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校園招聘會一直持續到下午六點，大部分來麵試的學生都結伴到食堂去吃飯了，江清月右手邊堆了厚厚一疊的簡曆，都是打算去海利翻譯麵試的。

  操場上的學生很快散的差不多了，紀禾澤幫忙把海報和傳單放到轎車的後備箱裏，他問江清月和minami打算去哪兒吃完飯。

  “你們兩個今天辛苦了，如果沒有決定去哪裏吃飯的話，我帶你們去一家日料店怎麽樣？”

  沈傑剛出差回來，公司裏有一堆事情等著他，今晚怕是要加班了，minami不喜歡一個人待在家裏，於是說道：“boss請吃飯，我們哪有拒絕的道理，那就先謝謝紀boss了。”

  “清月，你呢，晚上有約嗎？”紀禾澤禮貌的問道。

  江清月搖了搖頭，“沒有，不過這麽多簡曆，我想早點回去進行篩選。”

  minami聽完，一把奪過她裝簡曆的袋子，然後丟到後備箱裏，她說：“累了一天了，你是鐵做的嗎？今晚去我家，我跟你一起看，走吧。”

  紀禾澤發笑，“認真工作是好事，不過要勞逸結合，走吧。”

  江清月隻得點了點頭，跟minami坐到後麵的位置。

  紀禾澤帶她們來的是H市最頂級的一家日料店，聽說這裏很難預約，特別是包廂，基本上每天都是滿的。

  三人進電梯的時候，有專門為他們按電梯的女孩。女孩見到紀禾澤時紅了一張臉，磕磕絆絆的說著一口中式日語，江清月三人皆精通日語，雖然沒有出言阻止，但是聽到她的發音，三人麵麵相覷，強忍住笑意。

  在這種高級的料理店，從進電梯到安排座位都有專人來一對一服務。像剛才那個女生，如果日語稍微好一點，可以和客人們簡單的聊天的話，說不定能在店裏當服務員而不是一直在外麵幫客人按電梯。

  接待紀禾澤三人的是一個長得很溫柔的女人，身材高挑，臉上一直帶著笑容，穿著得體的和服，徑直帶三人到一個包間前。

  “紀桑，還有兩位小姐，裏邊請。”她屈膝推開包間的門，然後退到一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雖然學習日語多年，對日本的文化也頗有了解，但是對於日本這種動不動就跪坐的文化，江清月還是不能理解。她在日本時，大多數時候都是坐著的，盤腿坐對腿型也不好，日本的很多女孩子都是羅圈腿，原因就是她們常年跪坐。

  “謝謝，佐藤小姐。”紀禾澤朝她頷首，示意她先下去。

  佐藤笑道：“是，那麽請三位稍待片刻，馬上給尊貴的客人上菜。”

  這家料理店與別的日料店不一樣，客人來這裏不需要點菜，因為給客人提供什麽樣的菜肴，是由料理店來決定的。

  佐藤關門離開以後，江清月鬆了一口氣，她在日本待的時間長了，這裏的包間風格跟日本的店一模一樣，加上剛才那個佐藤的一係列動作，她有一種又回到了日本的感覺。

  待在日本的這一年間，她很多時候能夠察覺到日本的另一種文化，類似於菊與刀。

  明明是一個櫻花爛漫的國家，卻有剖腹自盡的傳統，這樣極端的兩種文化碰撞在一起，屬實讓人難以理解。江清月和日本人接觸的時候，發現他們大多數時候都在壓抑自己的感情，有的人上班時被前輩指責，隻會彎腰不停的說著對不起。下班後也不急著回家，而是跑到外麵的店裏喝上一杯。

  她覺得osanj之所以能走到今天，正是因為他們擁有獨一無二的團魂，而想擁有團魂，必須互相成全。他們原本在十五六歲的時候相遇，那時候必定性格迥異，後來下定決心以osanj的名義在娛樂圈活躍，少不得拋棄自己原有的性格，扮演好在團隊的角色。

  如果不懂得壓抑，時刻做一個有個性的人，那麽團內的和諧必定被打破，osanj就不是今天的osanj了。

  江清月恍惚間又想起去多摩川看煙花那天，長野的妻子對她說的話。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葉雅紀一定有過痛苦的日子，他不是一出道就走到今天的位置，被大家譽為擁有寶石般笑顏的人。

  minami看到她失神的樣子，曲起食指敲了幾下桌子，出聲道：“回神啦，想什麽呢你？”

  江清月抬眼間不介意看到紀禾澤落到自己身上的視線，這種時候，她在想葉雅紀的事當著紀禾澤的麵自然沒辦法說出來，她隻能說道：“沒想什麽，隻是看到剛才那個服務員，覺得她日語說的很正宗，說不定是個日本人。”

  “這家料理店的工作人員，包括老板本人，都是中國人。”江清月猜錯了，剛才那個服務員是中國人。

  minami也覺得有趣，“你還別說，剛才她的做派和發音，像極了日本人，今天麵試的一堆人裏，有一半的人日語還沒有她說的標準。”一個說的一口流利日語的人，竟然跑到料理店來當服務員，如果去一些外企上班，說不定待遇更好。

  “是嗎，那她很優秀呀！”江清月說道。

  紀禾澤笑了笑，“說起這個佐藤，她挺厲害的。我和她雖然不熟，但是之前陪客戶來這裏吃過幾次飯，前幾次我來的時候，她還是幫忙按電梯的，現在已經進了店裏麵，估計在日語方麵下了功夫。”

  紀禾澤之前來的幾次，發現她給客人按電梯的時候，衣兜裏放著一本厚厚的詞典，應該在工作的時候也在抽空學習日語。她不光努力，而且還有學習日語的天賦。

  “哇哦，boss，看你對她的評價這麽高，你是不是對人家有意思啊？還有，她不是中國人嗎，為什麽要叫佐藤？”

  “你別胡說！”紀禾澤下意識的看了江清月一眼，發現她並沒有注意到minami的話，說道：“這裏的每個人都有一個日本名字。”

  這個時候有人敲包間的門，江清月離門最近，她說了一句請進，包間的門被推開，外麵來了幾個服務員，動作迅速的為他們布菜。

  先前帶他們到包間的佐藤也在，等全部菜肴放到桌子上後，她跪坐在紀禾澤旁邊，動作輕柔的為他斟酒，紀禾澤拿起酒杯接了她倒的酒，然後示意她可以出去，需要服務的時候會叫她。

  佐藤彎著腰準備後退著離開，這時候minami叫住了她：“等一下，我們三個人怪無聊的，不介意的話陪我們聊聊天吧。”她著實很好奇她日語這麽好，為什麽會在料理店裏當服務員。

  佐藤聞言，低著頭說好，然後跪坐在minami腿邊，minami見狀，讓她怎麽舒服怎麽坐。

  “這位小姐想聊些什麽呢？”一屋子都是中國人，她拿不準該說中文還是說日語，不過看紀禾澤和她們兩個的關係，她在他們麵前說日語，說不定是在關公麵前耍大刀，於是她選擇用中文對話。

  江清月很少到這種高級的料理店吃飯，不過她多少了解一些，有些人用餐的時候很享受，喜歡讓服務員待在包間裏為他們布菜，時刻給他們提供便利的服務。所以minami留下佐藤這一行為，她並沒有看透。

  她涮了一塊神戶牛肉，味道無比鮮美，很有勁道。

  這時耳邊傳來minami的問話聲：“那我就直說了，你的日語為什麽說得這麽好，你是有報班嗎？”江清月喝了一杯飲料，差點笑噴，她難道在吃飯的時候也不忘為自己家的公司做宣傳嗎？再說了，她一個翻譯部的，管日招部的事幹什麽。

  佐藤顯然沒有意料到minami會問她這個問題，她愣了一下，然後溫順的垂下頭顱，輕聲道：“店裏每天都有日本客人來，我每次都用日語跟日本客人交流，慢慢的日語發音就變好了。”

  minami撂下筷子拍了大腿一巴掌，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說嘛，學習日語要張嘴，日招部都是一群啞巴，光會考試有什麽用，每次教一堆人，能留在翻譯部的一個都沒有，果然學的都是啞巴日語。”

  沒想到她真的是為了公司的事把佐藤留下來的，江清月涮了一片牛肉夾給她，說道：“董事長要是知道你這麽為公司著想，說不定更舍不得讓你走了。”她以為minami還在想著離開海利，去電視台當記者的事。

  minami揚起下巴哼了一聲，“我很愛公司的好不好，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她說完，又問佐藤：“你叫什麽名字啊？”都是中國人，讓她叫日本名字挺奇怪的。

  “我叫時漫雲。”時漫雲頓了一下，這三個字似乎好久沒有從她的嘴裏說出來過了，突然間有了一種陌生的感覺。

  原來她叫時漫雲，紀禾澤倒是想起有一次，他聽見店裏麵的另一個服務員叫她小雲還是什麽的。

  minami點了點頭，說：“很好聽的名字，和你的人一樣溫柔。”

  時漫雲一邊為紀禾澤斟酒，一邊朝minami微笑，“謝謝。”

  minami沒有問題了，江清月這時候倒是想問時漫雲一個問題，她斟酌了一下，也不期望她會回答，於是問道：“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說。”從進門到現在，時漫雲一直溫柔的回答他們的每一個問題。

  “請問，你為什麽會在這裏當當服務員呢？”

  時漫雲斟酒的手抖了一下，一汪清酒毫無阻擋的傾瀉在紀禾澤的袖口上，時漫雲大吃一驚，趕緊把酒壺放下，從腰間抽出一張白色的手帕為紀禾澤擦拭濕透了的袖口。

  嘴裏也不停的向紀禾澤道歉：“紀先生對不起，請您把外套脫下來，我立馬拿到外麵的幹洗店幫您清洗幹淨。”她這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仿佛紀禾澤會吃人一樣。

  紀禾澤把被酒水弄濕了的那隻手收回來，安慰她道：“沒關係，一件衣服而已，我帶回去自己洗就是了，你不用太緊張。”

  旁邊的江清月和minami麵麵相覷，簡直不敢相信剛才看到的畫麵，她們的上司有這麽可怕嗎，隻是打濕了一隻袖子，就把一旁的服務員嚇成了這樣？

  既然她這麽害怕，江清月覺得自己也有責任，於是說道：“不怪你，是我剛才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不好意思啊！”

  時漫雲搖了搖頭，眼眶不知什麽紅了，她不是怕紀禾澤生氣，而是怕自己惹他厭煩。

  袖口上有酒味總是不舒服，紀禾澤起身離開，打算去洗手間清洗一下，衝掉酒的味道。

  “你怎麽哭了呀？我們boss人很好的，不會跟你的老板投訴，你不要害怕。”minami也沒有想到她竟然哭了，剛才紀禾澤並沒有責備她，反而溫柔的安慰了她。

  時漫雲輕輕的擦掉自己的眼淚，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說道：“對不起，我隻是……其實，我是怕給紀先生留下不好的影響。”

  minami和江清月大餐也不吃了，兩人互相眨眼睛，齊聲道：“難道你留在這裏當服務員，就是為了見到紀boss？”

  時漫雲沒想到她們這麽聰明，她這下倒是不哭了，蒼白的小臉瞬間又紅了。她也不知道今天怎麽了，情緒波動這麽大，明明知道喜歡的人帶了朋友來吃飯，她的表現卻一點也不好。

  “你們能不能不要告訴紀先生，我怕他知道以後覺得尷尬。”時漫雲懇請道。

  “你既然害怕我們說出去，為什麽要告訴我們呢？”minami問道。

  時漫雲說道：“因為你是來這裏的客人裏，唯一一個問了我真名的人。”

  這話聽起來有些傷感，說起來也對，來吃飯消費的人，誰會花心思了解一個服務員呢。

  minami正準備說點其他的安慰她，這時候包間的門上投射出一道人影，看來是紀禾澤回來了，既然時漫雲要求她們保守秘密，那麽這個話題到這裏必須結束了。

  果然，下一秒紀禾澤開門進來。他把外套搭在手臂上，眉梢間還殘留有一些水珠，剛才應該在洗手間用冷水洗了一個臉。

  “你用冷水洗臉了？有這麽熱嗎？”minami好奇的問道。

  紀禾澤回道：“剛才把胳膊打濕了，想著順便洗一個臉好了。”

  江清月忍不住大笑起來，這事像葉雅紀那個大天然會做的，紀boss什麽時候也這樣了。

  一頓晚飯吃到這裏就差不多結束了，時漫雲早就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出去給紀禾澤拿了一個袋子，方便他放外套。

  紀禾澤三人離開的時候，日料店的老板娘出來送他。他們兩人看起來關係不錯，紀禾澤應該是這裏的常客，看他來的時候直接被時漫雲請進包間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