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
作者:長生千葉      更新:2020-12-27 08:34      字數:21573
  “你……你叫天子甚麽?”武曼被祁律的話完全震驚住了, 一臉怔愣的看著祁律。

  而天子聽到太傅喚自己“林兒”,方才酸氣滔天的心情瞬間平複了不少,果然一句“林兒”簡直包治百病。

  祁律笑眯眯的說:“林兒啊。”

  祁律這麽平靜的重複出來, 武曼幾乎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 又震驚的看向天子。

  要知道這個世上能喊天子是“林兒”的人可不多, 往日裏喊得最多的那當然是天子的大父, 也就是已經過世的周平王了,自從天子即位以來,便沒人敢這麽呼喚天子。

  祁律笑著對武曼說:“怎麽,大司馬和天子不是青梅竹馬的發小麽?沒這麽喚過天子?”

  祁律簡直是明知故問, 武曼和天子雖然是發小幹係, 雖然亦是是兄弟的幹係,但從未這般喚過天子。

  武曼支吾的說:“我……”

  他還沒找到給自己打圓場的機會,姬林已經笑著拉起祁律的手,拆台說:“大司馬的確沒這般喚過寡人,太傅,走罷。”

  說完, 天子便帶著祁太傅離開了, 徒留一個怔愣的大司馬在原地。

  祁律答應教導大司馬秋梨膏的做法,他讓獳羊肩寫了一個秋梨膏的食譜, 很詳細的那種, 拿給大司馬。

  第二天一大早, 祁律還沒起身,便聽到“砰砰砰”的敲門聲。他昨日歇在自己的太傅府邸, 今日不用上早朝, 祁律一早上並不進宮, 而是有命在身, 姬林派祁律今日去大司空尹子的府上,正式賜婚。因此昨日晚上祁律便從宮裏出來,在自己的府邸過夜。

  祁律還在睡夢之中,便聽到了敲門的聲音,那聲音十分急促,仿佛是沙場擂鼓一般,祁律嚇得立刻睜開眼目,瞪眼一看,獳羊肩都還沒來伺候,天色蒙蒙發亮,還陰沉著,正好兒今日也是個陰天,祁律剛從榻上爬起來,“咕咚”又栽了回去,時辰實在太早了,根本起不來。

  祁律倒回榻上,那擂鼓一樣的敲門聲很快平息下來,應該是獳羊肩前去應門了,祁律這才鬆了口氣,閉上眼睛,把被子一拉,準備繼續睡回籠覺。

  哪知獳羊肩走進來,輕聲說:“太傅,大司馬來了,要見太傅。”

  祁律“唔?”了一聲,還以為自己沒聽清楚,這一大早上的,大司馬武曼突然跑到自己的府邸來?這不是天方夜譚的事情麽。

  祁律又閉上眼睛,好像沒聽見一樣,以為自己做夢,準備再睡一會子,便在此時,就聽外麵武曼的大嗓門喊著:“太傅?太傅你起了沒有?祁太傅?祁太傅!”

  祁律:“……”

  祁律頂著一頭呆毛,從榻上爬起來,這才意識到剛才沒有聽錯,獳羊肩的確是說大司馬來了。

  祁律自問和大司馬的關係沒有好到這種程度罷?一大早上,大司馬不進宮,反而跑到自己這裏來了?

  祁律扒拉著自己的頭發,說:“小羊,你去問問甚麽……”事。

  祁律的話還沒說完,“嘭!”一聲,大司馬武曼是個急脾性,直接從外麵推門進來,看到祁律還沒起床,立刻大步走過來,把祁律的被子一扒,扔在旁邊。

  如今是秋日,天氣轉涼,尤其是早晨,祁律的被子被武曼扒掉,瞬間感覺還有點冷,這才醒過夢來,連忙說:“大司馬你這一大早上,來律的府上做甚麽?”

  武曼走過來,不隻是扒掉了祁律的被子,還搶了獳羊肩的活計,把衣裳全都抱過來,說:“太傅,時辰不早了,快些起身,你不是要交我如何製作秋梨膏?”

  祁律一臉迷茫,說:“昨日小羊不是把食譜交給大司馬了麽?”

  獳羊肩的確交給武曼了,獳羊肩素日裏非常穩重,他幹活兒祁律從來不擔心。

  武曼卻說:“交是交給我了,但是你這食譜上寫的十足生澀拗口,我按照食譜做了一遍,梨子糊了,梨汁扒鍋,鍋子都給燒穿了,甚麽也沒做出來。”

  祁律一聽,什麽?鍋子都給燒穿了?難道大司馬和他的師兄天子一樣,都是廚房殺手?那這會子大司馬跑到自己家來,難道是放火來的?

  大司馬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必然是你這食譜寫的不夠詳細,正好兒,今日我休沐,你教教我怎麽做秋梨膏。”

  祁律頭疼不已,說:“可是今日律不休沐啊。”

  大司馬一笑,挺起胸膛來,他今日沒有穿官袍,一身常服,襯托著高大的身材,精細的腰身,無比自豪的說:“我便知道你今日不休沐,所以特意早早過來,你教了我再去入班,正合適不過!”

  祁律:“……”感謝大司馬無微不至的體貼。

  祁律喜歡懶床,根本無法從榻上爬起來,大司馬卻活力無限,恨不能扛著祁律從榻上起來。最後沒有法子,祁律隻好妥協,打著哈欠爬起來,獳羊肩剛要給祁律梳頭,大司馬卻說:“不必不必,我來。”

  祁律驚訝的看向大司馬,要知道武曼可是大司馬,還是武氏的少宗主,他這一圈又一圈的光環加身,必然從來都是被人伺候的,哪裏會伺候人,祁律嚴重懷疑武曼不是來給自己梳頭的,而是來給自己剪頭的,而且還是一根一根往下薅的那種……

  祁律“戰戰兢兢”的坐在席上,麵對著鏡鑒,武曼就半跪在身後給他梳頭,祁律發現自己的擔心竟然多慮了,武曼雖然是個武夫,但是梳頭的動作相當利索,而且特別仔細,也不會把祁律的頭皮拽疼。

  祁律驚訝的說:“大司馬這梳頭的手藝……?”

  武曼仍然十分自豪的說:“如何?不賴罷?這是我特意向仆役學的,剛剛習學好,往後裏我娶了夫人,便可以如此為他梳頭,如今先練練手。”

  祁律更是驚訝,原來武曼習學這個梳頭的手藝,竟然是為了未來的夫人,看來大司馬是愛極了尹四小姐,這麽一看,大司馬還是個十足的好男人呢。

  武曼給他梳完頭,說:“快點,你們家膳房在哪裏,我先去等你。”

  祁律洗漱,武曼便先進了膳房等待,祁律洗漱完畢,便也匆匆趕到膳房裏,就看到武曼正在削梨子皮,那刀法簡直是出神入化,就在祁律洗漱的功夫,武曼已經“唰唰唰”削了一大筐子的梨子,一個個白淨淨的梨子躺在筐子裏。

  武曼手腳利索,看到祁律,立刻說:“快來,快教教我。”

  祁律淨了手,挽起袖袍來,教導武曼做秋梨膏。武曼這個人善於習武,手腳也利索,但是除了削皮,大司馬在膳房裏簡直一無是處,相對比起來,獳羊肩這個廚房殺手瞬間都變得可愛起來。

  武曼“嘶!”了一聲,第不知道多少次燙到了手,用涼絲絲的水衝洗著手指,說:“這熬製秋梨膏,竟然比習武打仗還要難。”

  祁律笑眯眯的說:“畢竟術業有專攻,不可能所有人都與大司馬一般擅長習武打仗,也不可能所有人都會理膳,不是麽?就像尹氏掌管司空土木,而武氏掌管司馬兵馬一般,何必如此較勁呢?”

  武曼切著梨子,便聽到祁律這麽說,他知道祁律另有所指,說:“我也不想和尹氏較勁,但是尹氏的人欺人太甚,尹子年紀大了,管不得他的門徒,他的門人平日裏在洛師囂張跋扈,我若是看到卻不教訓他們隻覺得手心癢癢。”

  祁律挑了挑眉,說:“哦?是麽,那日在尹子的壽宴上,律看到囂張跋扈之人,可是武氏門人。”

  武曼臉皮一燙,說:“意、意外,我素來管教嚴明,絕對是意外。”

  武曼將梨子全都切好,瞥了祁律好幾眼,他素來都是有話直說之人,今日卻有些支支吾吾,看的祁律眼皮直跳,說:“大司馬倘或有話便直說罷,如此吞吞吐吐,律恐怕會以為大司馬你暗慕律呢。”

  “誰、誰暗慕於你?”武曼立刻否認,說:“我聽說……你今日要去尹子的府上,替天子賜婚?能不能帶我一起去?”

  祁律點點頭,說:“原是日此,今日大司馬來找律,誌不在做秋梨膏啊。”

  武曼連忙說:“我的確是請你來教我熬製秋梨膏的,這是真的,不過……我也想去尹子府上看看,你今日去賜婚,帶我一同去,不是正好兒?”

  祁律說:“哪裏有新郎官跟著一起去賜婚的?”

  武曼又說:“我隻是跟著去瞧瞧,你去賜婚的時候,我跟輜車裏呆一會兒還不行?絕不亂走……”

  武曼說著,使出了撒手腳,又說:“祁太傅,大司空尹子府上有喜,你的賀禮還沒準備好罷?倘或今日你帶我去賜婚,你的賀禮我出了!”

  祁律眼睛一亮,自己的財幣都用來買花椒了,平日裏買食材還不夠,都使喚不起仆役,正在為賀禮發愁呢,心想著怎麽擠出點財幣來換個賀禮。

  如今大司馬便巴巴的趕了上來,祁律盯著大司馬的眼神,仿佛在盯著一頭小綿羊,立刻說:“成交。”

  大司馬這個冤大頭,完全沒有感覺吃虧,欣喜的說:“那太好了,你可不許反悔。”

  祁律竟日早上無需進宮,而是去大司空尹子的府邸,祁律上了輜車,大司馬武曼親自為祁律趕車,便往大司空府邸而去。

  到了府邸之後,武曼將輜車停在大司空府邸的馬棚旁邊,祁律下了輜車,叮囑武曼說:“大司馬不要胡亂走動,就在這裏等待,如今武氏和尹氏還沒有結親,倘或出現什麽意外,吃虧的可是大司馬。”

  武曼使勁點頭,說:“好好好,祁太傅快去罷,我就在這裏等著。”

  祁律很快離開,府上的家宰引路,一路引著祁律去見尹子,尹子等人已經等候賜婚了,見到祁律,立刻躬身行禮。

  祁律笑眯眯的說:“大司空,恭喜恭喜了。”

  尹子麵容上雖然帶著笑意,不過笑意不達眼底,反而有些憂愁,客套的說:“勞煩祁太傅走一趟。”

  祁律掃了一眼來接詔令的尹家人,說:“怎麽沒看到尹四小姐?”

  尹子說:“四丫頭身子羸弱,今日患了風寒,因此臥榻不起,沒能出來迎接。”

  祁律笑著說:“無妨,讓四小姐好生養病才是正經。”

  那麵祁律離開,武曼便在馬棚附近探頭探腦的看看,他以前很少來尹家,還是小時候來過幾次尹家,因此並不熟悉尹家的布局。

  武曼隨著祁律過來,其實他也知道自己肯定見不到尹四小姐,隻不過武曼還是想來,聽說祁律竟日來賜婚,心裏就跟揣著一隻毛兔子一樣,一定想要過來看看,萬一,心中想著,萬一就能遇到尹四小姐呢?

  武曼在附近走了走,一臉失落,並沒有看到尹四小姐的人影兒,連一個女眷也沒有看到,便準備回到馬棚,等待一會子給祁律趕車回去。

  武曼往回走了幾步,便聽到“沙沙、沙沙”的聲音,不像是風吹動草木發出的聲響,反而像是在打磨什麽。

  武曼順著那聲音,撥開旁邊的花叢,橫穿了一條小路,便看到花叢後麵有一條小路,一個人影蹲在地上,正在打磨著一塊木頭。

  那人影身材纖細苗條,透露著一股不勝之態,萬千溫柔,細腰不盈一握,黑色的長發披肩而下,從背影看上去,絕對是一個絕色佳人。

  武曼看到那人影,眼神頓時亮了起來,這不是尹四小姐麽?

  尹四小姐一個人蹲在花叢後麵,身邊也沒有侍女伺候,竟然在做木工活計,武曼仔細一看,尹四小姐那凝脂一般的纖纖玉手中握著一把小弩,是之前武曼見過的那種小弩,可以連發三箭,在這種時代,小弩的造詣非常超前。

  武曼看到尹四小姐十分歡心,後又看到那小弩,不由走過去說:“這小弩,是四小姐做的?”

  武曼一開口,那尹四小姐似乎沒聽道武曼的腳步聲,被他的說話聲嚇了一跳,“唔……”了一聲,眉頭微蹙,竟然跌倒在了地上。

  “沒事罷?”武曼沒想到嚇壞了尹四小姐,趕緊衝過去把尹四小姐從地上扶起來。

  武曼伸手觸碰到尹四小姐的腰身,雖然他沒有半分褻瀆之意,但武曼感受著那柔韌的腰肢,纖瘦猶如楊柳一般,又嗅到尹四小姐鬢發的香氣,登時有些心神搖動。

  就在武曼心神搖動之時,他也發現了,尹四小姐的身材雖然纖細,卻十分高挑,身量頗高,平日裏柔柔弱弱的,像一隻小白兔一樣,所以並沒有感覺很大一隻,而如今武曼近距離站在尹四小姐身邊,突然真切的覺得,尹四小姐好像很是高挑,比自己還要高……

  武曼趕緊挺起胸膛和腰杆兒,讓自己看起來高大一些,但是武曼發現,自己就算挺得筆直,也還是比尹四小姐矮了一截。

  武曼咳嗽了一聲,扶起尹四小姐,趕緊壓下心頭的齷齪心思,說:“摔疼沒有,我幫四小姐去找醫官罷?”

  武曼剛要轉身,感覺自己的手突然被拉住了,手心裏一抹涼絲絲,又柔韌,又絲滑的觸感,低頭一看,是尹四小姐的掌心。

  尹四小姐雙手拉住武曼的掌心,麵容十分羞澀,搖了搖頭,示意不要武曼去找醫官。

  武曼感受著掌心裏的溫柔觸覺,登時更加心神搖動,臉上一紅,心神更加搖動,說:“不、不用找醫官麽?”

  尹四小姐仍然沒說話,搖了搖頭,一張白皙到剔透的麵頰微微透露著一股殷紅,仿佛春日桃花一般,身子輕輕輕顫,抬起手來捂著嘴巴咳嗽兩聲,那咳嗽的模樣竟然都萬千美豔,別有滋味兒。

  武曼看的更是呆了,隻覺得尹四小姐簡直便是仙子下凡,武曼與尹四小姐雖然沒見過幾麵,卻更加篤定,自己這一輩子,絕不會喜歡上尹四小姐以外任何之人。

  祁律回到輜車的時候,發現大司馬不見了,說好了就在原地等待的,大司馬果然跑了,祁律一很頭疼,剛要去尋找大司馬,便看到武曼回來了。

  武曼一麵往回走,一麵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不停的“嘿嘿”傻笑,已經走到了輜車旁邊,根本沒有注意到輜車,“咚!”的一聲又撞到了輜車上,這次沒有磕到鼻子,因著他是微微低頭,看著掌心往前走的,所以大司馬直接撞到了腦門,額心一片通紅,疼得他捂著腦袋,嘴裏“嘶嘶”了好幾聲。

  祁律眼皮一跳,說:“大司馬,何故春心蕩漾啊?”

  武曼唇角勾著,抑製不住的歡笑,嘴裏卻說:“沒、沒有的事。”

  祁律奉命去賜婚,尹子需帶著尹四小姐進宮謝恩,第二日尹子便帶著尹四小姐進宮來了。

  姬林和祁律剛剛用了早膳,寺人便來通傳,說:“天子,大司空尹子並著尹四小姐來了,正在殿外,等待謁見。”

  姬林點點頭,說:“傳召。”

  很快,尹子從外麵走了進來,尹四小姐扶著尹子,尹子年歲大了,顫巍巍的步入。

  姬林一身黑色的天子朝袍,頭戴冕旒,坐在席上,虛扶說:“尹子不必多禮,入席罷。”

  尹子顫巍巍的,卻執意咕咚一聲跪在地上,旁邊的尹四小姐也跪了下來。

  天子微微蹙眉,今日是尹子和四小姐前來回禮拜謝的日子,怎麽一進來便跪倒在地,看那模樣也不像是跪謝,尹子那張滄桑的臉上憂心忡忡,跪下來之後還將頭抵在地上,說:“請天子屏退左右,罪臣有事啟奏!”

  姬林的眉頭蹙的更緊,抬起手來,說:“都退下罷。”

  寺人宮女們應聲離開,祁律本也想離開,姬林卻說:“太傅留下。”

  祁律便站在原地沒有退下,尹子似乎也不在意這個,等宮人都退下去,尹子才又說:“天子,罪臣死罪!犯了欺君大罪啊!已經鑄成大錯,請天子責罰!責罰!”

  姬林“哦?”了一聲,淡淡的說:“大司空,你何罪之有?”

  尹子側頭看了一眼尹四小姐,尹四小姐微微點頭,尹子便又說:“天子,還請借小室一用,請天子親眼目睹,一切便都明了。”

  姬林越來越糊塗了,別說是姬林了,祁律也有些糊塗,尹子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為什麽要借用小室?

  姬林眯了眯眼睛,說:“好,寡人允了。”

  尹四小姐磕了一個頭,這才慢慢站起來,一麵站起來,一麵輕輕咳嗽著,退出了路寢宮的太室,來到了旁邊的小室,她走進去,“吱呀——”一聲關上門,也不知去做什麽。

  祁律眼眸微動,盯著小室的門,心中十足好奇,這尹子和尹四小姐神神秘秘的,今日不是來謝恩的,反而是來請罪的。

  過了沒一會子,“吱呀——”一聲,小室的殿門被推開,有人從裏麵走了出來,卻不是尹四小姐,分明是個男子!

  方才天子已經將路寢宮中的人全都遣散出去,路寢宮中沒有任何一個人,更別說小室之中,方才分明進去的是尹四小姐,而此時此刻,走出來的竟然是一個男子。

  那男子一聲月白色長袍,頭束玉冠,打扮的十分簡單利索,一張美人鵝蛋臉,麵容清秀至極,麵如冠玉,臉麵上竟然沒有一點子瑕疵,那俊美的姿容可以與公孫子都相提並論,又兼並著公孫滑的妖豔。身材高挑纖長,氣息儒雅又文弱,骨子裏還透露著一股羸弱又萬千不勝的氣息。

  他一麵走出來,一麵抬起手來掩住嘴唇,輕輕咳嗽著。

  祁律仔仔細細的打量著那個走出來的男子,不確定的說:“尹四小姐?”

  尹四小姐走進小室之時,分明是個羸弱的女子,走出小室之時,竟然變成了俊美的男子?

  祁律雖然吃驚,但是腦海中飛快的旋轉著,怪不得……之前便覺得這個尹四小姐生的也太高了一些,目測尹四小姐的身高可能和天子差不多,比大司馬武曼還要高了一些。其實女子之中也有個頭高挑的,所以祁律並沒有當回事。

  後來在賞花燕飲上,尹子多番拒絕大司馬和尹四小姐的婚事,甚至還拉出虢公忌父當做擋箭牌,後來還提出,可以和武氏結親,但不能是尹四小姐,這多番阻攔,也讓祁律有些奇怪。

  如今,這奇怪的真相終於浮出水麵了,那便是……

  “尹四小姐”走出之後,一撩衣擺,他的麵容羸弱俊美,身材高挑腰身柔韌,但舉止卻意外地幹脆利索,跪在地上,說:“拜見天子。”

  要不然祁律一直沒有聽到尹四小姐開口說話,還以為尹四小姐害羞靦腆,所以不喜歡在陌生人麵前說話。

  如今祁律倒是明白了,因為不同於這俊美男子的麵容,他的嗓音竟然異常的低沉沙啞,絕對不是女子的聲音,也無法偽裝女子的聲音,一開口必然便露了餡。

  而且“尹四小姐”總是抬捂住嘴巴咳嗽,一方麵是他真的有不足之症,時常咳嗽,而另外一方麵,他抬起手來,袖擺寬大,正好也可以擋住突出的喉結。

  姬林心中十足吃驚,但麵子上卻不動聲色,說:“尹子,這是甚麽意思?尹四小姐呢?此子是何人?”

  尹子拜在地上,一直沒有起身,說:“罪臣有罪,欺瞞天子,還請天子責罰!”

  尹子這麽一說,顯然是承認了,尹四小姐本就是個男人!

  祁律說:“大司空,這到底是何緣故?律私以為,這位尹四小姐的身份,恐怕並不簡單罷?”

  那日賞花燕飲,尹子一直不同意尹四小姐和武曼的親事,但是後來尹子和尹四小姐說了一些話之後,尹子便同意了,在旁人眼裏來看,尹四小姐可能也中意武曼,所以說服了尹子。

  但是在祁律眼中,仔細一想,好像不是那麽回事兒,因為尹子的態度很奇怪。

  尹子是兩朝元老,他輔佐了姬林的爺爺,又輔佐姬林,可以說尹子的地位非常高貴,而尹四小姐說白了就是尹子的孫女兒,爺爺和孫女兒說話,態度卻如此謹慎,祁律覺得這其中絕對“有鬼”。

  尹子果然說:“祁太傅慧眼如炬,所言正是,罪臣死罪啊,此子並非是我尹氏之人,更不是罪臣之孫女,而是……而是黎國公子。”

  黎國公子?

  春秋早期一百多個國家,很多人都隻知道其中幾個大國,例如齊國、魯國、晉國、鄭國等等。其實春秋時期還有很名不見經傳的小國家,黎國便是其中一個。

  黎國隻有彈丸之地,國土被晉國龐大的國土包囊在其中,不隻是麵對晉國的騷擾,而且晉國的北麵就是北狄之人,黎國同樣生存在大周的北麵防線之上。如此一來,黎國要麵對的便是晉國的侵略,和北狄人的騷擾。

  黎國雖地盤子不大,名頭也不大,但曾經異常強勝過。黎國兵強馬壯,人口眾多,因為黎國的強大,甚至黎字也演變成了眾多的意思,很多國家聽聞黎國的名頭,都會聞風喪膽。

  但黎國的強盛這還要回溯到姬林的老祖宗周文王和周武王時期。在當時,黎國異常強大,不過黎國的強大是作為紂王的左膀右臂而存在的,周文王討伐商紂昏庸暴虐,第一個要斬斷的便是紂王的左膀右臂黎國,因此有了“西伯戡黎”的事件。

  黎國從此覆滅,不止如此,還迎來了巨大的浩劫。詩經中曾有一句“民靡有黎,具禍以燼”,不難看得出來,黎國曾經遭受過一次屠城,黎氏幾乎全軍覆滅,剩下的黎氏後裔也不敢以黎氏自稱,紛紛逃亡在外。

  後來大周建立,複立黎國,找來了黎國的後裔繼續管理封地,不過很不幸的是,黎國往日的強盛不再,被周邊的國家不斷欺淩,很快再次被晉國覆滅。

  黎國便在這樣不斷的覆滅、複國、再覆滅、再複國之中掙紮求存,而如今的黎國隻剩下彈丸之地,遷都在晉國的包圍之中,情勢已然非常危機。

  祁律與姬林都沒成想到,這尹四小姐,竟然是黎國的公子。

  姬林皺眉說:“尹子,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黎國的公子,為何在我洛師城中,而且還潛藏在尹子的府中。”

  各國公子逃難的情況不在少數,一些與洛師有姻親關係的公子也會逃到洛師,請求天子庇護,然而姬林並未聽說有什麽黎國的公侯之子前來逃難。

  尹子“窩藏”黎國公子,如果傳出去,這可是死罪。

  尹子顫巍巍的說:“天子,罪臣……”

  這時候,黎國公子打斷了尹子的話頭,他捂著嘴唇輕輕咳嗽,眼眸微微眯起來,說:“天子,還是聽子儀言明罷。”

  黎國乃是侯爵,黎氏,這偽裝成尹四小姐的男子,便是當今黎侯的小兒子,幼公子,名喚子儀。

  黎子儀麵色平靜,摘掉了小白兔的偽裝,整個人看起來冷淡而冷靜,拱手說:“稟天子,子儀入洛師,實乃情非得已……”

  黎子儀身為黎國公子,是逃難進入洛師的。很顯然,黎國又迎來了一次浩劫,晉國再一次發兵侵占黎國國土,黎侯傾兵反抗,然而沒成想晉國竟然聯合了潞國,兩麵夾擊黎國,黎國不堪重負,如今潞國的軍隊已經開進黎國都城,殺死了黎侯,黎子儀的幾個兄長全都被潞國殺死,黎子儀是拚死離開都城,逃亡在外的。

  晉國是春秋時期的大國,不必多說,晉國包圍著黎國,早吞並晚吞並,必然都有吞並的心思。雖然黎國的地盤子不大,但是黎國仿佛是北方的一個樞紐,從黎國為中心,不管是去晉國,還是去刑國,或者是向北進入北狄人的境內,都非常方便,所以晉國早就對黎國蠢蠢欲動了。

  而這個潞國聽起來便十足陌生了。如果祁律沒有做足功課,可能並不知道潞國是什麽國家。但是正巧,這些日子北方的潞國蠢蠢欲動,祁律聽虢公忌父和大司馬武曼提起過一些潞國的事情,大體也了解一些潞國。

  潞國並非天子的封國,而是狄人之中的一支,且是最強大的一支。潞國常年活動在晉國的邊界以內,十分囂張,晉國如今正麵臨內亂,又有潞國的騷擾,也是十足發愁,因此便想出了,與潞國結盟,一同侵犯黎國,轉移注意力的法子。

  黎國不堪重負,黎子儀從黎國逃奔而出,又一路遇到晉國與潞國狄人的追殺,他來到洛師之時,因為沒有身份,根本無法進入洛師城門。

  而這個時候,正巧了尹子家中的四小姐因為體弱多病,常年在鄉下養病。

  黎子儀與尹氏有一些姻親關係,他想要投奔尹氏,尹子便想到了這個,不驚動晉國和狄人的辦法,讓黎子儀假扮尹四小姐,謊稱從鄉下養病回來,直接堂而皇之的進入了洛師城門。

  因為黎子儀天生標誌,姿容萬千,偽裝成尹四小姐竟沒人發現,隻不過黎子儀身材高挑,比一般男子還要高挑,聲音低沉磁性,所以不方便出門走動開口。

  當時尹子的壽宴之上,尹四小姐沒有出來參加壽宴,根本不是因著體弱多病的緣故,而是因著黎子儀倘或出現在眾人麵前,很可能會露餡兒。

  尹四小姐身子一直不好,經常住在鄉下養病,素來孤僻的很,和姐妹們也不親密,尹子又把黎子儀身邊的侍女仆役全都換了一批,倒也是天衣無縫,根本沒人察覺。

  哪知道……

  尹子搖頭說:“哪知……哪知大司馬竟誤會了去,非黎公子不娶。”

  說到這裏,眾人眉頭都是一跳,是了,怪不得武曼提親時候尹子百般拒絕,黎子儀根本不是尹四小姐便罷了,他還是黎國的公子,尹子怎麽可能答應這個婚事。

  別說是黎公子下嫁武曼這個想法太荒唐了,就是武曼一旦知道尹四小姐是個男子,恐怕依著他的脾性,肯定會立地爆炸,炸的四分五裂。

  尹子本想將黎子儀的事情告知天子的,畢竟這牽連著黎國、晉國和狄人的事情,晉國強勢,吞滅黎國,竟然還勾結了狄人,天子剛剛即位,必然不能允許晉國與潞國來往,這一切本都算計的好好的,哪成想會因著武曼出現了岔子。

  祁律眸子一動,說:“即使如此,為何黎公子又要同意與大司馬的婚事?”

  黎子儀跪在地上,微微咳嗽著,他的唇角似有如無的牽起了一個弧度,很小很小,祁律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黎子儀拱手說:“回天子,回太傅,子儀之所以請尹子答允與大司馬的婚事,實有內情,還請天子與太傅容子儀細稟。”

  黎子儀從黎國逃出來的時候,還得到了一個內情,潞國不隻是與晉國聯合,覆滅了黎國,而且還野心勃勃,想要侵犯洛師。

  潞國是北狄國家,是赤狄人之中最強大的一支,日前因著聽說了周人年輕的天子平定淮夷的事情,自覺非常焦慮。淮夷勝在地形複雜,如此複雜的地利都被周人打破了,潞國便覺得,如果周天子繼續強大下去,很可能把他們的潞國也覆滅。

  黎子儀說:“潞國打算先下手為強,給天子難堪,以警示天子。”

  姬林冷笑一聲,說:“潞國還真是自不量力。潞國深處北端,在晉國以北,黎公子說潞國想要給寡人難堪,那這潞國如何跨過北麵的國家,把手伸進中原呢?”

  黎子儀似乎早就知道天子會有這麽一問,拱手說:“潞國已經暗地裏賄賂了天子的王室大夫,想要借助王室大夫的兵馬,重創內訌洛師。”

  姬林立刻眯起眼目,說:“王室大夫……是誰?”

  黎子儀又開始咳嗽起來,他似乎不能說太多話,說話一長便開始咳嗽,咳嗽了一陣這才穩定下來,氣息有些虛弱,白的幾欲透明的麵頰卻因這劇烈的咳嗽而泛起微微的殷紅,那姿容真是萬千俊美,怪不得大司馬武曼要對黎國公子一見鍾情呢。

  黎子儀輕笑一聲,幽幽的說:“天子不防想想,這洛師之中,什麽人爭搶得最不可開交?”

  日前周公黑肩的族人因著卿士一職落在了虢公忌父的頭上,一直攛掇著周公黑肩去爭搶,但因著姬林拿下了淮夷,周公的族人有些害怕,覺得天子手腕子太狠,不敢太抻頭,全都平息了下來。

  周公的族人不出頭,卻還有其他人出頭,那便是尹氏和武氏了,今日尹氏燒了武氏的麥子,明日武氏割了尹氏的禾苗,因著一星半點的事情都能吵起來,演變成抄家夥的戰爭。

  祁律一眯眼睛,說:“你是說……”

  黎子儀微微一笑,說:“太傅冰雪聰明,您合該是猜到了,尹子年邁,無心與武氏爭搶,而武氏的少宗主武曼……”

  他說到這裏,祁律分明看到黎子儀又笑了一下,絕對是笑了,唇角微微一勾,那笑容當真是讓人不寒而栗,仿佛黎子儀瞬間從一隻小白兔,變成了一頭大野狼,還是吃人不吐骨頭那種。

  黎子儀繼續說:“武氏的少宗主武曼,乃是天子的同門師弟,師出虢公,雖為人比較急躁,卻勝在忠心耿耿,也未曾縱容武氏欺辱尹家,但凡見到,必然重罰,兩位宗主都極力避戰,為何還出現了如今這你死我活的局麵?”

  的確如此,祁律之前見過武曼責罰挑事的武家人,當時在尹子的壽宴上,兩個武家人調戲“尹四小姐”,也就是黎國公子,武曼的姿態一點也沒有縱容,而且還重重責罰了那兩個人。

  姬林眯著眼睛說:“你是說有人故意挑撥離間?”

  黎子儀點頭說:“正是,是潞國買通的細作,子儀得到消息,潞國用重金賄賂了細作,故意挑撥武氏和尹氏,想要借機擾亂王室,致使洛師之內大亂。”

  祁律說:“這個細作是誰?”

  黎子儀搖搖頭,說:“子儀還未查清楚,這細作藏得很深,但子儀可以肯定的是,這個細作應該是武氏門人,子儀藏身在尹子家中之時,已經清查過尹子的門人,並未發現任何細作,所以這個細作,應該藏在武家之中。”

  黎子儀繼續說:“子儀勸說尹子同意這門親事,便是想要借助這門親事,引出潞國細作。武氏與尹氏結親之時,洛師難免會放鬆警惕,到時候潞國細作必然會利用結親之便,將兵馬送入洛師,天子隻要靜待,便可一網打盡,何樂不為?”

  武氏和尹氏是洛師王室中兩大派係,如果兩大派係聯姻,婚禮的排場必然不能小,到時候會有很多車隊運送婚禮物資進入洛師,這可是潞國兵馬混入洛師最好的辦法,潞國的細作怎麽可能錯失大好良機?

  黎子儀因著對武氏無從查起,所以故意刨了一個大坑,請這潞國細作自己跳進來。

  尹子拱手說:“天子,罪臣確實想要將黎公子此事告知天子,但誰知這中間出了一些差錯,因此……”

  潞國想要重創洛師,這可是天大的事情,挑撥武氏和尹氏內訌從中牟利,的確是一個好法子,眼下武氏和尹氏已經打得不可開交,身為兩門宗主的尹子和武曼如今根本罩不住兩個大家族,總是有害群之馬出來蹦躂。

  如果在這個時候舉辦婚宴,潞國人必定會有動靜,畢竟武氏和尹氏聯姻,滿朝文武都會賞臉參加,還是天子賜婚,如此一來天子也會參加。武家的婚宴可不比王宮,王宮戒備森嚴,武家的婚宴魚龍混雜,婚宴之上還有武家的細作,一旦混入潞國兵馬,洛師王室將會集體陷落,這可是一塊大餅,潞國怎麽可能不上鉤呢?可以說黎子儀的法子的確是個好法子。

  姬林沉吟了一番,說:“黎公子,你千裏迢迢,幫助寡人識破狄人詭計,所圖為何?”

  黎子儀又在輕輕咳嗽,說:“子儀與黎國,都是大周的臣民,都是天子的臣民,理應為天子分憂,潞國企圖擾我大周朝廷,當真令人憤毒,子儀怎麽能眼睜睜看著潞國囂張下去呢?再者說了……我黎國與潞國有不共戴天之仇恨,還請天子發兵,討伐狄人,助子儀複國!”

  黎子儀是黎國的公子,他的父親黎侯和兄長全都被潞國所殺,如今赤狄人還在黎國的都城之中耀武揚威,隻不過黎國地處北疆,書信傳到洛師來十分遙遠,而且還有晉國從中阻梗,所以洛師王室根本未曾聽說黎國被攻打的事情。

  黎子儀想要報仇,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姬林說:“你今日之言,寡人會慎重考慮,祁太傅。”

  祁律立刻拱手說:“律在。”

  姬林說:“你立刻前去政事堂,秘密與周公虢公商議,調遣虎賁軍前往黎國探查。”

  姬林坐上這個王位的時日雖然不多,但如今已經學會了謹慎,黎子儀終究是一麵之詞,和尹子又沾親帶故,所以姬林打算探查一番再做計較,反正距離武氏與尹氏的婚宴還有一段時日。

  姬林又說:“在消息回來之前,便勞煩黎公子在宮內小住幾日了。”

  姬林這個意思是要軟禁黎子儀,如果黎子儀說的是真話,黎國是天子的封國,而潞國是赤狄人,天子必然會幫助黎公子複仇複國,如果黎子儀說的是假話……

  黎子儀恭敬的說:“子儀字字肺腑,絕無半句虛言,天子詔令,子儀領命!”

  祁律一刻也沒有停歇,馬不停蹄的來到政事堂,找上周公黑肩和虢公忌父,三個人到了偏僻的小殿商討。

  周公與虢公一聽,均是沉下臉麵。如果武氏和尹氏的激化是潞國挑撥,那麽這個事情便大了。倘或黎子儀所言非虛,倒的確可以趁著大司馬的婚宴,直接將潞國和那些細作一網打盡!

  虢公忌父說:“太傅放心,忌父這便派出親信去探查,雖前往黎國途路遙遠,但這種大事兒,晉國想要完全封鎖消息是不可能的,稍加打探,必然清晰。”

  虢公忌父不再多言,立刻出了小殿去打探。

  等虢公忌父離開,祁律便說:“周公以為,這武氏之中,有誰可能是潞國細作?”

  周公黑肩搖搖頭,說:“武氏盤根錯節,關係龐大,倘或這麽猜測的確很難知曉,此事暫且不要告知大司馬,雖大司馬忠心耿耿於天子,但大司馬的性子,想必太傅已經了解一二,恐他說漏了嘴。”

  祁律一時無言,倒不是因為武曼的性子如何,而是因著武曼的未來夫人,突然從一個美嬌娘變成了身材高挑的男子,而這個男人還是黎國的公子,如果黎國複國,那麽黎子儀便是新任黎侯……

  祁律一想到這個就覺得頭疼不已。

  虢公忌父派出去的探子很快打探了消息回來,與此同時,周公黑肩也打探了一些消息回來,二人全都來到路寢宮回稟。

  同時在路寢宮中的,還有太傅祁律,和黎國的公子黎子儀。

  虢公忌父拱手說:“天子,黎公子所言不差,黎國已經覆滅,被潞國侵入國都,黎侯不幸過世,潞國還在四處抓捕黎國的幼公子。”

  他說著,側頭看了一眼黎子儀。

  黎子儀輕聲咳嗽著,用寬大的袖袍掩著自己的口唇,眼睛微微眯起,掩飾著眼眸之中一閃而過的狠戾。

  虢公忌父又說:“不止如此,忌父還探聽到,黎國被潞國侵占之時,曾向晉國求援,但是……”

  晉國非但沒有救援,反而和潞國一起瓜分了黎國。

  晉國也算是春秋時期有名的大國,說起春秋五霸,很多史書中的版本各不相同,但是唯一相同的可能便是春秋首霸齊桓公,第二大霸主晉文公。

  晉文公身為僅次於齊桓公的春秋時期霸主,將晉國推向了一個鼎盛的巔峰,因此很多人都會有晉國很強大的“錯覺”,晉國的確強大,但也同樣混亂。

  在這個時期的晉國,對比其他彈丸之地的國家,地盤子可謂是“超大”,占據了如此大的地理優勢,但晉國也有自己的苦惱。晉國的苦惱便是——內訌。

  晉國之內,其實分為兩個統治階級,一個是晉國的都城翼城,而另外一個則是晉國的封地曲沃。

  差不多二十多年前的時候,晉國的國君將自己的叔叔封在了晉國曲沃這個地方,當時便有很多人反對,因為國君的叔叔很有才華,懂得籠絡民心,而且曲沃的地皮竟然比都城翼城還要大,這聽起來簡直便是鄭伯寤生和他弟弟共叔段的翻版,隻不過這是兄弟倆,而晉國是叔侄倆。

  而晉國卻沒有鄭伯寤生的手段,鄭伯寤生成功克製共叔段,晉國則是逐漸開始分裂,到了如今這個時候,曲沃無比壯大,已經壯大到翼城上位一個晉侯,他們曲沃便衝過來殺死一個晉侯。曲沃不管是兵力還是財力,全部碾壓都城翼城,隻可惜在這個時代禮儀為先,就算曲沃再霸道,他們打到翼城之後,都會被百姓給轟出去,因此久久無法正式上位。

  因此簡單來說,如今的晉國正處於內亂之中,翼城的掌權者是晉侯,但同時曲沃還有一個掌權者,雖沒有正式的名頭,但是因為強大,旁人也會尊稱一聲曲沃公。

  晉國麵臨如此大的內亂,翼城的晉侯苦不堪言,這時候潞國還來侵犯他們,晉侯為了引開潞國的注意力,便與潞國來了一個裏應外合,想讓潞國侵犯黎國,來分散他們的注意力。

  黎國不知就裏,還管晉國求援,簡直瞎了眼找錯了人,晉國自然不會救援黎國,反而和潞國一起攻打了黎國。

  周公黑肩稟明說:“天子,黑肩日前查看了武氏門人的動向,這些日武氏為了婚宴的事情,大量輜車進出洛師城門……”

  武氏是大門大戶,結婚的時候采辦一些物件,也無可厚非,但是怪就怪在,這些采辦的物件裏麵,有很多瓜果蔬菜。

  婚宴還要下個月才會舉行,這麽多瓜果蔬菜這個月便囤積起來,又不是寒冬,如今是秋日,早晚涼中午熱,溫差如此之大,也沒有冰箱儲存,瓜果蔬菜很容易壞掉。

  祁律說:“障眼法。”

  黑肩點點頭,說:“黑肩查看了同行城門的賬目,武氏之中果然有潞國細作。”

  姬林皺眉說:“細作是誰,可查清楚了?督辦經手婚宴之人是誰?”

  周公黑肩稍微一頓,說:“回天子,一切婚宴食物,全都由大司馬武曼親自經手督辦。”

  “什麽?”姬林從席位上站了起來,沙啞的說:“全都是武曼親自經手?”

  黑肩之所以猶豫,正是如此,這些賬目和婚宴物資,全都是大司馬親自經手督辦,沒有一樣是例外,所以從目前看起來,這個通敵賣國的細作,很有可能是大司馬本人。

  怪不得姬林吃驚,武曼可是姬林的發小,兩個人還都是虢公的徒弟,別說是姬林不相信,虢公不相信,其實周公也不相信。

  為何?當時黑肩想要篡權,扶持姬林的叔叔王子狐上位,還特意把大司馬武曼遣走,遣到了邊關去,正說明黑肩忌憚大司馬,一來忌憚大司馬的兵權,二來忌憚他對姬林的忠心。

  連黑肩都忌憚的忠心,武曼怎麽可能和狄人通敵賣國呢?

  虢公忌父黑著臉,沉聲說:“天子,倘或忌父沒有記錯,大司馬也是剛剛從北疆回來的罷。”

  祁律看了一眼虢公忌父,忌父沒有明說,可是在場眾人都不需要他說清楚,大司馬武曼正是從北疆回來的,日前黑肩調配他去晉國與黎國旁邊的邢國抵抗北狄人。

  大司馬武曼剛剛從邢國歸來,如此說來,大司馬很可能與狄人有一個互相通氣的時間。

  不管是婚宴賬目經手,還是大司馬剛剛從北疆歸來,似乎全部的線索都在指向大司馬武曼。

  姬林沉聲說:“這件事情,必須查,寡人不信大司馬會通敵賣國。”

  祁律拱手說:“天子,律以為,武氏與尹氏婚期將近,既然潞國自不量力,天子不防在婚宴之上,給潞國一些顏色看看,以正我大周之威!”

  姬林點頭說:“好,此事事關重大,不宜多加宣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太傅、虢公、周公、黎公子,如今這件事情,便落在各位肩頭上了。”

  眾人立刻拱手說:“敬諾!”

  眼下的勢頭,一方麵要查看武曼的底細,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通敵賣國之人,或者是被栽贓陷害之人,而另一方麵,他們也需要暗暗著手,不著痕跡的破解潞國詭計,確保在婚宴之上將潞國兵馬一網打盡。

  姬林淡淡的說:“至於晉國那邊,暫時不要透露任何風聲,等抓到了潞國兵馬,人贓並獲,寡人自會質問晉國,讓他們給一個交代。”

  眾人商討之後,便準備各自行使,因著黎子儀身份很特殊,姬林便讓祁律送黎子儀出宮。

  祁律與黎子儀二人離開路寢宮,剛剛從路朝出來,便聽到爭吵的聲音,那幾個人聲音很大,不需要偷聽便能聽的一清二楚。

  “少宗主,你身為我武氏宗主,如何與尹氏之人走得那般親切!”

  “正是啊!尹氏欺人太甚,割掉咱們的禾苗,少宗主都忘記了嗎?!”

  “這樣的奇恥大辱,誰也不能忍受,少宗主為何偏偏被那尹氏小丫頭的美色蒙蔽了眼目!”

  “少宗主,趁著如今大錯還未鑄成,還請少宗主前去拜見天子,退婚為上啊!”

  “正是,還請上宗主退婚!”

  “退婚!”

  祁律一看,好家夥,一夥人圍著大司馬武曼,正在攛掇著武曼去見天子退婚。

  武曼的臉色非常難看,眯著眼睛,他習慣性的一隻手背在身後,整個人看起來挺拔高大,武曼素日在司馬供職,而且久經沙場,那威嚴之氣是不必說的。

  武曼聽著那些族人說話,也不著急,等他們不說了,才幽幽地說:“說完了?”

  族人們你看我我看你,麵麵相覷,他們說的口幹舌燥,而少宗主一副平靜模樣。果然便聽武曼淡淡的說:“說完就可以回去了,今日不用練兵麽?一個個全都跑到宮裏頭來,軍用誰管?我看你們是皮癢了。”

  剛才那幾個高升大喊的族人一聽,紛紛嚇得縮了回去,沒成想武曼隻是幾句話,但是威嚴卻不小,瞬間沒人敢吭聲了。

  武曼冷聲說:“我武曼說的已經很清楚了,這輩子非尹四小姐不娶,你們若是聽清楚了,便該幹甚麽幹甚麽去,若是聽不清楚,本司馬不介意再說一次。”

  那幾個人支支吾吾的,雖然有些不甘心,但實在不敢讓武曼再說,隻好不情不願的作禮走了。

  祁律和黎子儀正好從路朝出來,聽了一個全麵,祁律不由看了一眼黎子儀,這武曼對黎公子當真是癡情不改了,當然……是女版的黎公子。

  倘或武曼不是通敵賣國的細作,那麽武曼的癡心真是天地可鑒,然……

  倘或武曼真的是通敵賣國的細作,那這偽裝的程度也當真是高超。

  武曼遣走了幾個族人,一轉頭,正巧看到了祁律和黎子儀,武曼仿佛一隻小狼崽子,立刻衝著祁律跑過來,祁律有一種錯覺,武曼可能會給自己一個大抱抱。

  武曼衝過來,獻寶一樣將一個小豆放在祁律手中,說:“太傅,曼正找你,太傅可得空,快看看,曼這秋梨膏,原這秋梨膏也不是十分難以料理,其中的烹飪之法曼已經習學透徹!”

  祁律眼皮一跳,原來武曼是來“炫耀”的,日前他習學秋梨膏的做法,祁律恨不能手把手的教導,但是武曼特別笨,根本不適合下廚做飯,偏偏生著一顆當廚子的野心!

  沒成想武曼回去之後竟然勤學苦練,祁律打開小豆的蓋子一聞,清香甘甜的滋味兒撲麵而來,這回真的沒有糊味了。

  祁律本是低頭聞一下,哪知道竟然瞥見了大司馬的手,武曼的手指紅的紅,腫的腫,燙出了好幾個大水泡。

  祁律驚訝的說:“大司馬,你的手……”

  武曼一看,趕緊把手縮回去,背在身後,這回是兩隻手全都負在身後,像模像樣的咳嗽了一聲,似乎羞於將燙的斑斑駁駁的手拿出來見人。

  武曼打岔說:“太傅,如今我已經習學會了秋梨膏的烹飪之法,上次你說那個梨子果脯怎麽做,你今兒得空麽?教我一教。”

  祁律沒成想大司馬迷上了做飯,當然大司馬迷上的是給他未來的夫人做飯。因著夫人身體抱恙,常年不足,一直患有咳喘之症,所以大司馬專門找一些梨子的小食做,他聽說吃梨子能對症咳喘。

  祁律今日可不得空,他還沒把黎子儀送回去,黎子儀一直站在旁邊,聽到大司馬的話微微有些吃驚,又看到大司馬為了熬製秋梨膏被燙紅的手心,不由眯了眯眼眼睛。

  “咳咳……咳……”黎子儀輕輕的咳嗽了幾聲,他咳嗽的時候掩著口唇,不知是不是因著黎公子長相俊美的緣故,總覺得黎子儀咳嗽的舉動都如此耐看。

  武曼就顧著和祁律說話了,沒有注意到黎子儀,聽到他咳嗽,這才轉過頭去打量著黎子儀。

  黎子儀身材高大,穿女裝的時候還不是很覺得。他臉麵很小,肩頭比例十足的妙,加之之前黎子儀故意偽裝,襯托的他仿佛是一隻小白兔似的。而如今換上了男裝的黎子儀看起來異常高挑,身段纖長,麵上常年透露著不足之症,微微咳嗽,給人一種俊美又文弱的表象,完全沒什麽威脅力。

  武曼打量著黎子儀,說:“你是甚麽人,怎麽看起來……如此麵善?”

  武曼突然“啊”了一聲,震驚的說:“你……你長得怎麽那麽像我未來的夫人?”

  祁律眼皮一跳,隻覺得大司馬這話聽起來十足像是搭訕,隻不過大司馬說對了,黎子儀可不就是他未來的大司馬夫人麽?

  黎子儀一臉平靜的模樣,完全沒有一點子驚慌失措,鎮定的說:“子儀見過大司馬,不瞞大司馬,子儀乃是尹家四小姐的表兄。”

  “表兄?”武曼再次上下打量著黎子儀,隨即笑著說:“原來是表兄,怪不得生的如此相像,我險些以為是尹四小姐換了男兒裝呢。”

  祁律:“……”

  黎子儀仍然十分平靜,隻是微微咳嗽著,說:“子儀素來與表妹生的便十分相似,讓大司馬見笑了。”

  武曼簡直便是“愛屋及烏”,尤其黎子儀長得和尹四小姐真是太相了,又是自己往後裏的大舅子,因此武曼的態度十分親和,完全沒有大司馬的官架子,說:“今日難得見到表兄,表兄怎麽也患了咳喘?”

  黎子儀平息著自己的咳嗽,說:“舊病根了,一旦換季變天,便咳嗽的厲害。”

  武曼立刻殷勤的說:“我熬製了一些秋梨膏,正好止咳潤肺,表兄若是得空,不如去我府上坐坐?我家中還有一些秋梨膏,正好讓表兄捎上,送給尹四小姐一些。”

  黎子儀輕輕一笑,他的麵容生的毫無威脅,因著咳喘,麵頰微微泛紅,整個人看起來竟有一種“人比花嬌”的錯覺,加之黎子儀淺笑起來,那本就俊美的容貌,仿佛曇花盛開,竟是叫武曼看的怔愣起來。

  黎子儀笑著說:“實在太麻煩大司馬了。”

  武曼立刻說:“不、不麻煩!”他打了一個磕巴,連忙收回神來,心想著這表兄和尹四小姐長得太像了,笑起來如此好看,不知自己未來的夫人笑起來,是不是也如此明豔。

  黎子儀說:“當真不麻煩的話,子儀便卻之不恭了。”

  祁律不由看向黎子儀,黎子儀的身份是保密的,竟然要去武曼的府上走一圈,倘或武曼的府邸裏真的有細作,又認出了黎子儀,豈不是有危險。

  祁律拉了一下黎子儀,黎子儀低聲說:“太傅放心,大司馬有沒有問題,去他府上看一看便知。”

  祁律想了想,便笑著說:“大司馬不邀請律一同去坐坐麽?”

  大司馬正琢磨著讓祁律教他梨子果脯的做法,學會了以後給夫人做來吃,祁律要去他家,大司馬自然同意,武曼說:“祁太傅同來?那正好,一起罷!”

  三個人一道出宮,往大司馬武曼的府邸而去。武曼引著祁律和黎子儀一路往裏走,笑著說:“你們不要嫌棄,我舍中有些淩亂。”

  祁律笑了笑,說:“男子漢大丈夫,舍中有些淩亂算甚麽?”

  祁律平時不喜歡收拾屋舍,全都是獳羊肩在收拾,祁律唯一能收拾幹淨的便是膳房裏,隻有膳房裏幹幹淨淨。

  祁律心想著,自己的屋舍已經夠亂了,總是被小羊數落,大司馬的屋舍還能亂到哪裏去?

  “吱呀——”武曼推開舍門,一瞬間祁律想要收回前言,隻能甘比下風。

  大司馬誠不欺我,這屋舍亂的幾乎無法下腳!

  武曼的屋舍倒是不會髒亂差,隻是太亂而已,沒有髒衣服,也沒有吃剩下的食物,而是一地的公文,還有各種各樣的地圖,堆得滿地都是,案幾上已經沒有地方了,看來辦公的地方就是地上的席子,隨便扒拉開一片地方就可以辦公。

  祁律眼皮狂跳的站在門口,武曼走進去,稍微拾掇了一些,說:“坐坐,進來坐罷,隨便點。”

  三個人全都走進去,祁律還想著來武曼府邸裏,正好找一找書房,看看武曼經手的賬目之類的,看起來現在不用找書房了,賬目應該都在地上,這要是被人拿了去,估摸著也不知道。

  祁律坐下來,武曼端出一些酒菜來,又把自己熬煮好的秋梨膏親手沏上,端給黎子儀,說:“表兄快來嚐嚐。”

  黎子儀衝武曼微微一笑,武曼再次被晃了一眼,隻覺得同為男子,這表兄生的也太好看了一些。

  武曼咳嗽了一聲,給祁律倒滿了一杯酒,對黎子儀說:“表兄可能飲酒?”

  黎子儀看起來十分柔弱,又患有咳嗽,武曼還以為他不能飲酒,黎子儀聲音很溫柔,說:“能少飲一些,酒量不行。”

  祁律咂咂嘴,覺得黎子儀這個模樣,可能和自己的酒量一樣,都是不喝正好,一杯就倒的類型。

  然,祁太傅想錯了,正正好兒的想錯了。黎子儀說自己酒量不好,完全是自謙。

  祁律不敢飲酒,隻是呷了兩口而已,他這次來武曼府上,是為了看文書的,地上那麽多文書,隻要武曼飲醉,自己便可以隨便偷看。因此祁律一個勁兒的給武曼勸酒。

  祁律是勸酒,武曼和黎子儀是真的飲酒,黎子儀一杯接一杯,三杯下肚,臉色隻是微微泛起一些紅潤,根本不上頭,也沒有太多的反應,說話還是那般溫溫柔柔,有理有據,分毫不差,祁律吃了一驚,心想人不可貌相。

  黎子儀與武曼一人一杯,不斷的推杯把盞,眼看著一壇子酒漿見底兒,又換了一壇子,武曼的酒量也不差,但是完全拚不過黎子儀,換了第二壇酒的時候已然不行了,說話口舌不是很清楚,已經有點大舌頭,舉起酒杯的動作搖搖晃晃。

  反觀黎子儀,仍然是一副平靜的模樣,微微晃動著杯中酒漿,笑著說:“看來大司馬醉了,那這是子儀贏了。”

  “不不……”武曼掙紮起來擺擺手,說:“沒……我還沒醉,我可以繼續飲……我武曼從、從來不輸人!繼續……繼續飲酒!幸飲!”

  他說著,還對著祁律說:“喝、喝啊!太傅,你飲酒……幸酒!”

  祁律幹笑一聲,武曼都大舌頭了,竟然還給自己勸酒,祁律給自己倒了一杯秋梨膏潤潤嗓子,武曼也沒發現祁律喝的是“假酒”。

  武曼端著酒杯,“嘩啦!”一聲,全都倒在了自己的臉上,祁律正在飲用秋梨膏,差點直接笑噴出來,連忙捂著嘴咳嗽。

  武曼把酒水倒在自己臉上,胡亂的擦著臉,說:“別……別弄髒我的圖……地形圖……”

  地上堆放的很多地形圖,都是武曼自己親手繪製的,武曼的足跡幾乎踏遍整個大周管轄土地,他嫌棄別人繪製的地形圖不夠精準,便自己親手繪製,親自踩點,這工程何其浩大。

  因此武曼就算是飲醉了,下意識也怕弄髒了自己的地形圖,胡亂的擦拭著自己的臉麵。

  黎子儀站起身來,扶著武曼說:“大司馬,您的衣衫髒了,子儀扶你去換一件罷,以免打濕了地形圖。”

  武曼渾渾噩噩的說:“對對……不、不能打濕地形圖,換……換衣裳……”

  武曼說著,便開始撕扯自己的衣帶,又扯自己的衣領子,那動作豪放的簡直辣眼睛,黎子儀扶著他起身,別看武曼身材高大,但是黎子儀比他更高。黎子儀看起來文文弱弱,卻能直接將沒魂兒一樣的大司馬半扶半抱起來。

  黎子儀聲音溫柔又無害,哄著武曼去旁邊的屋舍換衣裳,兩個人跌跌撞撞的往外去,黎子儀臨出門之時,還轉頭對祁律打了一個眼色。

  祁律當然知道黎子儀的意思,黎子儀帶著武曼出去之後,這房舍裏便沒有了其他人,祁律想看什麽看什麽。

  “吱呀——”祁律見他們走出去,趕緊關上屋舍門,立刻回身開始翻找地上的文書。

  地上亂七八糟的,大多都是地形圖,其中還有一些文書都是生僻字,當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祁律拿著那些簡牘錦帛,看的是一頭霧水。

  祁律席卷了一圈地上的文書,感覺自己像是在給大司馬收拾屋舍,就在此時“叩叩叩——”有人敲擊著緊閉的舍門。

  祁律立刻放下手中的文書,鎮定地說:“甚麽人?”

  門外之人十分恭敬的說:“祁太傅,小人是大司馬府上家宰,不知酒水小菜夠不夠,需不需要添加一些?”

  祁律淡淡的說:“夠了,不用再添了。”

  那家宰便說:“是了,那小臣不打擾幾位燕飲,先退下了。”

  家宰離開,祁律鬆了口氣,收拾了幾樣文書揣在懷中,退出了大司馬的屋舍,他不知道黎子儀和武曼去哪裏換衣裳了,剛一出門,突聽“嘭!”一聲,仿佛是什麽重物撞到門板的聲響。

  祁律順著聲音走過去,就是隔壁的屋舍,屋舍的門緊緊關閉,不過屋舍的室戶是開著的,祁律順著室戶往裏一看……

  屋舍中昏昏暗暗,兩個人影跌在一起,緊緊靠著門板,大司馬武曼將黎子儀抵在屋舍的門板上,兩個人正在激烈的接吻。

  祁律看了一眼,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往裏看了一眼,果然沒有看錯,祁律就說自己才呷了一口酒,小半杯而已,根本不可能飲醉,看的是清清楚楚。

  武曼的動作非常凶猛,如果他平日裏是個小狼崽子,那麽現在就像是一頭老虎一樣,恨不能將黎子儀吃拆入腹,緊緊摟著黎子儀的腰,幾乎要把他揉進血肉之中。

  黎子儀微微閉著眼目,相對比武曼的激動亢奮,黎子儀的反應簡直便是遊刃有餘四個字。

  黎子儀在接吻的空檔竟然還看到了祁律,和祁律對上了眼神,甚至微微對祁律擺了擺手。

  祁律:“……”一心二用,實在佩服。

  武曼仿佛是見到了血腥的老虎,狠狠桎梏著黎子儀,黎子儀眼睛微微一眯,摟住武曼,突然用力,方才的情況竟然轉變了,老虎一樣的武曼瞬間被黎子儀製住,“嘭!”兩個人跌跌撞撞的倒在榻上。

  武曼仰倒著,眼神迷迷糊糊醉得酩酊,卻還是盯著黎子儀,口中呢喃著:“夫人……我……我終於娶到你了。”

  黎子儀唇角輕輕一勾,在武曼的耳邊低聲說:“大司馬醉了,好生休息罷。”

  武曼眼皮打架,乖乖的閉上眼睛,真的沉入了夢鄉。

  祁律在外麵等著,“吱呀”一聲,黎子儀施施然推門走出來,如果不是因著黎子儀的唇角微微紅腫,還有一塊被咬破了,當真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似的……

  大司馬的婚宴奢華隆重,尹氏和武氏聯姻,這怕是洛師王室最大的喜事了,若說有什麽喜事能超過這件喜事,興許隻能等到天子成婚的那一日了。

  王室滿朝文武全都來參加這次婚宴,別說是洛師的文武卿大夫們了,就連其他國家的卿大夫們也都聞訊趕來賀喜,還有其他諸侯門派來的使者。

  武家大門口車水馬龍,上門賀喜之人絡繹不絕,幾乎堵塞了整條街道,天子的輜車在距離武家還有一條街的時候便停了下來,祁律從輜車裏麵鑽出,跳下車來。

  天子有些無奈,打起車簾子看向祁律,說:“太傅當真不與寡人一道?太傅與寡人一道賀喜,何必如此偷偷摸摸?”

  祁律堅持和天子一前一後進入武家府邸,畢竟今日參加燕飲的卿大夫很多,還有各國使者,魚龍混雜,而且今日要幹大事業,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姬林也沒有法子,隻好由著祁律,讓他先進了武家,算好時辰差不多了,姬林便也進入了武家。

  天子親自參加婚宴,卿大夫和各國使者見到天子,立刻恭敬行禮,山呼:“拜見天子,我王萬年!”

  姬林一身天子朝袍,別看他年紀輕輕,但威嚴不淺,長身而立,微微一擺袖袍,說:“各位請起。”

  眾人這才起身,還沒有到良辰吉時,婚宴尚未開始,眾人拜見了天子之後,有人坐入席中,也有人互相攀談。這場婚宴來的人很多,不隻是洛師的卿大夫,還有各國賀喜的使臣,大家都想趁著這次機會,互相籠絡一下人脈,多多攀談。

  今日的大司馬武曼,身為新郎官可謂是意氣風發,平日裏他不怎麽打扮,今兒個特別打扮一番,當真別說,果然是英雄少年,透露著一股春風得意的英氣。

  祁律走到武曼身邊,拱手笑著說:“恭喜大司馬,終於要得償所願了。”

  武曼今日心情大好,笑著說:“承太傅吉言!”

  他說著,想起了什麽,又說:“是了,那日自從見過表兄之後,怎麽都未再見表兄?今日婚宴,表兄怎麽也未露麵?可是咳喘的病情加重了?”

  武曼還挺擔心黎子儀的,祁律心中笑了笑,心想著大司馬不得了不得了,竟然吃著碗裏的,還惦記著鍋裏的。

  祁律試探的說:“那日飲酒,大司馬當真不記得後麵的事兒了?”

  武曼一臉迷茫,說:“後麵……甚麽事?不瞞太傅,那日飲酒,曼是第一次醉酒,往日裏還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兒,當真是甚麽都不記得了,醒來之時竟然躺在側室裏,當真稀奇了。”

  更稀奇的還有呢,祁律心想,當時你抱著“大舅哥”親的可凶猛了。

  兩個人正攀談著,武曼突然說:“太傅隨意罷,曼去看看夫人那邊有甚麽需要的。”

  “尹四小姐”已經被接進府中來了,正在補妝,準備一會子參加宴席,按理來說這個時候武曼是不應該去見“尹四小姐”的,不過武曼心裏揣了一隻毛兔子一樣,定要去看一看才好。

  祁律幹笑說:“大司馬,你還是別去的好。”

  武曼不知他說什麽,還以為是規矩禮儀的事情,根本沒當回事兒,還是急火火的往“尹四小姐”梳妝的房舍而去。

  祁律眼看著武曼“急不可待”的走遠,不由搖了搖頭,還歎了口氣。就在此時,耳邊突然“呼——”吹來一陣熱風,祁律一個激靈,不止如此,感覺自己的耳垂被人輕輕的親了一下。

  祁律立刻回頭,竟然是天子!姬林和一些使臣客套完畢,好不容易抽身,便見到祁律望著大司馬的背影“癡癡然”發呆。

  姬林趁著左右無人,就小小的作弄一下祁律。祁律連忙捂住耳朵,左右看了看,說:“天子,這是宴席之上,當心被人看到。”

  姬林輕笑一聲,說:“寡人不管,寡人突然饞了太傅的滋味兒,淺嚐一口而已。”

  祁律一本正經的咳嗽一聲,說實在的,他聽到俊美的天子這麽說,隻有一個念頭,狠狠的親回去,自己也想嚐嚐天子的滋味兒。

  姬林挑了挑眉,看向武曼離開的方向,說:“不知武曼那小子得知自己的夫人與大舅兄是同一個人,會是何種反應。”

  祁律摸了摸下巴,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笑眯眯的說:“大司馬自己選的夫人,哭著亦要娶回家的。”

  ※※※※※※※※※※※※※※※※※※※※

  小劇場

  今日小劇場主題:工具人~

  姬·工具人1號·林:寡人不悅,寡人作為本文最大投資人,今日出場竟然這麽少▼_▼

  武·工具人2號·曼:我媳粉兒答應和我結婚,完全是因為捉壞人方便T^T

  *

  明天20日,隔壁的《暴君入夢》正式開坑,雖然收藏少的可憐,不過是蠢作者超喜歡的題材,歡迎小天使們收藏看文。開坑第一天會有小紅包隨機掉落~

  PS今天去醫院複查,一整天都摸不到電腦,明天暫時沒有2萬字更新了,請小天使們見諒,後天應該可以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