害怕。後來十三師弟掉了進去，出來以後神不守舍的，我才真正覺得後怕，一直想，幸好當時是你護著我了。”

  她說著嘟起嘴來：“沒想到，當日裏沒經過的，如今都經過了，且比以前更厲害。想是該來的總會到，隻是遲到早到罷了。早知道，何必叫你多受一回傷。”

  “說是如此說，叫我當麵看著你受罪，我是看不得的。”

  沈行之替她拉好被角，輕聲道：“不管它早來晚到，我能護著的，總是要護著的。護不了的，師兄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