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他們了，你這幾天巡城巡完了吧？”

  祁川吞下口裏的包子，滿眼期待的問著林清。

  可不得期待麽，在城裏待了都有五天了，這邊又沒什麽新奇東西，祁川早就待的沒意思了。

  “巡完了，昨天是最後兩條街。”

  “那太好了！”

  祁川猛的一拍手，“我看了地圖，下一個城池離這裏不是很近，可算是能走遠點了！”

  祁川臉上的雀躍太明顯，沒有一點掩飾，林清一邊喝著粥一邊問著，“郡王這麽討厭京城？”

  燕京可是最繁華的城池，多少人擠破了頭想在這裏能有個立足之地，包括她自己，不也是如此，祁川現在歡快的樣子，讓人看了心中頗為唏噓。

  “說不上討厭，就是待久了景色都一個樣，看煩了而已，你不知道，南下那邊城池的習俗和這邊完全不一樣，不管是院子還是樹木山水，全部都不一樣。”

  祁川向往的想著，突然笑了笑，湊近林清。

  “我小時候有一次還去過那邊，好像叫什麽……煙城？反正去過一次，那裏的風景現在回想起來特別的美，小時候不懂，等過些日子再到那裏，我肯定要好好的遊賞一番。”

  奉皇命出京，這回可就沒人能再把自己抓回去了～

  “是煙城。”

  林清垂下眼眸，手中的勺子也放了下去，再沒胃口吃粥。

  “郡王此行會路過煙城？”

  林清袖中的雙手抓緊，如果仔細聽，可以聽到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煙城……

  煙城的邊上，就是洛邑。

  如今報仇遙遙無期，十一年過去了，自己對於凶手還沒有任何頭緒，怎麽有臉麵重回故土？

  “對啊！之前製定路線的時候，我就提前把煙城圈出來了！”

  “那，洛邑呢？”

  “洛邑？”

  祁川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他沒去過多遠的地方，對洛邑並沒有什麽印象。

  “煙城的前一站，就是洛邑。”

  溫澈邁步走進來，正好回答了林清的問題。

  他單手撐著一個帶蓋的盤子，也不管屋子裏麵的兩個人是否歡迎，直接在桌子旁坐了下來，正好坐到林清身邊，手中的盤子被他放下來，繼續說道，“林寺正可以順便看看家鄉。”

  “嗯？林清你是洛邑的？”

  祁川被溫澈這句話轉移走了視線，沒像往常一樣懟溫澈，轉頭問著林清。

  不對啊，他記得……林清家不是京城的官麽？

  但是溫澈人煩歸煩，消息應該不會出錯。

  “嗯，我小時候在洛邑。”

  “可是你家……我記得你父親是禮部的官？”

  “我是庶出，在洛邑被養父養到六歲，他死了之後才回京投奔的親生父親。”

  林清謹慎的回答著這個問題，怕祁川再細問，被溫澈聽出來什麽不對，話風一轉，道，“說起來，幼年上京路上還遇到過溫大人，不知道溫大人還記不記得。”

  “記得。”

  溫澈掀開蓋子，裏麵是鹵製的雞爪，“林寺正小時候就格外穩重，我自然記得。”

  小小年紀，就能驗出賈家小姐的死因，很厲害。

  “等會……”

  祁川皺著眉，心情有些不大好。

  “你們倆小時候就認識？”

  而且林清兄還是洛邑的人？那自己剛才顯擺的說了半天，豈不是很……很滑稽？

  “不……”不是認識，隻是幾麵之緣。

  林清剛開口說了個不字，溫澈就道，“認識，還一起破了案子。”

  林清：“……”

  她怎麽不知道自己是和溫澈一起破了案子？

  明明一句話都沒說，隻是自己單方麵驗屍而已。

  林清的這些疑惑，在看到臉色瞬間黑下來的祁川時，大概明白了。

  溫澈是故意這樣說的，可能就是為了氣祁川。

  還真是無聊。

  前世自己怎麽沒有注意過溫澈和祁川兩人這麽不對付？

  但是這招，就是有用。

  祁川現在心裏很生氣，自己的兄弟居然是和溫澈先認識的！

  再看溫澈坐在林清身旁，感覺無比礙眼。

  也顧不上吃飯了，開口就轟人，“你院子沒送早飯？回你自己院子裏吃去！”

  天天陰魂不散，看著那一張死棺材臉，自己都沒胃口！

  溫澈紋絲不動。

  把手邊的盤子往前推了一下，“我帶了菜。”

  又抬眼掃了祁川一眼，那一眼飽含深意。

  祁川和溫澈鬥智鬥勇這麽多年，默契的領悟到他要表達的意思。

  那個眼神，就是在說，你不也在這兒？而且還是白吃白喝。

  “你——！”

  “安陽郡王。”

  林清隻好出聲打斷，前幾日趕路的經驗告訴她，自己要是不出聲阻止，這兩個人較勁到最後，波及到的隻會有自己。

  “先吃飯吧，吃完還要趕路。”

  林清眨了眨眼，趕路具體進程和路引可是都在溫澈手裏，祁川既然想盡快南下，應該能明白自己意思的吧？

  像溫澈這樣記仇的小人，用他之前可不能得罪。

  祁川確實明白了林清的意思。

  罵溫澈的話到了嘴邊，眼神一頓，都轉移到了溫澈帶來的那盤菜上。

  “一大早的，這種東西吃著多膩，對身體不好，還是鹵味，鹹不鹹啊，就算帶來菜帶的也是廢菜，誰會愛吃……”

  祁川把那盤菜當成了溫澈去罵，說了一會，心裏舒坦了，才止住話頭，悠哉悠哉的繼續吃飯。

  祁川老實了，室內變得安靜。

  林清放下心，夾著包子，夾到一半，就聽旁邊的溫澈淡淡道，“安陽郡王想不想聽我們小時相識所破的案子？”

  包子瞬間掉了下去。

  林清抬頭看祁川，看清了他臉色，心裏幽幽歎了口氣。

  完了。

  “我和林寺正是在玉城賈家相遇，彼時我們年級尚幼，他小時候個子很矮，穿了一身麻布衣衫，跟在一群和尚身邊，住進賈府。”

  “……和尚中有一大師，是要為賈城主失蹤的愛女超度，超度前一日，林清發現了藏在池塘底下的屍體。”

  林清趕緊補充，“是和大師弟子玩耍，我玉佩掉進去，他去撈的時候不小心撈出來了人骨，才發現的。”

  溫澈聽此，瞥了林清一眼，唇角微揚，“林寺正何必謙虛。”

  那日的事，究竟如何，他心中自有分曉。

  林清沒接溫澈的這句話，默默低頭喝著粥。

  反正，當時在場的人基本上都以為是偶然，這點絕對不能鬆口。

  溫澈之後把林清是如何驗屍的，簡單的講了一遍。

  溫澈話不多，卻句句關鍵，祁川聽的入迷，看林清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之前怎麽不知道，自己兄弟這麽厲害的？

  “那些東西，你六歲就知道了？”

  殿試時他寫的文章也有趣，不過那些沒有溫澈講的這件更玄乎其神。一堆白骨，火烤一烤，對著太陽曬一曬就知道死因了？

  “我自小就感興趣。”

  祁川先是有些佩服林清，情緒過去之後，再看到溫澈，心裏就特別不舒服。

  憑什麽他就可以小時候跟著溫叔叔到處走，還能碰到林清兄小時候斷案，自己就得在王府被拘著，成天不讓出去……

  真是不公平！

  接二連三的被人掃興，祁川是徹底沒了胃口。

  筷子隨手放下來，沒好氣的問著溫澈，“什麽時候離開這裏？”

  “過幾日。”

  “還過幾日？！”

  祁川頭都大了，“這就是在京城附近的一個小城而已，有什麽可考察的，再說林清不都考察完了？為什麽不是今天立刻就走？”

  溫澈不緊不慢的吃著飯，咽下去之後，才悠悠回答，“有事。”

  祁川：“……”

  “溫澈你是故意的是吧？！”

  知道自己想快點南下，他就故意拖著，一個小破城還要待幾天啊？！

  祁川憤怒，“你要是不行就換人，正好你現在回京，我和林清兄一起南下！”

  “林清是大理寺的人，我如果回去，他自然也要跟著歸京。”

  “大理寺少卿又怎樣？我向皇叔請旨！讓林清陪著我南下總可以了吧？！”

  溫澈冷笑，“他如果去，就不必再回大理寺了。”

  祁川也笑了，“不回就不回，當你大理寺是什麽好地方啊？多少人避之不及呢！在你手底下做官，就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溫澈臉上沒什麽神情，看不出喜怒，“那就讓他去郡王府好了。”

  又一次無辜被波及的林清：“……”

  話趕話說到這裏，她不得不站出來，從中勸和。

  “郡王，大人肯定是有要事，再等上幾天，下官陪你在城裏玩一玩，而且……郡王應該知道下官最喜歡斷案，現在還無心離開大理寺。”

  祁川當然知道。

  林清喜歡斷案驗屍，殿試的時候自己就知道，刑部和大理寺都是溫家人掌控，就算是為了他兄弟，自己也不能和溫澈這混蛋鬧得太僵。

  但是他不甘心啊！

  他祁川什麽時候這麽憋屈過？不就是大理寺麽，要實在不行，林清來安陽，自己封地那一片的案子都給他斷行不行？

  祁川這個想法剛出來，林清就又轉向溫澈，手中端著一杯茶。

  “大人，郡王就是玩心重，您多多包含，下官也沒有想過要離開大理寺，皇上不是還下了旨讓下官跟在大人身邊學斷案嗎，下官還未出師。”

  祁川看林清這個樣子，就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可行。

  林清看似好說話，和自己關係也好，但是為人處事還是比較疏離。祁川把這些歸於文人的清高，但是他現在都端茶給溫澈賠罪討好，自己再堅持，也隻是給他添麻煩。

  “我走了！”

  祁川氣呼呼的站起來，“有些人見了就倒胃口，吃不下！”

  轉身邁著大步，腳步重重落地，直接走了出去。

  祁川走了之後，溫澈接過茶，輕輕抿了一口。

  “你這幾日就跟在我身邊學習。”

  林清麵色一頓，“下官剛說要與安陽……”

  “你不是說了，皇上下旨。”

  林清隻好應下。

  也怪自己，提什麽皇上旨意的事。

  “你昨天的家書已經送走了。”

  林清哦了一聲，默默吃著飯，溫澈在這兒，不止影響祁川的胃口，林清的也沒見得有多好，快速的把碗裏的粥喝完，全程沒有和溫澈閑聊。

  祁川在時不覺得，他走了之後，屋子裏隻有林清溫澈兩人，因為坐在一邊，吃飯時胳膊難免碰到，衣袖交疊，林清餘光掃到，感覺詭異的很，吃完之後趕緊起身，匆匆行禮找了個借口就從屋子裏退了出來。

  可憐她明明是自己的屋子，卻沒法待，轉身帶著葉重去了城主府的書房，找兩本書來打發時間。

  至於溫澈說的跟在他身邊？

  林清也隻是聽聽罷了。

  他外出離京，京城中的一些事情都是信件交流，溫澈他們不隻表麵上這麽簡單，暗中傳的消息，不知道有多少是事關重大，萬一不小心看見，又要惹上麻煩。

  她很有自知之明。

  皇上或許對自己有好感，但肯定還沒有完全信任。

  避開為上策。

  ＃

  林清走後，溫澈也停下了筷子。

  視線不經意掃過他帶來的那盤雞爪。

  雞爪被鹵的很有色澤，看著就讓人食欲大動，不過放在這裏，卻是和端來時一模一樣。

  沒有絲毫改變。

  溫澈起身，回了自己院子。

  ……

  三日時光，轉瞬即逝。

  夏日裏雨水多，近兩日城中就開始下起大雨。

  下了雨，也沒有涼快多少，反而更是悶熱，唯一改變的就是天比往常早黑了不少，成日陰雲籠罩，昏昏暗暗的。

  雨下了兩日，祁川忍了三日。

  他忍來忍去，溫澈那廝不但沒有一點動身的意思，還讓人天天做一些雞爪，每日就是這一道菜，簡直是腦子有病！

  祁川是忍不了了，溫澈不走？很好，那他自己走，自己走他總管不著了吧？！

  祁川拿著包裹，一推開門，就看到跪在外麵的大黑。

  一身黑衣，和夜色幾乎融為一體。

  “主子，這不妥。”

  “我們獨自行走，隻有我一人，如果遇上什麽意外，可能會有閃失。”

  “你不用廢話，今天要麽你跟我一起走，要麽就我自己找機會偷溜出去，到時候連你也不帶，你選吧。”

  他又不是真傻，他一動身，溫澈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有皇叔在，他不敢放著自己不管，肯定沒有一天就追上來了。

  這叫以靜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