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

  岩岩的回答很幹脆。

  林清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聽到這個答案也沒有什麽意外。

  岩岩是在邊關發跡，不知道他是怎麽流落到那些戰亂的地方，但是那也是他強大起來的地方。

  岩岩不去京城也好。

  林清沾著褐色的藥膏，細細的塗在腳底。

  涼涼的膏體接觸到皮肉，帶來一股草藥熏到皮膚的微痛，林清皺了皺眉繼續道：“等腳好一些，我就要馬上趕路了，你也早點離開洛邑吧，這裏並不安全。”

  她明明隻有五歲，但是行為舉止卻不像一個五歲孩童。

  岩岩有些懷疑的看著林清，正逢林清抬頭，髒兮兮的小臉上，那一雙眼睛更為清澈明亮，尤其是對著岩岩，她不自覺的眼神就會柔和很多，遇上岩岩的目光，女孩眼睛睜大，就像會說話一般。

  仿佛在問著怎麽了？

  她就是安寧。

  岩岩可以確認，但是林清明顯已經和他看到的那個天真浪漫，矜貴嬌氣的小女孩不一樣了。

  還是說，他看到的隻是表象？

  “好。”

  岩岩垂眸拿了一塊雪花銀，補充道，“我會離開這裏。”

  離開這裏之後，又該去哪裏？

  天下偌大，他卻不知道該去往何處。

  這條命，也不過是向老天偷來的，多活一天，都是賺到。

  林清似乎能感受到岩岩身上突然爆發的低氣壓，她細嫩的雙手搭上去，蓋住比她大很多，帶著一層厚繭的手上。

  “岩岩，我在京城等你，等你來幫我。”

  等你成為驃騎將軍，風光回京，讓那些瞧不起你，侮辱你的人後悔萬分，跪在你身前乞求討饒！

  女孩的眼中迸發著無形的火光，裏麵是對權勢地位的渴望，以及要去擾亂京城深水的決心。

  “辱我們年少者，來日必盡數還之！”

  她的雙眼亮的嚇人，隨意看上一眼，就會受了蠱惑，被她的情緒所感染。

  早就沉寂掉的心，莫名的就因為林清的話有些鬆動。

  會有那一日嗎？

  他能撼動那些人麽……

  岩岩攥緊手中的雪花銀，堅硬的棱角硌在手心，印出來一條又一條泛紅的印記。

  “我去給你準備包裹。”

  在眼睛變紅之前，岩岩快速的轉身，背對著林清向外走去。

  或許，他不該一味的逃避。

  岩岩舉起手，粗糙的手背劃過雙眼，早就已經木然的眼中微微濕潤。

  至少，林清說了，她還在等著自己去幫她不是麽？

  自己原來……

  岩岩突然就有些克製不住他的情緒，仰頭望著天空拚命的把淚水倒流回去。

  也是會被人需要的。

  ＃

  岩岩準備的東西都很貼心，他不僅按照林清所說的，讓成衣店微調了衣角，還特地現看著繡娘讓她將走路的鞋子也進行了改造。

  林清要扮作男子，鞋子不像女兒家那樣顏色鮮亮，他買了最普通的布鞋，讓繡娘在其中縫製了一層不薄的軟底。

  這樣，鞋子雖然會重一些，但是身高會增加不少軟底穿著也舒服，更不容易被人發覺身份不對。

  他將這些東西帶回去，林清在廟中修養了一天，就拿著包裹要出城。

  她此次去京城的契機，算來也快到了。

  自從上次林清指出那點之後，岩岩的衣物上就常帶著一層灰，不再隻是臉上髒兮兮的，如今更符合小乞丐的樣子。

  林清行至城門口，與岩岩道別。

  她拿出那塊爹爹臨終時扔下來的玉佩，把它放在岩岩眼前。

  “日後你若歸京，記得要來找我，見玉佩如見我人，記住，我是林家庶子林清。”

  林清加重了庶子二字，出了這座城，以後世間再無安寧。

  “京城的人都很危險，你小心。”

  男子又是那麽容易偽裝的麽？

  岩岩看了看林清的身後，皺起眉，“你不是說有林家的家仆？我怎麽沒看到他們的人影？”

  “我昨天送信讓他們在碼頭等我，我們直接走水路去京城。”

  林清絲毫不慌，從岩岩手中拿過包裹，“怎麽？你改變主意要和我一起去京城了麽？”

  岩岩果真沒有再問，“那我回去了。”

  他說完這句話，就頭也不回的往城中走。

  林清很聰明，想來也不會欺騙自己然後獨自上京。

  岩岩壓根就想不到，眼前這個人是重活一世，什麽年齡性別在她眼中幹擾不到她的任何決定。

  林清注視著岩岩的背影消失，等了片刻，拎著包裹小跑著重新進城，跑到城門口附近的一處茶房邊，左右觀察了一番，挺著腰杆，抬著拳頭在馬車壁上不輕不重的叩了幾下。

  靠在車轅上小憩的車夫睜開眼睛，晃了晃頭清醒了不少。

  他打著哈欠，來回轉了一下頭卻沒看到人影，當即又嚇醒了幾分。

  昨日他在家中美美的睡著覺，幾個小乞丐就過來敲開自家家門，說什麽今日辰時三刻有人要雇馬車去碼頭，本來他沒當一回事，可是那幾個小乞丐居然帶來了一兩紋銀。

  一兩紋銀啊！

  足夠讓他來等這麽一趟了！

  車夫現在回想，都格外激動。不過他也反應過來自己思緒有些飄遠，搖搖頭趕緊回神。

  說不動剛才就是自己昏昏沉沉做夢夢見的聲響。

  車夫又安穩的坐了回去。

  林清見這人不動，沒有看到自己，踮著腳又敲了敲。

  “車夫，一兩紋銀。”

  人聲總做不得假，車夫猛的坐直身子，尋著聲音四下低頭看，這回方才看到了車旁一個拎著包裹的小少年。

  這少年皮膚灰黃，眼睛倒是很大，神色冷清，頭發高高的束起，一身褐灰色布衣，個頭不高，臉龐還有些微肥，一看就是個孩子。

  車夫狐疑的上下打量了好幾眼，怎麽看怎麽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樣，誰能想到一兩紋銀居然是個小孩給的？

  別是這是哪家偷玩的公子，雇了自己這輛車吧？

  “娃娃，你幾歲？哪家孩子？去碼頭又要做什麽？”

  他可得問清楚了，省的到時候惹上什麽麻煩事，那這一兩銀子拿的可不值得。

  “拿錢辦事，拉人還要問那人的去處和宗親麽？”

  林清臉色冷下來，“你是去還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