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忽然被陰雲遮擋，天與地之間，霎時暗沉下來。

  西城的實驗室，顯得極其清冷和蕭瑟。

  雷鈞拿著濕毛巾一如往常地為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清理著，輕輕地擦拭著他的臉龐，動作很是溫柔，生怕自己一個不留意弄疼了他。

  許程站在一旁，全程保持著沉默。

  雷鈞日複一日的做著這些工作，時不時還會和對方分享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許程看著旁邊的監測器，沒有任何起伏，恍若床上的人從來就沒有聽見過他的隻言片語。

  “許博士，你說他醒來後會很開心自己還活著嗎？”雷鈞忽然開口詢問。

  “其實每個人快死的時候都會有一刹那的後悔，後悔自己的任性，後悔自己的不留餘地。”許程道。

  “你的意思他其實也後悔了，對嗎？”雷鈞竟是笑了起來，“他這麽多年的堅持，也是想要活著，對不對？”

  許程不敢保證盛先生是不是想要活著，但有些時候身邊的人總以為那個絕望的人反悔了，其實那不過就是他們心中的一點私欲，自以為他們後悔了自殺。

  雷鈞收回視線繼續看著床上的身影，他道：“等他醒後，我會讓他慢慢熟悉現在的環境，他會很感慨現在的科技，很驚訝現在的變化，會有一種時光穿梭的不真實感，他一定會很期待的。”

  “雷先生，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許程猶豫了許久，他覺得還是應該提前告知他一番。

  雷鈞並不想聽見任何不好的消息，他道：“不該說的話就別說了，我也不是很想聽。”

  “雷先生，但我還是想要告訴您，盛先生就算醒過來了，可能也會——”

  “我說過了我不想聽。”雷鈞直接打斷他的話。

  許程沉默了，這些所有的壞結果雷鈞心裏很清楚的，他在醫療行業摸爬滾打這麽多年，怎麽可能會不清楚盛桓醒來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他隻是選擇性地忽略那些任何不好的消息，一心以為他醒了就會好起來了。

  雷鈞的手開始變得顫抖，他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對方的手臂，“許程，這是這麽多年，我唯一的堅持，你讓我放棄這樣的堅持，那我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麽？”

  “盛先生不想看到您這樣，他認識的雷先生是意氣風發年少輕狂無憂無慮的雷先生，而不是現在這個——”

  “他如果真的不願意看到我這樣，就不該意氣用事地選擇結束自己的命。”雷鈞放下了毛巾，“我有無數次想要拔掉這根管子，讓他塵歸塵土歸土，可是他死了，我怎麽辦呢？我其實真的是個懦夫！”

  許程不知如何回答，把一個人唯一的希望全部銷毀，這無疑直接殺了他。

  雷鈞的身體在輕微地顫抖，“我私自決定讓他活下來，哪怕最後他恨我這個決定，我也想聽他親口說出來。”

  實驗室外，蘇瑾按響了門鈴。

  許程聽見聲音，轉過身，看著不請自來的丫頭，她怎麽會過來了？

  蘇瑾朝著他招了招手，像是有什麽話要說，讓他先出來。

  許程沉默中退出了房間。

  蘇瑾看著玻璃窗內正在做著清潔工作的雷鈞，道：“我以為雷先生會把人送回之前的療養院。”

  “盛先生的情況不適合再轉移了，我們已經陸陸續續地把需要的儀器全部搬了過來。”許程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你怎麽過來了？”

  “碰巧路過。”蘇瑾說著一個最易識破的理由，她這時都不稀罕著找理由了。

  許程輕笑，“那你這路過挺遠的。”

  “許博士研究這麽多年，其實比我了解盛先生的情況，他就算醒了，也沒有意義，對不對？”蘇瑾道。

  “你很聰明，但有些話不要說出口，就當做一個信仰，讓需要它支撐的人，好好地堅持著。”

  “其實有一個辦法的。”蘇瑾看了看旁邊的男人。

  許程不明她的言外之意，卻是激動起來，“什麽辦法？”

  “M國最新研究出一種能夠再生細胞的特殊藥物，雖然還是臨床實驗階段，但也是一種突破，或許三五年後就有成效了。”

  “你知道的，盛先生等不了那麽久，他的身體都在退化。”許程搖頭否定了她這個辦法。

  “那就想辦法加快實驗速度，任何特殊藥物的研發，都要大量實驗，耗費大量人力物力，我相信憑雷先生的財力，完全可以讓這個時間提前一兩年。”

  “這是個不可取的辦法，就算再生細胞研究成功，盛先生沒有醒過來，一切都是——”

  “我懷孕了。”蘇瑾輕飄飄的一句話完全打亂了對方的節奏。

  許程瞪直雙眼，似乎覺得這個玩笑話他在雷鈞那裏聽到過。

  蘇瑾點頭，遞上檢查報告，“先不要告訴雷先生。”

  許程看著檢查單，愣了好一會兒，“不是，不是說小四爺身體的原因，孩子不是小四爺的，對嗎？可是如果孩子基因不對，就算出世了，這對盛先生也沒有任何作用。”

  “我是那種水性楊花見一個愛一個的膚淺女孩嗎？”蘇瑾反問。

  “所以真的是小四爺的？”許程抑製不住歡喜，“小瑾這是怎麽回事？”

  “這種事你不是很清楚嗎？”蘇瑾竟是有些窘迫，“反正你隻需要讓雷先生趕緊加快細胞研究，別的事就別擔心了。”

  “那為什麽不告訴雷先生？”許程問。

  “什麽事不要告訴我？”雷鈞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兩人身後。

  許程下意識地把報告單揣進了衣服裏，幹巴巴地笑了笑，搖頭道：“沒什麽，就是小瑾給我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雷鈞激動道：“什麽好消息？”

  “M國有個再生細胞實驗，隻要成功對盛先生就有百分之百的益處，到時候退化的神經會慢慢修複，他就會恢複大腦的缺損，恢複記憶。”許程如實道。

  “這可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你現在立刻聯係M國那邊，需要什麽，我無條件地支持。”雷鈞原地轉上兩圈，又有些不放心，“我親自去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