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沈行之奉師命帶著她這個小師妹開始，除了初見時的和風細雨，剩下的在齊清嵐的記憶裏就全是針鋒相對。這一句話突如其來的溫柔，讓齊清嵐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兩隻眼睛瞪得微圓，無措的眨了兩下，就這麽愣愣的看著他。

  沈行之心中一軟，迎著她水盈盈的目光，伸手撫過她的頭發，輕聲道：“師兄給你賠不是。那花，其實本就是要給你的。”

  “給我？”齊清嵐更加詫異。

  “那花是大師兄前些年帶回來的塞外異種，因它的香味奇特，有靜心清神的功效，師兄給它取了名字叫靜夜思，栽在花田裏培育，可惜一直活得不多。我想著，你往藥廬製藥，有這花在，應當能事半功倍，所以去求了大師兄。”他費力笑了笑，“幸好大師兄小氣，死活不肯將成花給我，隻移了這兩三棵小的。若然是成花毀了，他不找我拚命才怪。”

  齊清嵐萬想不到內情竟然是這樣，頓了頓小聲道：“師兄這樣為我著想，那先前為何還要屢次作弄我？還是說，那是師兄為著鍛煉我才做的？”

  沈行之忽然輕哼了一聲，齊清嵐立時往他腰間加了一分力道，催著丹藥化開：“很疼是不是？六師姐說這藥雖然霸道，效果是極好的，再忍忍就好了。”

  沈行之看著齊清嵐一臉急惶，輕聲笑道：“你當日和我吵架的底氣去哪兒了？放心，這些不過是皮外傷，不打緊的。”

  齊清嵐低著頭不說話，隻是手上內力不曾鬆懈，過了片刻，忽然有淚珠兒滴落下來。

  沈行之有些慌了，還以為自己話說的過了，忙道：“師妹，先前我做事，的確是莽撞了些，你生我的氣也是應該的。我以為你學過些陣法之道，偷偷撤陣不過想讓你驚喜罷了，萬沒想到居然弄巧成拙。”

  齊清嵐抬起臉來，眼角睫毛上還掛著點兒淚珠兒：“那抄藥典呢？”

  沈行之咬了咬牙，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我看你抄藥典的時候，有些出神，就，就沒看見你寫的什麽。”

  聽他說完，齊清嵐忍不住想笑，想來這最後一次，必然是他喊她的時候，師父就來了。細細數來，這樁樁件件倒都是師兄愛護師妹，怪不得師父總說她是胡鬧，教她自己如今跳出來看，也真是有些胡鬧了。

  “師兄，是我不好，倘若我進藥田之時，用心聽你的話，你如今也不至於如此了。”齊清嵐是個直來直往的脾性，既然知道都是誤會，她便心甘情願承認不是了。

  “無妨，我倒覺得，受些小傷就能解開咱們心結，已是出乎意料。”沈行之看著齊清嵐笑了起來，冷不丁想，若早知道今日，他早就提前讓自己受傷一次，既能說個清楚，也不至於如此刻一般，讓她嚇了一跳。

  齊清嵐手中內力又運行了片刻，便緩緩撤開，丹藥已然成了膏狀敷在傷口處，她四處看了看並沒有什麽幹淨的布料，便拉開自己襯裙，扯了幾塊下來，細細替沈行之包好。

  沈行之略動了動，齊清嵐忙過來扶著：“師兄不要亂動，才剛止住了血。”

  沈行之握住她的手臂，借力要站起來：“這裏不適合休息，我們到前麵林子裏去。”

  齊清嵐忙摁住他：“師兄，你如今不好多走動，且這裏雖破，也比前麵林子露天席地要好一些。”

  沈行之搖頭道：“這裏是藥農歇腳之處，常有人來。讓他們看見我如今樣子，又要多生事端，會阻了你煉心之途。”看她仍不甚明白，便道，“聽師兄的，師兄總不會害你。”

  齊清嵐隻好默默將他胳膊搭到自己身上來，一邊扶著他往外走，一邊嘟囔了一句：“我如今不怕你害我，隻怕你有事。”

  忽然覺得肩膀處被人輕輕握了一下，齊清嵐一抬頭便看見沈行之側過臉來，緩緩笑著：“師兄不會有事，我也怕你害怕。”兩人相視而笑，似是達成了什麽共識，齊清嵐扶著他，慢而穩的走出茅棚。

  六師姐的藥似乎果然神奇，走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沈行之便能搭著齊清嵐胳膊借力行走，等到了前麵林子中再稍微歇息了片刻，後背上那血肉模糊的傷口，居然就已經結痂了。

  齊清嵐重新替沈行之包了一遍，簡直歎為觀止：“六師姐這些年怕是成了藥神，華佗再世也不過如此了吧。”

  沈行之笑道：“六師姐於丹藥一途的確極有天賦，我聽大師兄說，有一陣子六師姐在煉房閉關，把藥典上許多丹方都做了修改，連師父都讚她青出於藍勝於藍呢。”

  說完看看天色，便道：“天色晚了，林子裏晚間不宜行走，我們找地方生個火堆，安頓一晚吧。”

  齊清嵐是第一次來，自然萬事都聽沈行之安排。沈行之帶她尋好了地方，又四處撿拾樹枝，生火烤幹糧，樣樣做得熟練順手。齊清嵐看他忙碌，自己卻插不上手，有些不好意思：“師兄你身上還有傷呢，這些事情你交代我來做就好。”

  沈行之將火撥的旺一些，又把上麵烤的幹糧翻了個麵：“你呀，安心呆著就是。師父派我陪著你曆練，照顧你就是應該的。這些事情，有一個人做就好了。”

  幹糧不一會兒就烤好了，沈行之將幹糧掰開，把裏麵鬆軟的給她：“今天咱們出師不利，不過卻得了經驗，以後就會順利許多。你要好好養精蓄銳，可不能丟了師兄的臉麵。”

  齊清嵐莞爾一笑，也不矯情推辭，吃了口幹糧才道：“師兄你倒是好手藝，連幹糧都烤的這麽好吃。隻怕回去以後吃不慣廚房裏做的了。”

  沈行之正收拾火堆，聽了她這話卻是停了一下，而後搖頭笑道：“你這謊話說得深得人心。不過也沒什麽要緊，你若是真吃不慣，師兄再給你做就是了。”

  “我說的才不是謊話。”

  齊清嵐咽下一口幹糧，趕緊表態，“不過若是讓師兄來給我做飯吃，實在大材小用，恐怕師伯師父都要罵我。”說完自己忍不住笑。

  沈行之坐在火堆旁，看她笑得開心，也跟著笑了起來，低聲道：“若真是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齊清嵐隻顧了笑，沒能聽清，忙道：“師兄說什麽？”

  沈行之搖頭一笑：“無事，明日還要曆練，咱們好生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