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好日子，也算是個星石買賣行裏的大日子。

  初七日上午，得月樓的夥計才開了門，便有在門前排著隊的幾位掌櫃你擠我挨的進來，搶了大堂裏視野最好的位子坐。

  夥計這幾個月見了幾回，早就見怪不怪，這位貴客初七來的事情，凡是做星石買賣的，多半都知道了。聽說這人出手大方，都惦記著拿自己家的東西來晃一晃眼，萬一貴客就瞧上了呢。

  正替這幾位挨個兒倒茶，門口陸陸續續又進來幾位，有眼熟的，也有眼生的，不過瞧打扮，都是買賣人。

  “幾位都裏麵坐，咱們樓上有雅間......”

  夥計話還沒說完，一個女子便道：“那留香閣的貴客來了沒有？”

  “沒有沒有，您放心，您到得算早的。”夥計笑道，“貴客平日都是提前叫人來安排的。”

  直到大廳裏熙熙攘攘快要坐滿了，一個打扮華麗的女子姍姍而來：“夥計，我們姑娘要的包廂可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您今兒的茶點兒是老規矩還是新換樣子？隻管吩咐，小的即刻替您備好了送上去。”

  “好，那就老規矩吧。”女子點了點頭，又道：“你快一些兒，姑娘不一會兒就到了。”

  說著就轉向大廳，脆聲道：“我們姑娘今日來，想冒昧一問，可有哪些掌櫃的帶了有特色的星石，若有的話，請寫了帖子，一並交由小二送進去。至於其它的，請恕時候有限，便不一一見了。”

  大廳裏曆史嘁嘁喳喳熱鬧起來，帶了特色星石的，便忙招呼小二拿筆寫字；有沒帶的，便急慌慌吩咐人回去再取來。

  女子對此習以為常，徑自出門。

  大廳中站起一位清俊郎君，也跟著出了門去。

  “新月姐姐，你回來啦？”

  女子才進了門，就聽見門口有個小丫頭笑嘻嘻聲音道：“小姐在屋裏等著你回話呢。”

  說著指了指屋子道：“方才滿月姐姐惹小姐生氣了，這會兒正在屋子裏挨訓呐，姐姐小心些。”

  女子點頭一笑，便進了屋子裏去。

  “小姐，奴婢回來了。”

  鏡子麵前坐著的女子左右照了照妝容，覺得尚可，又拿了一支赤金嵌紅寶石的百合雙釵綰到發上。

  聽見說話，仍未回頭，輕聲道：“我吩咐的事情，都說了麽？”

  “奴婢都說了。”

  “嗯，如今也就是你辦事，讓我放心些。”女子說著便起身，身後兩個小丫頭替她披上外衫，“滿月，這幾日你歇著吧。好好想想什麽話說得，什麽說不得。要是想不好，我雖舍不得你，也好歹要送你一份嫁妝了。”

  一直在旁邊跪著的一個丫環叩頭哭著道：“奴婢錯了，小姐，奴婢真是一心為著您想，才說那些話的。奴婢以後再不敢了，求求小姐別趕奴婢。”

  “不敢？”

  女子輕伸開手，讓丫頭往那細潤光澤的指甲上塗抹花汁：“是不敢說主子的閑話，還是不敢當著我的麵兒說呢？”

  那丫環一麵哭一麵叩頭，連說不敢，什麽都不敢了。

  “好了，有哭的，回去自己哭去。等想好了，再來吧。”

  她擺了擺手，兩個丫頭從裏麵出來，將這丫環拉拉扯扯送出去了。

  “那裏有多少人來？可有麵熟的？”

  女子忽然問了一句。

  “大堂中都坐滿了，麵熟的也有幾位。”她抬起頭，向著簾子裏麵嫣然一笑：“譬如姑娘你，我就十分熟悉。”

  裏麵的女子頓了一下，伸手掀開了簾子。

  果然是個熟人。

  最起碼，是齊清嵐看著熟的人。

  多羅巨富，容家大姑娘，容梓。

  “沒想到姑娘的生意做得這麽遠，也是教人想不到。”

  齊清嵐笑眯眯，對麵的容梓卻並沒有心情陪她笑：“不知道郡主將我的婢女弄到哪裏去了？”

  “你別生氣，我可沒動你的婢女，不過是讓她歇歇罷了。過上一時三刻，就會醒過來。”

  “郡主尋我，所為何事？”

  容梓仍然冷冰冰的，似乎天生對齊清嵐沒什麽好感。

  不過她不在意，反正她也不喜歡這人：“我是聽說容姑娘在做星石生意，特意尋來想做一筆買賣罷了。酒樓上太過喧鬧，我便隻好到姑娘家裏來了。”

  容梓低垂了眼眸，一如當日多羅國中麵對她的模樣：“郡主想要滴水星石？”

  “正是。”

  “那郡主，打算用什麽和我換呢？”

  齊清嵐偏頭一笑：“有很多啊。你留給我的籌碼，哪一個都夠大了。從城主到皇子，從都城到西南疆，容姑娘手筆之大，我都覺得詫異。不過後來想想，身為秘蠱傳人，若是沒有兩把刷子，那才是往師門臉上抹黑。隻是不知道，這個蘇陽郡的小公子，是哪裏做得不好，才得罪了你？”

  “他並沒有得罪我。”

  容梓麵色平靜，好似剛才說的這些都是別人家裏的事：“郡主方才所說那些人，也並沒有得罪我。不過是師門有命，我奉命行事罷了。所以，郡主若要拿這些來換，我是不稀罕的。郡主若有別的，倒不妨說說。”

  “沒有了，我的籌碼，也就這些而已。又或者，你喜歡銀子，我也可以給。”

  容梓等她說完過了一會兒才道：“郡主既沒得說，我便好好跟郡主說了。”

  “我本來不是個愛翻舊賬的人，可是有些事情，總要給人個機會說清楚的。當日在多羅，若非郡主挑撥離間，想必容婉不會日日癡纏在康寧阜身邊，也不會在禦林軍圍攻的時候，拚死替他撿了一條命。若非郡主提前布局，攝政王的疑心雖起，卻一時三刻不會發作，我也不會落得倉皇出逃，萬貫家財都平白歸了朝廷。不知道我們是哪裏得罪了郡主，讓你如此做？”

  “容婉姑娘曾頂你的名字來赴我的約，三兩句起了疑心就打算殺人滅口；姑娘雖未曾動手，卻也拿我當槍在攝政王與王世子之間試探。我不過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容婉死是心肝情願，姑娘輸也是時事所逼，與我何幹？”

  “姑娘既然做得初一，憑什麽不準我做十五？單因為最後是姑娘輸了一籌，就算是我的過錯？那假若是姑娘贏了，瞧我這平白無辜卷進來的墊腳石，可會覺得可惜呢？”

  齊清嵐微微一笑：“隻怕姑娘仍舊是要冷著臉，說一句技不如人，活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