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俘
作者:長生千葉      更新:2020-12-27 08:34      字數:22055
  姬林一把抱起昏倒的祁律, 立刻蹙眉低喝:“醫官!快傳醫官!”

  他說著,將祁律打橫抱起來,也不顧旁人怎麽看, 立刻大步朝著寢殿跑去, 也不需要旁人假手, 直接衝進寢殿, 將祁律小心翼翼的放在軟榻上。

  天子的臉色非常難看, 醫官火急火燎的衝進寢殿, 大約作禮, 姬林已經不耐煩的說:“不用作禮了, 快來看看太傅。”

  醫官趕緊過去給祁律診脈,因著祁律在鄭國的政事堂突然昏倒,這事情很快便傳了出去, 祭牙也聽說了祁律昏倒的消息, 風風火火的跑來了寢殿。

  祭牙來到寢殿,祁律還沒有醒過來, 臉色潮紅的昏迷在榻上, 醫官正在診脈, 沉吟了很久,說:“天子, 太傅身子有些虛弱,此乃氣虛體虧之症……不知太傅最近有沒有受過甚麽外傷,以小臣之見,太傅這是因著寒邪入體, 才發熱的。”

  姬林不到二十歲, 而且性格純良, 又是個愣頭青, 那日夜裏他和祁律發生了一些幹係,祁律中了藥,又被酒精麻痹,所以根本不知疼痛,但說實在的,祁律也是第一次,沒什麽經驗,自然受了一些傷。

  姬林沒有經驗,事後沒有給祁律清理,第二日祁律醒過來,做賊心虛直接跑路,自己回去之後的確沐浴了,但是沒有當回事兒,自然也沒有認真清理。

  如此一來,祁律還跑來跑去的找武薑晦氣,找鄭伯寤生的晦氣,這可累著了,體虛勞累,加之還有外傷。祁律睡了一個大對頭,今日起身之後便覺得有些頭暈,渾渾噩噩,其實已然發了熱,最後在政事堂一個沒留神,直接暈了過去。

  姬林不知自己才是那個“罪魁禍首”,因此聽醫官提起外傷,根本不曉得祁律有什麽外傷,甚為不解。

  而祭牙一聽,恍然明白了甚麽。

  日前他就看到了,兄長的手臂上有一個齒痕,又清晰又霸道,看得出來對方是個占有欲很強的人。祭牙聽說祁律中了藥,還以為祁律和一個姑娘家做了歡好之事,還在感歎那個姑娘家如此熱情,如今一聽,當時腦袋裏“咚!!”一聲,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般。

  難道不是姑娘家,而是一個……男子。

  祭牙和公孫子都的關係,可謂是盡人皆知了。雖祭牙嘴硬的很,但是他的叔父三天兩頭到公孫府邸去抓人,祭牙有的時候也會沉溺於公孫子都的美貌不可自拔,被“哄騙”著做起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因此祭牙也算是過來人了。他年紀比祁律小,但經驗卻相當豐富,可謂是“久經沙場”的個中老手。

  祭牙當即一臉恍然,不等天子開口,立刻走到軟榻邊,不由分說,黑著臉竟然開始解祁律的衣裳。

  姬林心中擔心祁律,不知他怎麽的突然便暈了過去,平日裏祁律的身子骨也很文弱,但也沒有突然昏厥這種事情發生。哪知道天子一個出神不慎,祭牙已經氣勢洶洶的走過去,粗暴的解開祁律的衣裳。

  祁律躺在榻上沒有醒來,也不知反抗,就讓祭牙鑽了空子,三兩下解開了祁律的衣裳。

  天子的臉色瞬間黑下來,立刻衝過去說:“祭牙,你做甚麽?!”

  祭牙顧不得那麽多,說:“當然是看看兄長身上有沒有外傷。”

  祁律的衣衫被祭牙弄得有些散亂,衣領子解開,立刻暴露出鎖骨附近的一些紅痕,那痕跡斑斑駁駁一直蔓延向下,祭牙看了一眼,簡直沒眼看第二眼,那種猜測更加篤定了。

  姬林看到祁律身上的痕跡也是一愣,不由回想起那晚的情形,因著祁律當真是太熱情了,姬林也被祁律的熱情所感染,所以有點衝昏了頭腦……

  祭牙火氣很盛,氣的大罵:“這他娘的王八羔子!是誰他娘幹的這種事!?要是讓老子抓到他,定然閹了他全家!擰下他的命根子泡酒!”

  天子就在旁邊,聽到祭牙這般大罵,差點沒忍住打一個噴嚏。

  祭牙罵咧咧的,勢必要揪出這個“玷汙”了他大哥的罪魁禍首,他哪裏知道,罪魁禍首其實就站在他旁邊……

  姬林終於恍然大悟,原祁律的外傷是什麽,一時間又是悔恨,又是自責,都是自己的過失,才讓祁太傅如今難過,竟然直接昏倒了過去。

  祁律傷處因著沒能好生清理,加之體虛便生了炎症,自然引起發熱,這些日子需要好生將養,當然了,最重要的是上藥,去腫消炎。

  祭牙立刻擼胳膊挽袖子,說:“這種事情,當然是讓我來了。”

  他還對姬林說:“天子您放心,這個我有經驗,就讓我來給兄長上藥……”

  他的話還沒說完,已經被公孫子都黑著臉一把拉住,說:“你搗甚麽亂,跟我走。”

  祭牙掙紮著說:“甚麽叫做搗亂,我要給兄長上藥!放開我,你拉我去甚麽地方啊!”

  祭牙大喊大叫的,姬林怕祭牙吵到了祁律,連忙揮了揮手,示意公孫子都把祭牙盡快拉走,一時間寢殿之中安靜了不少。

  姬林臉色複雜的看向躺在軟榻上沉沉昏睡的祁律,這時候公孫滑便走了過來,將一個小藥合交給了姬林,說:“雖滑也不知發生了甚麽,但天子愛惜太傅,這藥甚是管用,便勞煩天子照顧太傅了。”

  天底下隻有臣子侍奉天子的道理,怎麽有天子照顧臣子的道理?公孫滑這麽說,姬林卻沒有生氣,反而多看了一眼公孫滑,隨即低頭看向手中的小藥合。

  公孫滑笑了笑,說:“天子請放心,這藥必然管用,一天塗上兩次,還能陣痛,不日便好。”

  姬林點點頭,說:“你們都下去罷,這裏有寡人便可。”

  其他人也不敢多說,連帶著醫官,立刻全都從寢殿裏散了出去,恭敬的退出去。

  公孫滑退出了寢殿門,轉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唇角不由輕輕一挑,似乎發現了甚麽有意思的事情。

  且說公孫滑交給姬林的藥,也並非是吹的,那自然是相當管用的,畢竟公孫滑自己親身用過。

  那日公孫滑為了偷盜祝聃的司馬符傳,特意單獨留下了祝聃飲酒,哪知道祝聃是個“粗人”,飲醉之後相當粗魯,而且也是個愣頭青,祝聃受了不少苦,簡直是苦不堪言,事後也是自己清理上藥的。

  公孫滑還沒離開,便看到有人匆匆往這邊而來,真是想什麽來什麽,不禁念叨,走過來的人一身黑甲,可不正是剛剛公孫滑想起的祝聃麽?

  祝聃日前還是鄭國的司馬中大夫,如今已然變成了洛師麾下的虎賁郎將,他眼看著祁律昏倒在政事堂,因此心裏十分擔心,想要過來看看情況,探病一番。

  祝聃走過來,一眼便看到了公孫滑,臉色當即浮現出一抹尷尬,兩個人都打了一個照麵,也不好裝作沒看見,便對公孫滑作禮,說:“卑將見過公孫。”

  公孫滑日前的不服之症已經退去,如今一張臉麵又恢複了白皙美豔,他看向祝聃,似笑非笑,祝聃險些一下被他的笑容給晃花了眼目,趕緊低下頭來,耳根子卻有些發紅。

  公孫滑笑得毫無芥蒂,說:“祝將軍如何這般客套,往後裏咱們便都是洛師的臣子,祝將軍官居虎賁,而滑不過一個小小的中庶子,還要多多仰仗祝將軍才是呢。”

  祝聃聽著公孫滑的嗓音,真是又柔又滑,人如其名,腦海中不知怎麽,就浮現出了那日醉酒纏綿的場景,嚇得他立刻有些結巴,說:“公……公孫言重了,卑將還要去探望太傅,便先……”

  他的話沒說完,公孫滑已經攔住了祝聃,笑著說:“祝將軍有所不知,天子正在殿中照料太傅,因此祝將軍還是晚些再去探望的好。”

  祝聃有些奇怪,天子照料太傅,為何便不能讓旁人前去探望?不過公孫滑都這麽說了,而且聲音柔柔的,軟綿綿的直接偏進心坎兒裏,祝聃不敢久留,怕自己胡思亂想,趕緊說:“那卑將就先告退了。”

  公孫滑偏偏說:“正巧呢,滑也要離開,祝將軍咱們順路,一並子走罷。”

  祝聃對公孫滑有別樣的心思,那日隻是酒壯慫人膽而已,祝聃明明知道公孫滑利用了自己,明明知道自己和公孫滑之間“有仇”,但還是忍不住去想公孫滑,尤其是夜深人靜之時,總是想到那個美顏又乖順的滑甘。

  但不得不說,祝聃是個實誠人,最怕的便是心機深厚的人,他喜歡溫柔的滑甘,卻怕極了乖戾的公孫滑,所以對公孫滑真是又怕又愛,隻覺不應該多加親近,能躲就躲。

  但公孫滑偏偏不給他這個機會,畢竟以後都要在洛師共事,而且祝聃並入了虎賁軍,看得出來祁律對祝聃十分看重,公孫滑想要在洛師立足,能拉攏一個是一個,自然要親近祝聃了。

  更何況……

  公孫滑是個心竅通明的人,他心裏明白的很,祝聃是愛慕自己的,何不利用這份愛慕之情呢?

  因此公孫滑主動親近祝聃,看起來毫無芥蒂,說:“怎麽,滑不能與將軍同行麽?”

  祝聃嘴笨,已經不知該說甚麽好,隻好硬著頭皮,說:“不、不是,自然可以,公孫請。”

  公孫滑輕輕一笑,看著祝聃結巴的模樣,不知為何竟然覺得有些好笑,祝聃真是白瞎了那張俊美的容貌,高大的身材,也不知好好利用一番,說話又憨又呆。

  祁律昏昏沉沉的,感覺腦袋很重,跪下作禮的時候一個沒注意,竟然直接“睡”了過去,他如在雲裏夢裏,眼皮很重,便放縱自己睡了一會子。

  祁律哪知道隻是睡一會子而已,竟然又開始做春夢了,他夢到自己和天子纏綿,天子又俊美又溫柔,又蘇又撩,最重要的是,林兒的嘴唇當真是甜,而且對自己百依百順,簡直便是個繞指柔。

  “唔……”祁律兀自沉浸在昏睡之中,嗓子裏發出淺淺的輕哼聲,鼻音很重,略略有些急促。

  那種纏綿的感覺越來越真實,越來越真實,昏睡中的祁律突然感覺有些不對頭,登時睜大了眼睛,一瞬間竟然和天子四目相對。

  是了,我好像在政事堂!祁律瞪著一雙眼睛,生鏽的腦袋終於轉了起來。

  而此時此刻,祁律卻不在政事堂,這地方熟悉的很,可不就是天子下榻在鄭宮的寢殿麽?自己躺在天子的軟榻上,蓋著天子的錦被,錦被熏了香,香噴噴的,和天子身上的味道簡直是同款。

  更令祁律驚訝的是,自己不隻是躺在天子的軟榻上,不隻是蓋著天子的錦被,天子本人還微微俯身,將自己壁咚在榻上,天子的黑色袖袍被錦被蓋在了下麵,祁律順著天子的袖袍一看,登時真切的感受到了方才夢中的異樣之感,那難以描繪的地方還涼絲絲的。

  祁律猛地抬起手來捂住自己的嘴巴,迫使自己將一口急促的輕哼吞回肚子去,震驚的和天子對視著。

  眾人離開之後,姬林總算是明白了,祁太傅為何會突然暈倒,原因竟然是自己那日太粗暴,而且沒有給太傅清理。

  姬林明天之後當真是悔恨,趕緊打開公孫滑交給他的小藥合,和一般的傷藥沒什麽區別,隻是味道略微有些香,姬林輕輕摳了一些傷藥,準備給祁律塗藥。

  說實在的,做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但是對於天子來說,還是有些緊張的,不隻是緊張,更多的是興奮。

  祁律依舊昏睡著,而且睡得很熟,醫官說了,因著太傅體虛的緣故,會有些嗜睡,體力恢複之後便會大好。

  姬林仗著祁律正在昏睡,準備迅速的給祁律上藥,這樣一來神不知鬼不覺。他哪裏想到,正在上藥的時候,祁律不隻是若有似無的淺淺輕哼,撩撥著自己的意誌力,竟還突然醒了過來。

  一瞬間四目相對,姬林覺得,就算四國聯軍兵臨城下了,他也未曾這麽慌過,如今竟慌得不知如何找借口。

  祁律捂著自己的嘴,呼吸相當急促,一動也不敢動,何止是他不敢動,看似鎮定的天子也不敢動,眼看著祁律青澀又撩人的反應,眼眸立刻深邃了不少,他恨不能現在便立刻狠狠的占有祁律,隻不過相比起濃烈的占有欲,姬林更顧忌祁律的想法,他不知祁律是怎麽想的,會不會厭惡自己。

  天子沙啞的咳嗽了一聲,說:“太傅身子抱恙,寡人……在為太傅上藥。”

  祁律仍然緊緊捂著自己的嘴巴,屏住呼吸不敢出聲,他不敢開口,以免泄露出什麽奇怪的聲音,隻是使勁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天子又輕輕的咳嗽了一聲,那種想要占有祁律的心思,仿佛是烈火,不斷的焚燒著天子的抑製力,就在姬林覺得自己的意誌馬上便要崩潰的時候,閉了閉眼睛,長身而起,放開了祁律。

  祁律方才一直屏住呼吸,眼看到天子離開榻邊,這才狠狠的鬆了一口氣,說是鬆了一口氣,其實祁律還有點小小的失望,原來是上藥啊,還以為自己的春夢要成真了。

  姬林離開了榻邊,故意背對著祁律,聲音仍然十分沙啞,說:“太傅身子不好,這些日子便在寡人眼皮子底下養傷。”

  祁律想要反駁,剛剛和天子做了炮友,搞了一夜情,結果天子竟然如此“大公無私”,讓自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養傷,這未免也太尷尬了罷?

  但是姬林根本不給祁律反駁的機會,說:“便這樣決定了。”

  祁律:“……”小奶狗長大了,變成了小狼狗,越來越強勢。

  祁律躺在榻上,姬林便把文書拿來批閱,寢殿裏靜悄悄的,祁律無聊的開始數錦被上的花紋,後來實在頂不住困意,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太傅?”

  祁律睡著,便感覺有人喚自己,嗓音當真好聽,又低沉,又溫柔,祁律迷茫的睜開雙眼,一眼便看到了那嗓音的主人,長得更好看,又俊美,又英挺,關鍵是嘴唇太好看了,色香味俱全……

  祁律迷茫的盯著天子的嘴唇,“咕嘟”吞咽了一口口水。

  祁律這一睡已經睡到了晚膳時候,姬林見他一直不醒,便準備叫他起來用膳,哪知道祁律睜開眼睛,一副呆呆的表情,這樣的表情可不多見,堪稱罕見。

  姬林用帕子給他擦了擦額角的盜汗,笑著說:“太傅,醒醒神兒,用晚膳罷。”

  祁律聽到天子的聲音,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已經晚上了,他趕緊坐起身來,說:“律失禮。”

  姬林不在意的說:“太傅如今病了,便別那麽拘禮,來坐著,不要起身,寡人去給你端粥來。”

  祁律因著受了傷,所以吃的不宜太油膩,清淡為主,姬林便讓膳房準備了一些粥水。

  姬林很快端了一碗粥過來,親自坐在榻牙子上,先伸手試了試祁律額頭的溫度,說:“已經退熱了,當真是萬幸,隻是出了好些的汗,太傅披著被子,千萬別染了風寒。”

  姬林的動作小心翼翼,將被子給他披在身上,又用帕子擦掉祁律的盜汗,簡直溫柔的無微不至,祁律是個病人,剛剛才病的昏睡過去,姬林這般無微不至,簡直太令祁律心動了。

  祁律還未心動完,便聽天子提起了別的男人……

  姬林眼看著祁律退燒了,便笑著說:“看來公孫滑的藥當真是管用,太傅如此快便退熱了。”

  “公孫滑?”祁律有些迷茫。

  姬林也沒在意,很自然的說:“是了,那藥膏是公孫滑給寡人的,說是有效,沒成想當真如此有效。”

  公孫滑給了天子一盒藥,隻不過這藥膏略微有些不同尋常,是抹在那個地方的,十分私密,祁律一聽,剛才的感動瞬間蕩然無存,心裏還有一點點酸意。

  祁律雖然收了公孫滑這個“禍害”,但是他可沒忘了,公孫滑日前還引誘過天子,說是隻要天子能為他父親平反,讓他做甚麽都可以。

  祁律心裏酸丟丟的,不過又覺得是自己太小心眼子,幸虧有了公孫滑的藥膏,自己才少受了一些痛苦,也應該感激公孫滑的。

  祁律剛剛說服自己,不能如此小心眼子,就算自己對天子有所企圖,也隻是偷偷的有企圖,不能和天子當了一次炮友之後,便如此得寸進尺。

  祁律這麽想著,把酸勁兒壓製下去,姬林已經舀了一勺粥水,輕輕的吹涼,喂到祁律唇邊,說:“來,嚐嚐看,寡人特意讓公孫滑熬製的,隻怕太傅口中沒有滋味兒,還用了一些雉羹。”

  祁律:“……”又是公孫滑?

  祁律堪堪平複下來的酸意,好像海浪一樣兜頭拍下來。

  當然又是公孫滑,畢竟除了祁律,整個鄭國理膳手藝最好的人,就是公孫滑了,而且公孫滑又是祁律一手教導出來的,他會很多祁律所做的菜色,姬林要讓人給祁律做粥水,自然想到了公孫滑。

  姬林可不知祁律的心理反應,小心的吹涼粥水,喂給祁律,還說:“味道如何,可吃得下?”

  姬林就怕祁律發熱,口中沒什麽滋味兒,醫官說了,祁太傅這個病就是要養著,退了熱,體虛補上了便好了,所以進食是很重要的事兒,姬林當然要費些心思。

  祁律聽到天子的問話,撇了撇嘴巴,說:“稍微有點酸。”

  “酸?”姬林吃了一驚,說:“雉羹熬粥,怎麽會有酸味兒?”

  祁律:“……”不是雉羹酸,也不是粥水酸,而是嘴裏酸……

  天子親自照顧祁律,又是上藥,又是喂粥,便是連沐浴,也是天子親力親為,可苦壞了祁律,祁律感覺自己都要化身禽獸。一不小心又撲倒了天子,這回連借口都找不出來。

  姬林守在一邊,祁律一直沒有找到逃跑的機會,一直到了大半夜,祁律睡在寢殿的側室,天子燕歇在寢殿的正室,因為午夜之後,姬林會變成了小土狗,所以也不好和祁律同榻,便讓祁律睡在了側室。

  哪成想,祁律竟然偷偷逃跑了,大半夜摸出了寢殿,一口氣跑回了自己下榻的屋舍。

  小土狗正在屋舍裏,天子剛剛變成小土狗,心裏還琢磨著,不知道祁律會不會半夜發熱,要不要跑過去看看祁律,哪知便聽到“吱呀——”一聲,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摸進了太傅的房間。

  小土狗豎著小尾巴,呲著小牙齒,一臉凶狠的準備撲上去。然而再定眼一瞧,原來那摸進房舍中,鬼鬼祟祟的賊子,竟然就是祁太傅本人!

  祁律偷偷摸進來,還以為沒人發現,這才鬆口氣。

  小土狗看到祁律跑回來了,登時有些哭笑不得,“嗷嗷嗷”對著祁律叫喚了好幾聲。

  祁律將小土狗從地上抱起來,一個翻身直接滾上榻去,撞到了酸疼的腰身,疼得他一個激靈,不由“嘶”了一聲。小土狗立刻豎起耳朵,眼神十分關切的望著祁律。

  祁律摟著小土狗,把小土狗當成了抱枕,因著白日裏睡得太多了,如今便沒什麽困意,睜著眼睛望著屋頂,腦袋裏便開始想一些有的沒的。

  祁律突然歎了口氣,小土狗趴在祁律懷裏,晃著尾巴,心想著太傅能逃跑,從某種意義上也說明他的傷處好了一些。

  小土狗聽到祁律歎氣,昂起小腦袋,似乎想要知道祁律為什麽事情煩心,哪知道祁律點著自己的鼻子,便說:“兒子,你說……天子是不是看上了公孫滑?”

  “嗷嗚?!”

  天子:太傅何出此言?

  小土狗感覺自己冤枉,自己怎麽就看上了公孫滑?趕緊使勁搖頭,大腦袋搖成了撥楞鼓,一雙耳朵來回晃蕩。

  祁律沒有理會小土狗搖頭,自說自話:“也是,公孫滑長相那麽美豔,天子便是看上了公孫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小土狗立刻“嗷嗚嗷嗚!”,頭手並用的使勁搖,示意自己沒有看上公孫滑,這簡直是飛來橫禍,寡人怎麽就看上了公孫滑?

  雖那公孫滑的確生的美豔又嫵媚,但姬林從未對他抱有任何心思,畢竟天子的一顆心思全都撲在祁律身上,哪裏還容得下旁人,這可是冤枉死了天子。

  祁律說完,又歎了口氣,放下小土狗,打了個哈欠,把被子一蓋,便準備和衣而眠。小土狗不幹了,兩條小後腿坐在榻上,兩隻小爪子使勁扒拉著祁律,嘴裏“嗷嗚嗷嗚……嗷嗚……”叫個不停。

  天子:太傅醒醒,你聽寡人解釋,別睡……

  因著天子被冤枉了,姬林覺得這是天大的誤會,必須解釋清楚才是。天亮之後,姬林重新變回天子,立刻便想要招祁律前來,解釋一番。

  不過左思右想,祁律身上有傷,還是應該讓他多睡一會子,平日裏祁律便不喜歡早起,如今更不應該早起。

  天子忍著冤枉,又等了很久,終於等不下去了,便讓寺人去找祁律過來,借口一起用早膳,實則想要和祁律解釋一番關於公孫滑的事情。

  哪知道寺人來到祁太傅下榻的房舍,卻沒有找到人,隻好回去稟報,說:“天子,太傅不在舍中。”

  姬林皺眉,說:“太傅身子抱恙,這麽一大早上去了何處?”

  寺人說:“回天子,今日是宋公與宋國大司馬出城歸國的日子,聽宮人說,太傅出城送行去了。”

  因著祁律的病一鬧,天子差點子忘了,那日燕飲,四國聯軍已經求饒,祁律也達到了分化宋公和孔父嘉的目的,因此便不打算繼續扣留他們,準備放宋公與夷和孔父嘉離開。

  剩下的便是等著宋公嫌棄孔父嘉,孔父嘉走投無路來投奔他們便好了。

  算一算,今日的確是宋公剛離開的日子。不過因著宋公是公爵,和天子差著等級,所以姬林並不會親自送宋公出城,這樣太給宋公麵子,這事兒是鄭伯寤生代為處理的。

  倘或祁律沒有生病,一定會親自去送行宋公和孔父嘉,再添油加醋一番,如今祁律生了病,本不想去送行的,已經有公子馮代為送行,但是奈何計劃趕不上變化,祁律昨日是逃跑回來的,唯恐天子會找自己去上藥,上藥這種尷尬的事情太過羞恥,祁律可不想被天子抓過去,因此便借口送行,跑出城避難去了。

  祁律真的去送宋國隊伍了。鄭國的東城門外,祁律一身太傅朝袍,風度翩翩,看起來儀態萬千,哪有一點子“浪到受傷”的模樣,衣冠楚楚的毫無破綻。

  今日宋公與夷和孔父嘉就可以離開鄭國,回到宋國去,華督身為宋國的太宰,親自來迎接國君,表麵功夫還是要做足的。

  宋公與夷“刑滿釋放”,但麵子上沒有一點子歡喜,畢竟麵子早就丟光了,哪裏還能歡喜?

  宋公與夷黑著臉,祁律笑眯眯的用手說:“宋公,今日一別,不知何日才能相見,還望宋公珍重啊!”

  宋公與夷心裏想著,隻求千萬別再相見,那才是各自珍重。

  宋公與夷往日裏還想要拉攏祁律,經過這事兒,他突然覺得祁律雖然長相親和溫柔,但其實絕非善茬兒,不是自己能夠駕馭的人,還是躲得遠遠的好。

  祁律眼看著宋公如此嫌棄自己,那嫌棄的目光流露無疑,根本不帶掩飾的,笑著說:“宋公您這樣看著律,律會以為宋公您舍不得律的。”

  宋公與夷:“……”

  華督說:“君上,啟程罷。”

  宋公與夷點點頭,目光一瞥,便看到了站在隊伍中的公子馮,公子馮本是這次踐行的特使,不過因著祁律臨時跑過來,所以公子馮退居了二線,沒有開口說話。

  公子馮長身而立,麵容依舊蒼白一片,身材卻高大挺拔,素色的衣衫在咧咧的晨風中不停飄舞,黑色的鬢發微亂,襯托著冷酷又無欲無求的麵容。

  宋公與夷突然想起那日牢房中的魚膳,突然想起公子馮嘔吐的痛苦模樣,嗓子滾動了一下,突然說:“孤可與子……公子馮單獨談兩句?”

  他本習慣的想說“子馮”,不過硬生生的改了稱呼。

  祁律挑了挑眉,看向公子馮,公子馮仍然站在隊伍裏,根本沒有多話,淡淡的說:“不知大哥想說甚麽?若是大哥與馮兒單獨敘話,左右無人,馮兒也不能確保會對大哥做出甚麽事來,還是就在此地說罷。”

  宋公與夷臉色難看起來,有些僵硬,咬了咬嘴唇,聲音很小,最終還是說:“孤……孤那日不知你有惡食之症,所以……”

  所以才出言譏諷。

  公子馮聽了宋公的話,難得笑了一聲,但他笑起來滲透著一股陰狠的氣息,嗓音沙啞的說:“是了,馮兒有沒有惡食之症,也無需與不相幹之人敘說,大哥你說對麽?”

  宋公與夷又被公子馮噎了一句,公子馮的意思很明顯了,說宋公與夷是個不相幹的人。

  宋公臉色難看,忍著怒氣,說:“啟程!”

  宋國的隊伍馬上便要啟程,宋公與夷步上軺車,那麵孔父嘉剛要上馬,突然見到祁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孔父嘉也沒有思量,連忙扶了一把祁律,祁律正好撞在他懷裏。

  祁律當真不是故意的,他雖退了熱,但是身子還沒有大好,尤其還跑到城外來,一路顛簸,不可啟齒的地方又有些刺痛,十分難耐,祁律在城門口踐行,站得工夫有些長,哪知道一動膝蓋一軟,竟然要摔倒。

  孔父嘉一把摟住祁律,便聽華督幽幽一笑,對宋公說:“君上您看,看來這些日子大司馬在鄭宮中頗為滋潤,與祁太傅的幹係又親密了不少呢。”

  祁律當真不是故意的,他剛才一個沒留神,哪知道摔倒在孔父嘉懷中的效果,簡直便是“茶味衝天”,看在宋公與夷眼裏,簡直就是示威一樣,仿佛祁律在展示自己拉攏孔父嘉的成果。

  宋公與夷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先是被公子馮噎了一句,隨即又被祁律的茶味給嗆到了,黑著臉說:“還等甚麽?出發!”

  宋國護送國君回國的大軍浩浩蕩蕩,很快便出發了,祁律在後麵揮著手,朗聲說:“宋公,再來頑啊!”

  公子馮聽到祁律這麽喊,不由搖頭笑了笑,說:“太傅,城門風大,回罷。”

  祁律等宋國的隊伍走遠了,聽不見自己的挑釁了,這才覺得挺累的,點頭說:“行了,回去罷。”

  祁律上了輜車,很快回了宮中,趕緊進入屋舍躺下來,隻覺得自己累壞了,果然身子還沒有養好,關鍵受傷的地方太尷尬,讓祁律走路都覺得很奇怪。

  祁律倒下來,癱在榻上,哪知道他前腳進屋,後腳就有人來了,院落裏被天子安插了眼線,祁律一回來,立刻有人去通報天子,說是太傅回來了。

  天子身邊的寺人立刻殺了過來,說是天子請祁律去用午膳。

  天子請祁律用早膳,祁律便跑路了,沒抓到人,如今又來請祁律用午膳,獳羊肩趕緊進來通報,說:“太傅,天子請您過去一同進膳呢。”

  祁律一聽,心裏一突,沒來由狂跳起來,他感覺自需要冷靜冷靜,這些日子有必要躲避著天子一些,等到尷尬期退散了,再見天子為好。

  祁律這麽想著,便對公孫滑說:“滑甘,你去回複,就說……太傅在城門還沒回來。”

  獳羊肩奇怪的說:“太傅,為何不讓小臣去回複?”

  祁律一本正經的說:“小羊你不覺得自己每次撒謊都太做作了麽?”

  獳羊肩:“……”

  祁律又說:“論扯謊,還是滑甘最專業,這事兒就交給你了。”

  公孫滑有些無奈,但祁律說的沒錯,於是公孫滑便出去回稟去了,告訴寺人太傅踐行還沒回來。

  公孫滑順利的把寺人給搪塞走了,祁律鬆了口氣,倒在榻上,隻覺傷口隱隱疼痛,雖然不是特別疼,但實在羞恥,折磨著自己。

  祁律便支支吾吾的說:“滑甘啊,你那藥……還有麽?”

  公孫滑一聽便明白了,說:“回太傅,還有。”

  祁律咳嗽了一聲,說:“那藥……我落在天子的寢殿了,你再給我一盒。”

  公孫滑很快取來藥膏遞給祁律,笑著說:“太傅獨自上藥多有不便,需不需要滑來幫忙?”

  祁律嫌棄的看了一眼公孫滑,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被公孫滑給調戲了?

  祁律讓獳羊肩和公孫滑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兒,等人都走了,把門關上,這才重新回了榻上,雖然自己上藥多有不便,但是這麽私密的事情也不好交給旁人。

  祁律拿著藥膏,咬了咬牙,似乎下了甚麽慎重的決定,終於把藥合打開,稍微摳了一點藥膏出來,給自己上藥。

  祁律倒在榻上正在上藥,哪料到突有腳步聲而來,“踏踏踏”的很急促,祁律本想著肯定不是衝著自己這邊來的,畢竟祁律可是太傅,他的屋舍怎麽可能有人隨便闖入?

  “嘭!”

  祁律還沒想完,舍門突然被撞開,有人大步從外麵走進來,嚇了祁律一跳。

  定眼一看,一般人自然不敢硬闖祁太傅的屋舍,但是有一個人可以——當今天子!

  姬林安排了眼線在祁律的院落,祁律一回來他便聽說了,立刻派去寺人,結果寺人回來說,祁太傅還沒回來,這如何可能?

  姬林當即便明白了,太傅肯定是躲著自己,一想到太傅故意躲著自己,天子立刻坐不住了,臉色黑的仿佛鍋底,一臉“凶神惡煞”的模樣,氣勢洶洶的趕到了祁律的屋舍。

  自然沒人敢阻攔天子的,姬林一把推開屋舍的大門,便看到了眼前這個場景……

  祁律正在給自己上藥,天子突然闖了進來,這尷尬的場麵一瞬間讓祁律恨不能當場犧牲,或者找條地縫鑽進去。

  姬林看到這一幕,眼眸猛地加深,他比祁律要鎮定的多,一句話沒說,回身關上屋舍的大門,然後竟然穩穩當當抬步走了過來,一步步逼近祁律。

  祁律腦袋裏“轟隆——”一聲,他看到天子回身,還以為天子也覺得尷尬,轉身要跑呢,哪知道天子回身是關門,竟然還坦然的走了過來,嚇得祁律立刻抓過被子,掩耳盜鈴的蓋住了尷尬的自己。

  天子走過來,眯著眼目,儼然不似平日裏小奶狗的模樣,反而像是一隻要吃人的野獸,他的眼神深不見底,死死盯著祁律,走到榻邊,“嘭!”一聲將祁律壁咚在了榻上。

  祁律下意識的吞咽了一下,感覺天子最近壁咚這個動作,越來越熟練了,而且蘇炸天。

  姬林與祁律的距離很近,祁律連忙撇過頭去,緊緊抓住蓋住自己的被子,聲音顫栗著說:“律拜見天子。”

  姬林唇角一挑,說:“哦?拜見?為何不見太傅起身?”

  祁律:“……”故意的,天子是故意的,他絕對看見了!

  祁律當然不能起身,咬了咬嘴唇,幹笑了一聲。

  姬林又開始發問,說:“太傅不是說自己不在宮中?”

  祁律輕輕咳嗽了一聲,他感覺天子距離太近了,吐息掃在自己的麵頰上,趕緊又稍微撇頭,急中生智回答:“律……剛回宮中。”

  “是麽?”天子說著,伸手捏住祁律的下巴,讓他不能撇頭,與祁律四目相對,眼神更加深沉,沙啞的拋出了第三個問題,說:“太傅為何躲著寡人?”

  簡直就是送命題,祁律覺得以前見識的那些送命題都弱爆了,這才說真正的送命題。

  祁律繼續急中生智,眼眸微微晃動,他不能撇頭,幹脆把眼睛一撇,看著別的地方,說:“律沒、沒有啊。”打了一個磕巴……

  姬林看著他目光閃躲,知道祁律就是躲著自己,或許是因著那日的事情,姬林一想到這裏便十分懊悔,他之所以一直不對祁律表達愛慕之意,便是怕祁律對自己躲躲閃閃。

  姬林對祁律的心思,除了愛慕之外,還有敬崇在其中,祁律不隻是姬林的心上之人,更是洛師的太傅,於情於理,於公於私,姬林都不能失去祁律,因此衡量再三,還是決定將自己的心思藏在心底裏,無法兩片嘴皮子一碰直接吐露出來。

  倘或兩情相悅,那便是皆大歡喜,但倘或失敗了,這其中的代價便太大了。

  姬林就唯恐發生這樣的事情,如今祁律對自己躲躲閃閃,讓他心中十分焦躁不安,反問了一句:“當真?”

  祁律立刻點頭如搗蒜,十分“虛偽”,一本正經的說:“律對天子忠心耿耿,不敢有半分的欺瞞之意,還請天子明鑒。”

  姬林仍然沒有放開祁律的下巴,迫使他與自己四目相對,祁律把目光瞥向別的地方,姬林便慢慢挨近祁律,一瞬間,祁律還以為天子會這麽親上來,害得祁律差點閉眼。

  姬林並非要突然親上去,而是挨近祁律一些,不讓他撇頭,也不讓他錯開目光,兩個人距離這麽近,祁律撇開眼睛也隻能看到姬林,感覺差一點點就要對眼兒了。

  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祁律感覺到自己的呼吸糾纏著天子的呼吸,愉悅的交換著,真的很令人遐想連篇,尤其是在食髓知味的情況下……

  就在祁律遐想連篇的時候,便聽到天子的嗓音低沉的說:“不許躲著寡人,知道麽?”

  祁律立刻想要點頭,但是兩個人距離太近了,他一點頭恐怕會撞到天子,隻好聲音很小很小,想要狡辯說:“律沒有……”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到天子發出了一個“嗯?”的鼻音,鼻音拖得很長,尾音上揚,好像一把小鉤子,瞬間便把祁律的魂兒都要勾走了。

  祁律頃刻便慫了,老老實實的回答說:“回天子,律知道了。”

  姬林聽到了滿意的答案,凝滯的臉色這才稍微放鬆了一些,他一放鬆下來,對著祁律展開一個小奶狗一般的俊美笑容,說:“那寡人幫太傅上藥。”

  祁律連忙說:“不勞煩天子了,律自己能行。”

  姬林也沒有強求,便退開幾步,他一退開,祁律狠狠鬆了一口氣,感覺差點憋壞了。

  天子退開幾步,並沒有離開祁律的屋舍,而是坐在旁邊席子上,一展袖袍,坐下的動作又帥氣又貴氣。

  祁律眼看著天子沒有出去的意思,支吾了一聲,還是緊緊捂著自己的被子,說:“天子……可否請您先移步,讓律上藥?”

  天子端坐在席上,對祁律又展開一個小奶狗般的笑容,笑起來異常的溫柔甜蜜,配合著天子年輕又俊美的容顏,簡直便是人形殺器。

  就是這樣俊美無害的小奶狗,嗓音低沉的說:“太傅上藥,寡人坐在這裏也不礙事兒,還能幫太傅看看哪裏沒有抹到。”

  祁律:“……”太傅的臉皮都快掛不住了。

  姬林不出去,祁律感覺自己日常無賴的臉皮都被天子的話給燒穿了,他突然發現,天子真的長大了,以前的天子多麽單純,絕對說不出這樣無賴的話,而如今的天子……

  祁律也不敢躲著天子了,因為他知道,躲著天子的下場很“慘烈”,天子親自來拿人,嚇得一向老謀深算的祁太傅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乖乖就擒。

  因著祁律抱恙的緣故,他們在老鄭城又停留了幾日,等待祁律身子差不多大好了,便準備上路,回到洛師去。

  姬林離開洛師也有一陣子了,他們從天氣剛剛炎熱之時離開了洛師,如今天氣已經轉涼,這一趟鄭國之行,罷免了鄭伯寤生卿士的頭銜,還震懾了宋國、陳國、蔡國、衛國,打擊了鄋瞞人,可謂是戰功卓著。

  天子離開洛師的時候,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年輕天子,等回到洛師之後,必然會令人……大吃一驚。

  天子的隊伍準備啟程,鄭伯寤生親自送到老鄭城的北城門,鄭伯與天子寒暄客套,祁律那邊則是在和祭牙踐行。

  祭牙是鄭國人,上次從洛師到鄭國,祭牙自然要跟隨回來,如今祁律要回洛師去了,祭牙便不能跟著,當真好生傷心,與祁律依依惜別,完全舍不得。

  祭牙抓住祁律的手,一刻也不鬆開,說:“兄長,你真的要走了麽?不多住幾日了麽?”

  祁律笑了笑,隻覺得祭牙就跟一隻小貓似的,膩著自己,一刻也不撒手,安慰的說:“已然住了許久了,不能再多住了,往後為兄還回來看你,又不是永遠也見不著了。”

  祭牙一聽,更是觸發了他的離別感慨,竟然一把抱住了祁律,將祁律抱了一個滿懷!姬林正在和鄭伯客套,餘光卻瞥著祁律這麵兒,因著他不放心祁律和祭牙“私交”,哪知道還真是讓姬林抓了一個正著,祭牙竟是公然對祁太傅摟摟抱抱。

  祭牙抱著祁律,委屈的說:“兄長,我往後見不著你,吃不找你做的吃食,這可如何是好呢?”

  祁律無奈的說:“律已經吩咐了膳房,把食譜交給了膳夫,弟親放一百二十個心便是了,絕對能吃到美味兒的。”

  祭牙又說:“不是兄長做的,都不好吃。”

  祁律聽他這麽說,其實還挺歡心的,祭牙這個人不會說謊,他說出來的話可不是忽悠祁律的,是真心話。

  祁律正在感動,祭牙突然說:“是了,險些忘了問兄長,這些日子兄長總是在寢殿養傷,我也沒有空子去問兄長。”

  祁律見祭牙的眼中閃爍著凶狠的光芒,有些納罕,說:“弟親想問甚麽?”

  祭牙惡狠狠的磨牙,也不抱著祁律了,活動著手腕,擼起袖擺來,說:“敢對我兄長動手動腳的,是哪個王八羔子?!兄長你不要怕丟麵子,我嘴巴嚴的很,絕對不會到處亂說,我讓他丟了命根子!”

  “咳咳咳——”祁律沒想到是這個問題,當即嗆得咳嗽起來,連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這才穩定下來。

  祭牙不知祁律為何如此激動,嘴裏還罵罵咧咧的,說:“兄長,你告訴我,我閹了他族中十八代!”

  而那個被祭牙親切問候的天子,此時此刻正站在祭牙身後,目光幽幽的盯著祭牙。

  公孫子都站在一邊,也在踐行的行列之中,眼看著祭牙對祁律摟摟抱抱,深吸了一口氣,保持著一張俊美的笑顏,心想著無妨,太傅馬上便要離開了,忍一時便好,往後裏看祭牙還往哪裏跑。

  哪知道祭牙不隻是對祁律摟摟抱抱,竟然還開始罵人,公孫子都是個“長眼睛”的人,天子對祁律的心思,他看在眼裏,而且公孫子都又是個聰明之人,能讓祁律保密,不透露出去的那個男子,必然是不一般的男子。

  要麽是祁太傅不敢透露,要麽是祁太傅不願意透露。

  這普天之下,讓祁律不敢透露的人,可能還沒有出生,那麽也隻剩下祁太傅不願意透露,有心隱瞞著一個可能性。

  因此公孫子都已經猜到了祁太傅的“野男人”到底是誰,可不就是當今天子麽?

  祭牙如此咒罵天子,公孫子都已然看不下去了,拉過祭牙說:“時辰不早了,不要耽誤隊伍上路。”

  祭牙雖十分不滿,但是啟程的時辰已然到了。

  鄭伯寤生一展袖袍,祭仲親自端來一則青銅承槃,上麵擎著兩隻華美的羽觴耳杯,鄭伯寤生將其中一隻耳杯端起來,雙手敬給姬林,說:“天子,請。”

  姬林左手攬著袖袍,右手執起羽觴耳杯,鄭伯寤生也同樣手指羽觴耳杯,恭敬的說:“寤生敬天子,為天子踐行。”

  姬林淡淡的說:“今日一別,望鄭公……好自為之。”

  說完,將羽觴耳杯一揚,酒水一飲而盡,將羽觴耳杯倒置,示意飲盡,隨即才將耳杯放回祭仲所擎的青銅承槃之中。

  祁律眼看著鄭伯給天子敬酒,天子揚起脖頸,喝酒的動作十分豪爽,弧度流暢的脖頸,喉結因著飲酒的動作而微微滾動,還有一滴酒水順著唇角滑下,一路俏皮的順著天子的頸項滑下,滾進黑色的衣領之中,消失了蹤影。

  祁律忍不住嘖嘖舌,感歎了一下天子的俊美,連飲酒的動作都自帶荷爾蒙,那性感的閥門好像壞掉了一樣。

  鄭伯寤生再拜,姬林便登上輜車,上了車,臨放下輜車簾子的時候,突然回頭說:“太傅上車參乘。”

  祁律:“……”

  祁律本以為能逃過一劫,沒成想還是要上車參乘,隻得恭敬的拱手說:“律謝天子。”

  祁律登上輜車,鑽進車中,放下車簾子,天子便坐在輜車的席子上,正襟危坐,或許是從小的教育使然,天子的坐姿從來都如此的一本正經,按著一襲黑色的天子長袍,頭上還戴著象征著權力的冕旒,說句大實話,這種衣著,這種坐姿,簡直禁欲滿滿……

  車子很快粼粼開動,大隊人馬開拔,輜車外麵傳來“踏踏踏”的行軍聲。

  伴隨著如此威嚴壯闊的行軍聲,祁律但聽天子聲音低沉的說:“太傅今日還未上藥,過來,寡人為太傅上藥。”

  祁律睜大了眼睛,很想下意識的問一句,車裏?

  上藥已然很羞恥了,還在輜車裏,這讓祁律突然聯想到了一些不合時宜的畫麵,趕緊低下頭來。他心裏山崩海嘯,但麵子上卻異常鎮定,微笑的說:“多謝天子恩德,律的身子已然大好,無需上藥了。”

  距離那日已經有幾天,姬林半信半疑,說:“倘或太傅身子不適,一定告知寡人,鄭國到洛師一路車馬勞頓,太傅萬勿逞強。”

  祁律聽天子鬆口,趕緊說:“是,謝天子關懷。”

  一行人回了洛師,回去的路途倒是很順利,沒出任何岔子,姬林唯恐祁律的身子受不了,因此一路都慢慢的走,穩穩的走。

  回到洛師之後,姬林立刻召開朝議,公示了公孫滑和祝聃的身份,這二人一個是祁律從鄭國圄犴“撈”來的,一個是跟鄭國搶來的,身份都非同小可,公孫滑便跟隨在祁律身邊,而祝聃和石厚進入了虎賁軍,幫助天子訓練虎賁。

  這一趟去鄭國,經曆了梅山之圍、惡曹會盟,還有大名鼎鼎的鄭國東門之役,沒一個事件不是令人心驚膽戰的?年輕的天子卻一一輕而易舉的化解,這讓洛師朝中很多看熱鬧的卿大夫們大跌眼鏡,還有很多洛師的老臣開始正眼看待年輕的新天子了。

  祁律是這次出使的一大功臣,自然很多人跑來巴結祁律,但讓祁律十分欣慰的是,跑來巴結自己的人被分流了。

  這一趟出使回來,最出名的其實不是祁律,另有其人,因此朝中的卿大夫們有一部分跑去找那個人寒暄巴結,祁律自然清閑了很多。

  要問這個人是誰,還能是誰?當然是新天子親自認命的第一個大周卿士——虢公忌父!

  洛師的卿士一職,那可是搶破腦袋的高官,除了天子,卿士淩駕於任何諸侯之上,可以說卿士才是那個真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

  所有的人都以為祁律或者黑肩才是天子心目中的卿士人選,周公黑肩曾經扶持王子狐反叛,所以天子不可能將卿士的職位交給黑肩,那麽卿士的頭銜必然會落在祁律這個太傅的頭上。

  隻可惜,所有人都猜錯了,他們以為自己會輕而易舉的看透年輕天子的想法,可誰知,果然君心難測,誠不欺我。

  卿士的頭銜最後落在了虢公忌父的頭上,其實說起來,虢公忌父是一直被人忽視的潛力股。虢公掌管著周八師兩萬五千人馬,可謂是手握重兵,而且他還是天子的師傅,隻是虢公忌父為人低調,平日裏總是不顯山不露水,不喜歡爭不喜歡搶,所以旁人都忽略了這麽一個低調的存在。

  虢公忌父突然被任命為大周卿士,這讓很多人始料不及,讓很多以前和虢公不怎麽親近的人感覺到了危機,趕緊前去巴結虢公。

  也因此,祁律這麵子倒是清閑了很多。

  祁律是一個怕麻煩的人,以前他的愛好隻有美食,如今他的愛好多了一個天子,除此之外財幣夠花了便行。如果祁律當上了卿士,天天有忙不完的事兒,哪裏還有時間去理膳?所以祁律對卿士的職位一點子野心也沒有,姬林把卿士的職位交給虢公來做,祁律真的非常同意。

  不過祁律這麽想,很多人不這麽想,很多人都覺得他們押錯了寶,原天子最寵信的人是虢公,而不是祁律,也不是黑肩,這些人便覺得祁律和黑肩其實是失寵了。

  祁律隻是被很多人看做了失寵的太傅而已,黑肩那邊便比較麻煩了。

  黑肩乃是周公,周公的族人很多,門人也很多,黑肩昔日裏的勢力滔天,恨不能半個朝廷都掌握在他的手裏,如今鄭伯寤生卸掉了卿士的頭銜,黑肩沒有收獲,反而讓虢公那個愣頭給撿走了,周公一族很多人都不服氣,想要趁機攛掇著黑肩扳倒虢公。

  祁律中午從政事堂“下班”,往膳房去,準備趁著中午的空當做兩樣小食來打打牙祭,哪知道往膳房走的時候便遇到了虢公忌父。

  祁律有些驚訝,虢公忌父怎麽跟這麽偏僻的地方貓著呢?

  膳房是無法登上大雅之堂的地方,膳房裏都是奴隸,所以洛師王宮的膳房也在偏僻的地方,祁律往膳房走的路上竟然看到了虢公忌父,當然十足納罕。

  虢公忌父今日沒穿黑甲,一身官袍,他揪著自己的衣袍擺子,蹲在草叢裏,雖天氣轉涼了一些,但是草叢仍然十分茂密,被宮中的仆役修建的十分得體,如果是祁律這種身材的人藏在草叢裏,或許便看不見了,真的能起到隱藏的功效,而虢公……

  忌父那高大的身材蹲在草叢裏,貓著腰,看起來竟有些滑稽,祁律忍不住說:“虢公,你這是……?”

  虢公忌父連忙“噓”了一聲,說:“小聲些。”

  祁律左右看了看,便看到不遠處的地方有幾個人影,應該是士大夫,似乎在找人,嘴裏喃喃地說:“這麵沒有,或是回了政事堂罷。”

  那幾個人說著,便離開了。

  祁律恍然大悟,虢公忌父這是在躲人,躲什麽人?當然是那些巴結奉承他的人了。

  虢公忌父平日在政事堂公幹,公幹的時候沒有那麽多的人來巴結,畢竟是“上班時間”,但一到了中午用膳的時候,烏央烏央的人山人海便向虢公衝過來,不是巴結他,便是賀喜他升為卿士的。

  虢公實在是抵不過這些人的殷勤,也不喜歡虛以委蛇,因此幹脆跑了出來,蹲在這裏藏著。

  祁律從未見過如此淒慘的卿士,笑著說:“虢公,那些人走了,出來罷。”

  虢公忌父仔細看了看,小心翼翼,生怕那些士大夫們去而複返,再三查看才從草叢裏鑽出來,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和樹葉子,撓了撓後腦勺,說:“讓太傅看笑話了。”

  祁律說:“虢公這幅模樣,想必還沒用午膳罷?”

  士大夫們有專門的午膳,來政事堂坐班的士大夫是管飯的,但是要去吃午膳的話,肯定會遇到更多的士大夫,虢公忌父想要吃一頓“和平”的午膳,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祁律斷定虢公還沒吃飯。

  虢公忌父幹笑說:“不瞞老弟,我哪裏敢去用膳?”

  祁律便說:“正巧了,律要去膳房走一趟,倘或虢公不嫌棄的話,要不要一起來膳房隨便食兩口?”

  虢公忌父正愁餓肚子呢,哪裏會嫌棄,立刻說:“老弟能請膳,我還有嫌棄的道理麽?”

  虢公是個爽快人,祁律在洛師和他最熟悉,立刻一拍即合,兩個人便準備往膳房去。

  他們從小路往膳房走,這條路祁律熟悉的很,說:“虢公安心,這條小路律每日都要經過,從膳房到政事堂又方便又快捷,而且準保不會遇到第二個人……”

  祁律正在和虢公忌父打包票,虢公生怕遇到士大夫,又把自己圍堵下來,祁律大話已經說出去,哪知道瞬間打臉,話音還沒落地,便聽到前麵有人在說話,可不是有人?而且還不隻是一個!

  這麽偏僻的小路,祁律還以為隻有自己一個人知道,畢竟前麵通向膳房,士大夫們自居身份,都不會過來,哪知道今日竟然有人。

  一個聲音說:“宗主,您倒是開口啊,咱們都說了那麽半天了,您是個甚麽意思?”

  祁律一聽,宗主?這年頭能被稱為宗主的人,說明兩點,第一,有宗氏,有宗氏的必然是大家族。第二,還是宗氏之長,那身份地位便是不一樣。

  春秋時期的宗族,可不像現在的家族四世同堂已經很了不起了,那時候講究族譜,家族主支旁支牽連甚廣。石厚便是石氏的宗主,姬林和祁律之所以留下石厚,並非不能殺他,而是不舍得殺他,石氏在衛國牽連甚廣,那便是地頭蛇,留一個石家的少宗主在身邊,總是好辦事兒的,沒準哪天便能用上。

  祁律有些好奇,到底是誰家的宗主,在這裏密謀上了?

  便聽另外一個聲音說:“是啊宗主,您倒是發話啊!要是卿士這個職位,當真是被祁太傅給霸占了去,咱們也就不說話了,祁太傅是天子身邊的寵臣,而且善於奇兵,咱們是鬥不過的,但是那虢國的忌父算怎麽回事?!”

  虢公忌父沒成想,自己還莫名其妙的被點名了。

  祁律看了一眼虢公,虢公又看了一眼祁律,兩個人必然都沒想到會被點名,那些人緊跟著又說:“無錯,那忌父算甚麽?他是領著周八師的兵馬,但周八師不是咱們宗主一手調/教出來的麽?那忌父隻不過吃了瓜落,從周公您的手上接管了周八師,現在還打腫臉充上了胖子!”

  祁律一聽,恍然大悟,那宗主可不是周公黑肩麽!

  虢公忌父聽明白之後一愣,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宗主不做別想,就是黑肩本人。

  “宗主!”

  “宗主您說話啊!”

  “到底怎麽個承算?”

  “難不成您是怕了那虢公?咱們周公一脈,可比他們虢國要高貴的多,還能怕了他們不成?”

  那些人越說越激昂,黑肩終於幽幽的開口了,他的聲音不大,但是擲地有聲,說:“卿士的事兒,我知道了。”

  所有的人立刻全都平息下來,似乎等著黑肩繼續說話,一時間虢公忌父也屏住了呼吸,他不是想要偷聽,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黑肩會怎麽回答。

  便聽到黑肩的嗓音淡淡的,不摻雜一絲的感情,說:“虢國不過區區一個小國,虢公手中領的兵馬,也是黑肩一手栽培,還有甚麽可畏懼,值得你們如此大驚小怪,那虢公心中毫無承算,愣頭一個,隻有被人愚弄的份兒,天子年輕氣盛,且讓他們先頑一頑,不要亂了陣腳。”

  黑肩聲音很平靜,每一句話都很平靜,不興一絲波瀾,而虢公忌父聽在耳朵裏,心裏卻猛地“咕咚!”一聲,仿佛沉入了一塊巨大的石頭,而且還是冰塊做的石頭,越沉越深,越沉越深……

  因著黑肩這幾句話,周公的族人似乎被安撫到了,漸漸平息下來,黑肩又說:“如今卿士一職落在虢公的頭上,我等更不能懈怠,做好分內之事,不得出一絲一毫的差子,可知道了?”

  “是是,請宗主放心。”

  “是,宗主安心。”

  “我等敬諾。”

  黑肩沒有幾句話,那些人很快便散了,一時跫音傳開,漸漸遠去,隻剩下黑肩一個人。

  黑肩也沒有停留在原地,抬起腳步似乎要往政事堂而去。他往政事堂而去,祁律和虢公還站在原地,如此一來黑肩便朝著他們走了過來,走了兩步,三個人立刻打了照麵。

  祁律笑眯眯的,臉色沒什麽變動,虢公忌父則是木著一張臉,不隻是什麽表情,而黑肩看到剛剛提起的二人,臉色難得一晃而過的驚慌。

  祁律笑著說:“周公這日理萬機的,堪堪安撫了族人,又要去政事堂麽?”

  黑肩臉色更是尷尬,眼眸瞥向虢公忌父,虢公忌父則像個木樁子一般杵在原地,訥訥的看向黑肩,似乎因著剛才的話,還沒有回過神來。

  周公黑肩一看虢公那反應,當時唇角一板,臉色沉下來,說:“虢公可是聽到了黑肩方才的話?”

  虢公被他這麽一問,登時有些慌神,他也不知自己為何要慌神,分明是他們一行人在背後議論自己,被自己抓了一個正著,但是看著黑肩的模樣,忌父的確很慌亂,木訥的說:“聽……聽見了,不過忌父並非故意偷聽,隻是剛巧路過。”

  他說著,還怕黑肩覺得太巧,又說:“太傅可以作證。”

  黑肩唇角微微抽搐一下,抬起寬大的袖袍來,揉了揉自己的額角,說:“那虢公可聽出黑肩的用意來了?”

  “用意?”忌父愣了一下,一時沒有回答。

  祁律看著他們互動,不由有些想笑,實在不忍心看虢公那木訥的模樣,便說:“虢公請放心,周公並未當真有針對虢公的意思,方才周公那番話,顯然是搪塞安撫族人用的。”

  而且黑肩很聰明,他好似在說虢公的壞話,幾句話下來,便讓族人產生了共鳴,放鬆了心態,說明黑肩這個人很懂得說話的藝術。

  祁律是個通透的人,且對於卿士一職,他是個局外人,沒有嫉妒也沒有忌憚,因此看的比周公的族人要通透的多,所以祁律剛才也沒有發難。

  虢公忌父也不是個傻的,他雖平日裏看起來木訥憨厚,但沉浮在官場這麽多年,也絕非等閑之輩,隻不過虢公忌父身為局內人,聽到剛才那番話,心裏有一點點微妙而已。

  黑肩見到虢公還是呆呆的看著自己,便說:“想必虢公也明白眼下的情勢了,想要我族人安分閉嘴,黑肩也很期待虢公日後會拿出什麽樣的手段。”

  黑肩說完,輕輕拍了拍虢公的肩膀,隨即揚長而去了……

  虢公忌父坐上卿士職位,本不打算鋪張浪費的辦宴席的,雖很多人都有升遷燕飲,但是虢公這個人不喜歡應酬,飲酒的話,隻喜歡和自己看對眼的人一起飲酒,這才是痛快。

  但自從那日聽到黑肩與族人的對話之後,虢公忌父明白了一個問題,有的時候不能不爭,他上位成為卿士,還沒有新官上任的下馬威,如何能讓人信服?

  虢公忌父最後決定還是擺一場宴席,宴請朝中卿大夫們,讓大家都來參加,也好趁機樹立一個威信。

  姬林發現,自從回了洛師之後,姬林總是找不到祁律,每次一打聽都是:回天子,太傅出宮去虢公的府邸了。

  姬林知道祁律和虢公關係好,日常走得比較親近,但是祁律都和自己做過如此親密的事情了,還和虢公走的那麽緊密,縱使他們“清清白白”,姬林心裏頭也是酸得很。

  祁律這些日子總是不在,原因很簡單,便是因著帶著公孫滑去給虢公準備筵席去了,祁律白日要上班,晚上就跑到虢公府上出謀劃策,好幾日都沒回宮中住,也沒回太傅府,而是在虢公的府上住著。

  如此一來,天子更是吃味兒,最讓人吃味的是,祁律還親自來邀請天子,讓天子參加虢公的升遷宴席。

  這種宴席,一般天子是不會參加的,都是卿大夫們之間走動,如果天子參加,那是莫大的榮幸。虢公忌父這次是為了立威,所以如果天子能夠參加宴席,那麽絕對事半功倍,祁律身為虢公最鐵的哥們,自然要幫他請天子去參加宴飲。

  姬林這些日子也聽說了,很多人不服氣虢公,他本便是打算參加燕飲的,祁律來邀請姬林,姬林隻是又多喝了一肚子苦酒而已。

  燕飲當天,姬林與祁律便一並子來到了虢公忌父的府邸。別人的升遷宴席都是歌舞升平,而虢公忌父的升遷宴席上沒有歌沒有舞,門口開列兩隊兵馬,鏗鏘有力,每一個來參加宴席的卿大夫在門口都被嚇了一跳。

  果然,這不是宴席,簡直像是閱兵。

  姬林看到這場麵,微微一笑,說:“這是太傅的主意罷?”

  祁律很想喊冤枉,但不得不說天子太了解自己了,這就是自己的主意,讓虢公忌父擺兩隊兵馬,唬一唬那些來參加宴席的卿大夫們。

  姬林一走進去,在場眾人立刻迎上來,跪了一片,山呼:“拜見我王!拜見天子!”

  姬林淡淡的說:“今日寡人是來參加虢公之燕飲,與諸位一般,便不必如此多禮了,都起來了罷。”

  姬林說的很客氣,還擺了擺手,將自己的賀禮送給忌父,姬林送給虢公的是一副介胄,工藝一流,專門請了譚國的工匠師父來打造,不隻是華美,而且十分英武。

  姬林笑著說:“希望虢公能穿著這身介胄,護我大周萬年。”

  虢公忌父立刻跪在地上,雙手擎過介胄,心中澎湃感激,朗聲說:“謝我王!忌父定當鞠躬盡瘁,不負天恩!”

  天子都送了賀禮,其他人也紛紛送上賀禮,身為虢公最大的對家,周公黑肩也來參加了宴席,他的賀禮和姬林有異曲同工之妙,是一把寶劍。

  黑肩和忌父很熟悉了,兩個人曾經都是太子的師父,黑肩可以毫不誇張的說,他知道虢公最喜歡甚麽東西,於是便送了這把寶劍。

  果不其然,虢公忌父一見到這把寶劍,登時愛不釋手,反複的在手中摩挲,恨不能將那把寶劍當成了小情人兒,黑肩看到他這個反應,登時有些得意,畢竟虢公的心思他太了解了,也太好懂了。

  天子送了介胄,周公送了寶劍,輪到了祁律,說實在的,祁律還是窮的叮當響,他平日裏的財幣都買了花椒,如今府上還要多養一個公孫滑,所以祁太傅的家當也不多。

  祁律很早就在想了,自己送甚麽好呢,比財力,別說和天子比了,他連黑肩的一根小手指也比不上,所以不能拚財力,而且拚財力太傻了,有句話說得好啊,禮輕情意重!

  祁律在眾目睽睽之下,笑眯眯的招了一下手,獳羊肩和公孫滑很快推來了一個小推車,一股子香甜的味道突然撲麵襲來,說不出來的香滑,勾人味蕾。

  眾人從未見過這場麵,立刻香的深深吸氣,想要知道這是甚麽東西,祁律便煞有見識的笑著說:“虢公升遷,律本該送一些金貴的物什才好,隻不過律又反複思量,虢公身為上卿,甚麽樣的金貴物件兒沒見過?必然比律見多識廣,因此律便親手為虢公做了這份……奶酪蛋糕。”

  無錯了,那香甜的滋味兒是奶酪的味道。日前鄭姬已經調配出製作奶酪的比例,祁律便按照這個比例製作了大量的奶酪,攢出了一個“奶酪蛋糕”來,雖這個蛋糕也不是很正宗,但奶酪的味道醇厚又香甜,滋味也不差,保證是在場眾人以前都沒吃過的。

  最最重要的一點——便宜!

  祁律“偷奸耍滑”來了一個禮輕情意重,因著在場眾人以前從沒見過奶酪蛋糕,而且祁律還把蛋糕做成了好幾層的樣式,一層落著一層,看起來十分“宏偉”,所以大家都給震撼住了。

  祁律親手把蛋糕給切了,獻給天子和眾人品嚐,奶酪的滋味兒是純天然的,和現代經過加工的味道不是很一樣,但香醇的奶味十足,又香又甜,讓吃慣了山珍海味的各位卿大夫們都眼前一亮,嘖嘖稱奇。

  虢公忌父也從未吃過這種甜品,別看他人高馬大的,但是虢公忌父是個喜愛甜食之人,也正是因著這點,祁律才“放手一搏”,選擇奶酪蛋糕作為今日的賀禮。

  虢公對奶酪蛋糕大加稱讚,隨口說:“勞煩太傅辛苦理膳,這怕是忌父見過最珍貴的賀禮了。”

  虢公忌父這麽一說,酸壞了好幾個人,第一個自然是天子本人了,祁律以前都沒做過蛋糕,如今做了這麽大一個蛋糕,專門送給虢公,天子怎麽能不酸,虢公忌父還如此誇讚祁律,顯得那二人很是親密似的。

  第二個酸的人自然是周公黑肩了,周公聽了一笑,狀似很不在意的說:“是了,太傅的賀禮別出心裁,還是親手理膳而來,自然無比珍惜,黑肩送了一把俗氣的兵劍而已,怎麽能和太傅相比呢。”

  虢公忌父也沒想到,自己隻說了一句話,惹出黑肩那麽多話,連忙說:“不不,忌父不是這個意思,這寶劍忌父也喜歡的緊,忌父自當珍惜,周公萬勿誤會了去。”

  黑肩又是一笑,笑的意義不明,說:“虢公多慮了,黑肩有甚麽可誤會的。”

  酒過三巡,別管是苦酒還是甜酒,姬林都飲了一些,今日時辰夜了,姬林也不想回宮去燕歇,畢竟祁律有意留在虢公府上,姬林不放心將祁律留下來,便也打算留下來。

  虢公忌父立刻令人安排屋舍,說:“天子稍待,忌父這便令人去打掃屋舍。”

  他的話音才落地,突聽“踏踏踏”的腳步聲傳來,一個人影快速衝進宴席,來的十分匆忙,眾人定眼一看,是新上任的虎賁郎將祝聃!

  祝聃衝進來,來不及行禮,連忙將文書呈給天子,說:“我王,加急文書!淮夷聯合徐國攻打宋國,宋公親自上陣,宋軍大敗,宋公……被淮夷俘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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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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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律:???

  祁律:突然感覺到世界對我滿滿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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