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甜
作者:長生千葉      更新:2020-12-27 08:34      字數:22061
  天子上一次進圄犴, 看到祁律口頭調戲美豔的公孫滑,這一次進入圄犴,則是看到祁律手動調戲俊美的公子馮。

  天子愈發的覺得自己不容易, 又是公孫, 又是公子, 而且長相不是美豔,便是俊美。雖天子覺得自己也不差,但萬萬架不住太傅他“花心”, 總是招蜂引蝶,招花惹草!

  祁律奮力頂著公子馮,不讓他倒下去, 感覺自己仿佛推著一座高山,險些便成移山的愚公。他倘或知道天子把自己當成了大豬蹄子,恐怕是會冤枉死, 祁律可以對天發誓,他隻是饞天子的身子而已, 相當專一。

  姬林大步走進圄犴, 立刻將昏迷的公子馮給扶了起來, 他身材高大,和公子馮差不多, 因此並沒有祁律那麽吃力。

  因為姬林恐怕祁律又對公子馮“動手動腳”,惹得自己胃酸,所以姬林幹脆直接一用力,竟將公子馮給打橫抱了起來。

  別看姬林貴為天子,養尊處優, 可是姬林的身子非常硬朗, 平日裏還有晨起鍛煉的習慣, 臂力非同一般,竟然將高大的公子馮輕而易舉就抱了起來。

  這下子好了,祁律一看這場麵,反而有一丟丟的胃酸。兩個人完全不知道,他們都曾經輪流胃酸過……

  天子直接抱起公子馮,也沒有廢話,帶著公子馮離開圄犴,送上輜車。

  祁律的確吃味兒,不過救人要緊,公子馮如今像個小可憐兒一般,祁律也不是不知輕重緩急之人。

  祁律剛要跟著匆匆離開,宋公與夷突然走到牢房門口,說:“且慢。”

  祁律蹲下腳步,說:“不知宋公還有什麽見教?”

  宋公與夷眯著眼睛,眼神裏十足都是狐疑,說:“你們到底是甚麽意思?又想耍什麽詭計?是了,難不成子馮還要在孤的麵前上演什麽苦肉之法?”

  祁律微微一笑,說:“敢問宋公,宋公子在您眼中,在您心中,可有什麽分量?倘或沒有分量,又有什麽苦肉計一說呢?”

  宋公與夷突然沉默了一番,祁律終於說:“宋公方才提起魚羹,是了,便是因著宋公口中的魚羹。”

  宋公與夷盯著祁律,眼眸微微轉動,似乎還是不知祁律在打什麽啞謎。

  祁律又說:“宋公有所不知,當年您在魚羹之中下毒,宋公子因著魚羹的緣故,患上了心疾,從此有了惡食之症,平日裏不能吃魚,但凡看到魚膳,輕則嘔吐,重則昏厥。”

  宋公與夷聽到祁律的話,似乎大吃一驚,他雖然沒說話,但是眼眸不停的跳動著,目光閃爍的厲害,似乎在回想著什麽。

  公子馮是孔父嘉的同門,兩個人都擅長武藝,公子馮和與夷還在宋國做公子的時候,大家就常常誇讚公子馮武藝出眾,將來必成大器,那時候的公子馮意氣風發,高大俊美,根本沒有這種慘白又不食人間煙火的病態姿儀。

  宋公與夷還以為公子馮的病態是裝出來的,畢竟公子馮臉色雖然日常慘白,但是身材高大,肌肉也很壯實,根本不像是個有惡食之症的人。

  其實宋公與夷不知道,公子馮為了根治自己的惡食之症,也下了很多苦功,例如通過四肢來健脾,促進飲食等等,但是都無濟於事,也是虧得經常習武,才能吊著這幅身子。

  宋公與夷一時沒說話,他的表情雖然很平靜,但眼眸一直在動,看得出來十足震驚。

  祁律淡淡的說:“宋公若沒有旁的事兒,律先告退了。”

  說罷,便離開了圄犴,徒留下宋公一個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天子親自抱著公子馮出了圄犴,還將人抱上了輜車,這可是大“緋聞”,畢竟以前天子隻抱過太傅一個人,而且隻讓太傅一個人參乘,如今竟然有第二個人上了天子的輜車。

  這勁爆的程度,很有可能傳著傳著,便傳成了有第二個人上了天子的軟榻……

  祁律也登上輜車,一眼便看到了昏迷的公子馮,臉色已經好了不少,沒什麽性命之憂,平穩的睡了下去,祁律鬆了一口氣,一方麵是因著公子馮沒事,第二方麵也是因著天子沒讓公子馮躺在他的腿上。

  祁律躺過兩次天子的大腿,這可是祁律的專屬頭枕,如果公子馮也躺過,祁律非要酸的當場爆炸。

  祁律上了車,姬林剛剛讓回宮,祁律突然“啊!”了一聲,說:“糟糕。”

  姬林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事兒,便聽祁律說:“魚膳!那些魚膳全都留在圄犴中,還有好些沒動過呢。”

  姬林:“……”

  公子馮吃了一口魚膳,大多沒有動過,剛才被掀翻了幾樣,但也剩下好幾樣,倘或這麽丟了實在浪費,姬林沒法子,便讓獳羊肩和石厚去取回來,沒讓祁律再來回跑路。

  魚膳雖然取回來了,但是這到底是公子馮“吃剩下”的,也不好將這些吃食再送給天子,這可是大不敬。

  祁律一個人也吃不完這麽多,眼眸一轉,登時來了注意,便讓獳羊肩撿了幾樣比較美觀的魚膳,送到武薑那裏。

  鄭國夫人素來喜歡食魚,每頓飯都要有魚,祁律做了這麽多魚膳,不吃實在浪費,幹脆熱一熱送到武薑那裏去,也比倒掉要強。

  武薑其實已經用過晚膳了,她這些日子用了一些山楂做成的甜品,胃口好了不少,再加上最近天氣漸漸有些轉涼,微微透著一絲夏末的涼意,胃口自然好了很多。

  武薑用了膳,正在吃飯後甜品,那便是祁律留下的食譜炒紅果,膳夫們按照食譜,將炒紅果做好,武薑每頓飯後都喜歡吃這個滋味兒。

  武薑正在吃炒紅果,一麵吃便一麵提起了祁律,宮女們見到武薑提起祁律的時候,麵容上都是笑意,這些宮女伺候在武薑身邊,早就熟悉了武薑的秉性,立刻明白了,夫人怕是對祁太傅有意思。

  雖武薑這個年紀,做祁律的媽都夠了,但是武薑保養的好,看起來風韻猶存,頂多也就是不到四十歲的模樣。鄭伯寤生的老爹去的早,武薑如此美豔一個夫人早早就守了寡,早些年還能扶持小兒子,一心為了小兒子成為鄭國的國君奔波勞累,而如今已經沒了這個念想,自然也就不把心思放在政事上,而是放在了旁的什麽上麵。

  上次武薑見過了祁律,隻覺得祁律這個人通透得很,說話嘴巴又甜,特別會惹人歡心,而且還會一些理膳的門道兒,反而不覺低賤,倒是與那些旁的男子都不一樣。

  武薑看多了“庸脂俗粉”,登時覺得祁律特別可心,這些日子每次食到炒紅果,恨不能都想起祁律來,笑的異常香甜羞澀。

  宮女們很有眼力見兒,見到武薑這般對著炒紅果甜甜蜜蜜的笑著,便知道夫人定然想到了祁太傅,便順著夫人的心思說:“夫人,如今這炒紅果也食了不下十遍了,婢子私以為,夫人也該換換口味兒,若不然,婢子這就請祁太傅過來,幫夫人參謀參謀,還有什麽酸甜開胃的飲食呀?”

  “多嘴!”武薑嬌嗔了一聲,不過臉麵上一點子也不生氣,還羞澀的一笑,說:“就屬你能個兒,平日裏嘴巴那麽碎!”

  “是是是,”宮女笑著說:“是了,都是婢子的不好,那夫人……婢子到底要不要請祁太傅前來呢?”

  武薑羞澀莞爾,剛要說話,便聽到一個宮女走進來,笑著說:“夫人,祁太傅的家宰獳羊肩來了,說是祁太傅特意做了幾道魚食,知道夫人素來喜歡食魚,特來獻給夫人呢!”

  什麽特來,分明是祁律找了個轍,把吃不完的魚打發出去而已。

  武薑一聽,卻喜不自禁,笑的臉麵發紅,說:“祁太傅有心了,把魚膳傳進來罷。”

  獳羊肩送了魚膳之後,很快便離開了,也沒覺得什麽不對,鄭國夫人還獎賞了祁太傅,帶回來不少財幣。

  祁律美滋滋的吃完了水煮魚,雖不是狠辣,但是麻嗖嗖的夠勁兒,用帕子擦了擦嘴巴,獳羊肩便回來複命了,還帶來了武薑獎賞的財幣。祁律見了財幣歡心的很,哪成想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竟然招惹了鄭國夫人一顆芳心……

  武薑留下了祁律進獻而來的魚膳,她方才就在想祁律,如今看到祁律送來的魚膳,幽幽的說:“你們說,這祁太傅到底是甚麽意思?大晚上的送來魚膳。”

  宮女嘻嘻而笑,順著武薑的話說:“夫人,這還能是甚麽意思?這全天底下的男子,但凡是見過咱們夫人的,哪一個不是神魂顛倒,魂不守舍?咱們夫人這姿容,這儀態,可是那些小丫頭能比擬的?想必那祁太傅也不能免俗,已然沉迷在咱們夫人的儀容之下了呢!”

  武薑一聽,笑著說:“真是討人嫌,就你會說。”

  宮女說:“夫人,婢子說的可都是真話!您看呀,這魚……祁太傅怕是愛慕夫人不可自拔,想要與夫人行這……魚水之歡呢!”

  武薑聽罷笑了起來,幽幽的說:“祁太傅也真是,忒也羞煞人了。”

  “阿嚏!”祁律忙了一天,躺在榻上,剛要入眠,突然打了一個大噴嚏,心想著難道是夏末天氣漸漸有些轉涼,每日清晨和傍晚都有涼意,自己受了風寒?

  祁律可不知道,此時此刻,鄭國夫人正叨念著他呢。

  武薑羞澀不已,又說:“你們說說看,我該如何回複祁太傅呢?”

  宮女們也不知如何回複才好,但是都知道應該順著武薑的話說,不然武薑發起潑來,還是宮女們受苦。

  宮女便說:“是了,夫人!不然夫人也送一些吃食過去,暗暗的表達夫人的心意,一來也雅致,二來祁太傅善於理膳,定然能明白夫人的一片心意。”

  武薑想了想,覺得這個法子好,而且也映襯了這魚水之歡,當即笑著說:“那你去辦罷。”

  宮女說:“不知夫人想要送一些甚麽,給予祁太傅呢?”

  武薑眸子一動,他是申國的國女,這年頭的女子並非像後世的女子一樣講究無才便是德,這個年頭很多女子的才華超越男子,尤其武薑還是申國的國女。

  國女的意思很簡單,其實就是國君之女,稱作國女。諸侯的女兒喚作國女,而不是公主,天子的女兒才能喚作公主。公主這兩個字的意思,其實和國女這兩個字一樣,都是字麵意思。天子的女兒出嫁的時候,一般都是由公爵來主婚,因此演變而來便成為了“公主”。

  武薑是申國的國女,自小便接受良好的教育,說一句才華橫溢一點子也不誇張,她眼眸含春,微微一動,便說:“那就送……蓮子罷。”

  蓮子在古代,可不隻是好吃而已,還附有特別的意義。蓮子的音同“憐子”,是古代女子表達愛慕的一種方式,後世還有“蓮子清如水”的詩句,意思就是“憐子情如水”,愛慕的意思相當奔放明顯了。

  宮女立刻答應,便讓膳房去準備蓮子了。

  第二日起身,祁律要去膳房看一看,今日他還要親自為孔父嘉理膳烹飪,畢竟做事要有始有終,他就不信宋公與夷能歸然不動。

  祁律進了膳房,便看到砧板上堆著一堆一堆的……蓮子,山一樣的蓮子。

  祁律有些吃驚,雖蓮子是個好東西,但是弄這麽多蓮子來,不知道要吃到哪輩子去,而且也沒聽說鄭宮之中有什麽人這麽愛吃蓮子。

  祁律走進去,就看到了一個宮女,這個宮女十分眼熟,可不正是侍奉在正國夫人武薑身邊的宮女麽?

  宮女見到祁律,立刻笑盈盈的走過來,規規矩矩的作禮,儼然已經把祁律當成了他們家的“姑爺”,說:“婢子拜見祁太傅。”

  祁律看到這宮女,腿肚子直轉筋,也不知道武薑又找自己有什麽事兒,便聽宮女笑盈盈的說:“夫人昨日食了太傅您送過去的魚膳,讚不絕口,十足喜愛,因此今日特意讓婢子來賞賜太傅呢。”

  祁律有些奇怪,昨日不是賞賜過了?獳羊肩帶回來一些財幣,怎麽今日又賞賜?

  宮女笑得一臉殷勤,說:“太傅請看,這便是我們夫人賞賜與太傅的……蓮、子!”

  宮女還重重的咬了蓮子兩個字,祁律狐疑的看了一眼那宮女,還以她大舌頭,讀不出蓮子的讀音,的確也是,有些人讀不出“子”這個聲音,“Z”和“ZH”的發音不分。

  祁律隻是稍微狐疑一些,沒放在心上,還在心裏吐槽著鄭國夫人,蓮子這東西,在古代也不是很值錢,武薑怎麽打發來這麽多蓮子送給自己,怕是批發來的罷?

  雖心裏吐槽歸吐槽,祁律還是很恭敬的拱手說:“律謝夫人賞賜。”

  宮女等了半天,武薑特意囑咐她,一定要看看祁太傅的反應,把祁太傅的話複述給她,而祁太傅說了一句謝夫人之後,便沒有之後了……

  宮女有些奇怪,也不知道祁太傅懂了沒懂,但是總覺得自己將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而且還帶來了許多的蓮子,祁太傅也總該明白的。

  宮女便說:“如今蓮子已經送到,那婢子便回去複命了。”

  祁律又拱了拱手,再次謝過,宮女這便離開了。

  宮女回了武薑的寢殿,武薑早就等的不耐煩了,揪著那宮女說:“怎麽樣?太傅喜不喜歡那些蓮子?”

  宮女笑著胡謅:“夫人,這天底下哪裏有人不喜歡夫人……送的蓮子呢!太傅自然愛見的不行!”

  宮女嘴巴特別甜,哄得武薑團團轉,武薑立刻東張西望,說:“既然太傅喜歡,為何不見太傅與你同來?”

  “這……”宮女也是迷茫的,畢竟蓮子都送出去了,祁太傅也照單全收,但是祁太傅的反應很是恭敬,和平日也沒什麽區別,著實令人費解。

  宮女靈機一動,便說:“夫人,您可不知道,現在這些臭男人,比女子都要矜持的緊呢,尤其像是太傅這樣的斯文人,一次蓮子,怎麽能把人請過來呢?必然是端著架子,不好意思呢!”

  武薑一聽,蹙眉說:“這該如何是好?總不能叫我跑到他那麵子去,叫人看到了,成什麽體統?”

  宮女說:“夫人,不如明日再送一些賞賜過去,表達夫人的心意……”

  祁律“阿嚏!”又打了一聲噴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感覺自己真的感冒了,不然為何會如此接二連三的打噴嚏,但仔細感受了一下,也沒覺得哪裏不舒坦。

  祁律望著這麽多蓮子有些發愁,這麽許多的蓮子,到底該怎麽吃呢?若是吃不掉也太浪費了,但是若叫祁律自己一個人吃掉,這也太誇張了,吃成一個胖子也吃不完。

  祁律靈機一動,立刻想到了一個好法子,孔父嘉的膳食還沒有做,那不如就用蓮子罷,做一道紅棗蓮子粥,濃稠的熬上一大鍋,香甜軟糯,無比可口,倘或想要喝涼的,用冰塊鎮上,也可以做成蓮子冰粥。

  祁律打定了主意,便開始做蓮子粥了,這蓮子粥容易,熬上就好,等待粥水軟爛,加一些蜂蜜調味。

  但有一個問題,便是蓮子的內心了,蓮子雖然香甜可口,可以煮粥,可以做成銀耳蓮子羹,口感清甜可口,甘而不膩,但是蓮子的內心卻十足的苦口,若是不剔除內心便熬粥,這蓮子粥就跟埋地雷似的,咬一口一個雷。

  祁律挽起袖袍,淨了手,立刻開始好大的工程——剔除蓮子心。

  綠油油的蓮子心,很快剔出來一大盆,祁律並沒有將那些蓮子心全都扔掉,也沒有叫膳夫扔掉。

  膳夫十足奇怪,說:“祁太傅,這蓮子雖然香甜可口,但是蓮子心卻苦澀難耐,不知祁太傅留著這蓮子心有什麽用?”

  宮中的人幾乎沒有喜歡吃苦味的。這酸甜苦辣鹹五味,說實在的,鮮少有人喜歡吃苦,天子不喜歡,一點子苦味也吃不得,相反喜歡甜味。天子平日裏用膳的飲食是偏於鹹味的,吃正餐都是鹹味為主,但是點心喜歡甜口,越甜越好,是標準的北方人口味。

  鄭伯寤生等等也都不吃苦味的菜肴,成熟的蓮子心尤其的苦,這種滋味兒膳夫們是從來不會做的。

  祁律笑眯眯的說:“這蓮子心雖然苦澀,但是可以做成茶葉。”

  無錯了,蓮子心茶,這個正好,把這些內心剔下來,烘幹之後便可以做成茶葉保存,沏茶喝也能適當減弱蓮子心的苦澀,而且益處良多。

  這些日期,天子因著忙碌四國聯軍的事情有些上火,又要忙碌洛師送來的文書,所以日常比較繁忙,醫官看了幾次,給姬林開的都是一些清熱下火的湯藥,還有解心火的湯藥。

  喝湯藥自然治病,但是平日裏的飲食也需要清淡下火才行,祁律覺得這個蓮子心剛剛好,專門烘幹給天子沏茶喝。

  祁律在膳房忙碌了一上午,剔掉了山一樣的簾子,把內心全都留下來,正好香滑的蓮子粥已經熬好,祁律便先盛了一碗,又沏了一些蓮子心茶,端著便往天子下榻的寢殿而去了。

  祁律走進寢殿的時候,姬林正襟危坐在案幾前,正在批閱文書,雙眉頭微微緊鎖,一臉嚴肅又正經的模樣。

  不知為何,祁律看到天子如此正經的模樣,就很……興奮。一種想要把天子弄髒的衝動油然而生,歸根結底,祁律覺得是自己太不正經了……

  祁律輕輕咳嗽了一聲,把自己齷齪的思維拽回來,姬林正好聽到了祁律的嗓音,放下手中的文書,一臉嚴肅的表情突然收攏,仿佛從一隻大狼狗,突然切換成了小奶狗,笑著說:“太傅來了。”

  剛才還皺著眉頭,如今卻毫不吝惜自己俊美的笑容,天子的這種反差萌也讓祁律心口狂跳不止,連忙壓下心中的小惡魔,端著粥和茶水走過去。

  祁律笑眯眯的說:“天子辛苦,午膳之前先喝一豆粥,墊墊胃罷。”

  粥水香滑,一股子甜蜜蜜的味道撲麵而來,姬林輕輕嗅了一下,笑著說:“真香。”

  祁律將小匕遞過去,因著知道天子最近火大,所以特意用冰鎮了一下蓮子粥,變成了蓮子冰粥,那粥水入口又滑又順,絲絲涼意蔓延在口舌之間,並不算太涼,自然不會刺激空腹,甜蜜的粥水,軟糯清甜的蓮子,極為開胃。

  姬林喝了一口,笑著說:“太傅的手藝妙極,這蓮子粥好生甘甜,太傅可嚐過了?”

  說實在的,祁律還沒嚐過,剛剛煮好之後就給天子端過來了,姬林立刻舀起一勺粥水,也沒有任何芥蒂,很自然的送到了祁律唇邊。

  祁律一愣,這是天子用過的小匕啊,祁律隻帶來了一隻小匕,如果兩個人一起共用一隻小匕的話,算不算間接接吻?

  祁律的臉色瞬間有些“僵硬”,心裏仿佛揣著一隻凶悍的大鵝,不停的撲騰著,差點把心髒從嗓子眼撲騰出去。

  姬林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撩到了太傅,還純潔的眨了眨眼睛,笑著說:“太傅,不嚐嚐麽?”

  祁律把心一橫,立刻下定決心,間接接吻算什麽?算起來自己也不是沒吻過,從剛開始的人工呼吸,到後來的強吻,緊跟著是偷吻,祁律仔細一回想,自己什麽沒做過,還在乎如此純潔的間接接吻?

  祁律立刻眼睛一閉,直接將那勺蓮子粥含進口中,完全沒注意自己一臉大義凜然,仿佛服毒似的表情。

  清甜的蓮子粥在口中打轉兒,明明是涼絲絲的冰粥,也不知為何,喝進嘴裏卻是火辣辣的味道,祁律總覺得這種純潔的間接接吻,竟然比偷吻還要刺激……

  祁律咳嗽了一聲,趕緊把蓮子心茶端過來,說:“醫官說天子這些日子有些心火,這茶水是律專門為天子準備的。”

  姬林的眼睛瞬間亮起來,如果他頭頂上有狗耳朵,一定瞬間豎起來,一臉專注的盯著祁律,說:“當真?宋國的大司馬沒有飲過這茶水?”

  祁律有些頭疼,看來這些日子自己總是給孔父嘉理膳,宋公與夷還沒暴走,天子先暴走了。

  祁律再三表示,就差對天發誓,說:“這茶水是律親自將蓮子剖開,剔下的蓮子內心,然後烘幹做成的茶飲,絕對沒有送到宋國大司馬那裏,還請天子品嚐。”

  姬林一聽,立刻歡心起來,被祁律那張嘴巴哄得團團轉,恨不能像個“美色誤國的昏君”似的,他端起耳杯來,茶水散發著白騰騰的熱氣,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清香蒸騰而出。

  姬林日前也飲過茶水,祁律做的一些苦菜和苦蕎,他都飲過,隻覺味道不錯,水經過茶葉的泡製,變得更加香甜,因此隻覺這蓮子心茶必然也不錯,當即喝了一口大。

  姬林的臉色瞬間變化,因著這蓮子心茶的味道……這茶葉的名字沒有一個苦字,既不是苦菜,也不是苦蕎,但是味道竟莫名比帶苦的茶還要苦上許多倍。

  姬林喉頭一滾,險些吐出來,趕緊咽下去,不能糟蹋了祁律的一番心思。

  祁律笑眯眯的說:“天子,蓮子心茶可好飲?”

  姬林有些哭笑不得,抿著嘴角,伸出舌尖來舔了舔自己苦澀的嘴唇,說:“太傅,這茶飲好苦。”

  天子叫苦的表情完全就是隻小狼狗,還有點委屈,尤其是伴隨著叫苦的表情,竟然伸出舌尖來舔嘴唇,祁律瞬間心口猛跳,再一次被天子狠狠的撩了一把。

  祁律解釋說:“天子心火重,這蓮子心茶正好清心下火,天子應當多飲一些。”

  姬林盯著那蓮子心茶有些相麵,仿佛要和茶葉大眼瞪小眼,但祁律是一顆一顆,自己剔下來的蓮子心,工序十分繁雜,姬林又不忍心糟蹋了祁律的心意,幹脆眼睛一閉,將茶水一口悶下去。

  姬林剛喝下去,還沒來得及下咽,便聽祁律又說:“這蓮子心茶正好對症天子,針對心火十分有效,而且還可以去熱止渴,治療遺精滑精……”

  “噗——”

  姬林剛要咽下這口蓮子心茶,聽到祁律的後半句話,直接噴了出來,還嗆到了自己“咳咳咳”的咳嗽起來。

  祁律吃了一驚,趕緊給天子拍背,說:“天子,律這就去叫醫官!”

  祁律還沒離開,已然被姬林一把拉住,姬林咳嗽著,連忙用帕子擦了擦自己唇邊的茶漬,說:“太傅,你這蓮子心茶,是做甚麽的?”

  祁律眨了眨眼睛,重複說:“去熱止渴……”

  姬林又說:“不是這句,後半句。”

  祁律想了想,又說:“治療陽痿,遺精滑精……”

  天子:“……”

  很多人都知道蓮子是清熱下火的食物,但是其實並不知道,蓮子還有另外一個功效,那便是補腎,而且效果極佳。

  天子聽完了蓮子心茶的公用之後,說甚麽也不喝了,隻覺得自己作為天子的威嚴都被祁太傅給侮辱了,自己忍得這麽辛苦,祁太傅卻要給自己補腎……

  祁律沒有辦法,天子還是第一次這般拒絕自己的吃食,祁律還以為天子是怕苦,那麽多的蓮子心茶也不好浪費。

  祁律其實也是個怕苦的人,所以這蓮子心茶他是喝不下去的,於是靈機一動,便想到了自己的好弟弟——祭牙。

  祭牙聽說兄長要送他一些茶葉,特別的歡喜,歡歡喜喜的來找祁律,祁律便把一大罐子的蓮子心茶交給了祭牙。

  祭牙本覺得,祁律做的茶葉,必然都是甘甜可口的,哪知道拿回去一沏,卻是苦味兒的,祭牙這個人喜歡甜食,因此亦吃不得苦味兒,這麽大堆的蓮子心茶沒人喝。

  祭牙便想著,不能浪費了兄長的一片心意,他靈機一動,隻覺得自己太聰明了,便抱著一大缸子的蓮子心茶去了公孫府邸。

  公孫子都難得見祭牙跑過來找自己,雖祭牙失憶的時候總是跑來找自己,每每祭仲找不到侄兒的時候,都會來公孫子都的府邸“興師問罪”,但是自從祭牙恢複了記憶,很少過來,今日祭牙主動來找公孫子都,公孫子都可謂是“受寵若驚”。

  祭牙在大門口還遇到了一幫子提親的人,立刻昂首挺胸,無比自豪的跨進了公孫子都的府邸,說實在的,他也不知為何如此自豪,可能因著整個老鄭城的千金小姐都想要嫁給公孫子都,公孫子都卻被自己迷得暈頭轉向,所以令祭牙感覺到無比自豪罷。

  祭牙進了府邸,公孫子都走過來,說:“今日你怎麽來了?”

  祭牙哼哼了一聲,十分高傲的說:“你這府邸好金貴麽?那些說親的能來,小君子我便不能來麽?”

  他這麽一說完,便見到公孫子都幽幽的盯著自己笑,祭牙後知後覺,自己的這話怎麽那麽酸呢!酸的牙都要倒了……

  公孫子都笑著說:“子都的府邸,祭小君子自然可來,倘或來說親,子都是再歡迎不過的了。”

  “誰、誰說親!”祭牙立刻炸毛了,連忙將自己手中的罐子塞在公孫子都懷裏,說:“我、我來給你送這個茶葉!拿著!”

  公孫子都有些奇怪,打開蓋子看了一眼,一股子清香又苦澀的味道撲麵而來,從罐子裏冒出來。公孫子都看了茶葉,挑了挑眉,對祭牙幽幽的一笑,說:“祭小君子可是對子都昨夜的表現不是很滿意?”

  祭牙眼皮一跳,就聽公孫子都繼續說:“是了,祭小君子可是嫌子都昨夜不夠賣力?因此才送來了這些茶葉?”

  他說著,將茶葉放在一邊,一把抱起祭牙。

  “啊!”祭牙大喊一聲,連忙打著挺的掙紮,根本聽不懂公孫子都在說甚麽,大喊著:“公孫閼你有甚麽病!有病你吃藥啊!讓你喝個茶你都能喝得精蟲上腦!你……你放開我!”

  祁律把茶葉“推銷”了出去,完全不知自己把“單純”的祭牙給害慘了。

  第二日祁律進入膳房,武薑身邊的宮女竟然又來了。

  祁律看到那宮女,眼皮狂跳,昨日送來了許多的蓮子,不知道今日又要獎賞甚麽,祁律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宮女笑眯眯的提著一個筐子,送給祁律好多的……荇菜。

  宮女笑的依然如此殷勤,說:“太傅,這是夫人賞賜給您的……荇、菜!”

  祁律一臉狐疑,荇菜就荇菜,為何荇菜兩個字要咬的惡狠狠的?

  祁律在感情方麵其實很呆,好不容易才明白了自己對天子的心思,武薑這樣又送蓮子又送花的,祁律完全無法明白。

  宮女送了荇菜,很快便離開了,又回去複命,而祁律對著這些荇菜有些發呆,確切的說是發愁。

  膳夫們看到荇菜,一時間臉色有點子微妙,畢竟昨日送了蓮子,今日又送荇菜,膳夫們都看出來了,武薑這是在對祁太傅表達愛慕之意啊。

  蓮子在那時候是憐子的意思,有愛慕的成分,但是昨日武薑是頭一天送蓮子,所以膳夫們也覺得不可能。

  沒成想今日送來了荇菜。

  祁律並非古代人,因此並不是太了解荇菜在這個時代的含義。荇菜在這個時代,就跟現代送玫瑰一樣,同樣是表達愛慕的意思。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膾炙人口的“情詩”,下一句便是“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祁律在現代很少見到荇菜,如今看到荇菜,隻覺荇菜花十分其貌不揚,看起來挺素雅的,一朵小黃花,開的也不是很豔麗。

  膳夫們雖然看懂了武薑的暗示,但是武薑乃是鄭國夫人,所以膳夫們不敢多嘴,也沒有對祁律多說,生怕犯了什麽忌諱。

  祁律完全不知自己被武薑送了“玫瑰”,而這個消息立刻傳到了天子的耳朵裏,畢竟天子在祁律的身邊可是有眼線的,這個眼線埋得特別深,那便是——小包包鮑叔牙。

  姬林聽說武薑送了荇菜花給祁律,心裏登時酸的沒邊兒了,而且昨日裏自己吃的香甜蓮子,竟然也是武薑送給祁律的,天子一顆心更是在酸海中飄搖不定。

  但天子也知道,他熟悉祁律的性子,祁律絕對不會因著蓮子和荇菜花便開竅的,因此也不輕舉妄動,便當不知道,祁律他糊塗,很快便能糊弄過去,這個時候出手,隻會自亂陣腳,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心思,或許會叫祁太傅害怕也說不定。

  姬林打定了主意,但是心裏仍然不是很舒服,哪知道這個時候寺人稟報,說是祁太傅來了。

  姬林立刻讓祁律進來,祁律手中端著一個承槃,放著各種美味便走了進來。

  天子定眼一看,登時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自己剛才吃的那些味兒到底值不值得,因著祁律的承槃裏,竟然是用荇菜花做成的菜。

  一道荇菜花煮粥,點綴著黃色的花瓣,十分美觀,旁邊還放著一隻青銅小承槃,裏麵則是兩塊香甜的鮮花餅。

  武薑送來的荇菜花,祁律一點子也沒有浪費,全都做成了……吃食。

  鮮花餅外皮酥香,內心花香四溢,甜蜜可口,荇菜花煮粥清新解膩,兩個配合在一起,倒是頂不錯的小食兒。

  更氣人的是,祁律還將這兩樣小食給武薑送去了一些。祁律心裏想著,畢竟嘛,武薑送來了這麽多吃食,自己做好了不送回去一些,豈不是很失禮?

  除了粥和鮮花餅,祁律還將多餘的荇菜花做成了花瓣浴,搗碎了製成“精油”,給鄭姬送過去一些,鄭姬特別喜歡荇菜花做成的精油,還問了祁律的製作方法,天子聽了當真是哭笑不得。

  武薑頭兩次都沒有成功,第一次送了蓮子,第二次送了荇菜花,但是並沒有氣餒,一次比一次露骨,第三天送來了——梅。

  “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詩經中有一首《摽有梅》,便是用梅來表達女子對男子的愛慕之意。意思是……

  “梅子已經成熟了,掉在地上,樹上還留存著七成。我的小夥子不要再耽誤良辰美景。

  梅子已經成熟了,掉在地上,樹上還留存著三成。我的小夥子到今日不要再等了。

  梅子已經成熟了,全部掉在地上,收拾梅子要用簸箕。我的小夥子再不開口就已經晚了。”

  祁律看著宮女送來了一堆的梅子,登時有些頭疼,因著祁律這個人不是很能吃酸味,這麽一堆的梅子吃下去還不倒牙?

  祁律對著梅子發愁,宮女試探的說:“太傅,夫人連著送了三天的賞賜,您便……沒有甚麽想要說的麽?太傅您若是有甚麽話,婢子可以給您帶話兒到夫人跟前。”

  祁律想了想,說:“是了,確實有話。”

  宮女狠狠鬆了一口氣,連續送了三天的賞賜了,又是蓮子,又是荇菜,如今還送了如此露骨的梅子,祁太傅便是再呆,總該明白了罷?

  哪知道祁律拱手說:“有勞姑娘帶話給夫人,便說律感激不盡,隻是……每日這樣獎賞,吃食實在太多,還請夫人不要再賞賜了。”

  宮女一聽,瞠目結舌,不讓夫人再賞賜?那是甚麽意思,難道祁太傅在和夫人頑欲擒故縱?但事不過三,夫人都賞賜了三天了,祁太傅如此開口,難不成是拒絕了夫人?

  宮女的臉色煞白一片,祁律全沒體會出來,送走了宮女,又開始對著梅子發愁了。

  這梅子該如何做才好?是了,做一些酸梅湯罷,酸甜可口,還可以把剩下的梅子醃製一番,變成話梅,如今的膳食手段雖然不是很高明,但是醃製的手法卻是高明的,祁律把醃製話梅的方法告訴了膳夫,膳夫們很快便領會了要領,自行去醃製酸甜可口的話梅了。

  祁律熬製了酸梅湯,用冰鎮上,話梅是不能現成吃的,需要醃製幾日,不過酸梅湯已經做好,便端著酸梅湯,又給天子送過去。

  姬林正因著梅子的事情生悶氣,他想的沒錯,武薑果然是看上了祁太傅,連著三天送去了暗示的食材,雖祁律全都把食材給煮了,但是天子心中仍然十分酸澀。

  那武薑年歲擺在那裏,的確是能當祁律的母親了,但是武薑保養的好,風韻猶存。倘或是拚顏值,或者拚財力,拚地位,天子斷然都不會害怕輸給武薑,隻可惜……

  祁太傅是男子,天子也是男子,因此姬林心裏便思忖著,這不開竅的祁太傅,不會被武薑給勾了魂兒去罷?

  姬林坐立不安,祁律便端著酸梅湯來了。

  祁律完全沒有領會武薑的心思,心情很好的端著酸梅湯進來,說:“天子,飲一些酸梅湯罷。”

  祁律給姬林倒上酸梅湯,還在耳杯中加上了幾顆冰塊,“叮叮當當”的冰塊浮動著,在琥珀色的透亮飲水中輕輕撞擊,悅耳又好看,涼絲絲的氣息騰起來,正適合這種早晚偏涼,正午卻燥熱難當的末夏。

  姬林的心思卻不在這酸梅湯上,他端起羽觴耳杯,輕輕的呷了一口,隨即有些心不在焉的說:“太酸了。”

  “酸?”祁律本人便有些怕酸,所以他做的飲品口味都不酸,如果是不喜歡甜食的人,祁律都會稍微減淡一些甜味才可。

  哪知道天子口味竟然如此“重”,還嫌棄酸梅湯不夠甜,太酸了?

  祁律奇怪的看向天子,天子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又呷了一口,看著祁律,張了張口,有話要說,卻又閉上,再次呷了一口酸梅湯,又張了張口,最後還是甚麽也沒說。

  祁律眼皮狂跳,實在不知天子到底怎麽回事,平日裏也算是“心直口快”的人,如今怎麽像是看負心漢一樣看著自己。

  祁律便拱手說:“天子,可是律做錯了什麽事情,倘或是律的偏僻,還請天子指正。”

  姬林的眼神幽幽的,說:“這酸梅湯,太傅可是用鄭國夫人送來的梅子做的?”

  祁律有些驚訝,沒成想天子喝酸梅湯而已,竟然連梅子的出處都知道?

  祁律老實的回答,說:“回天子,正是。”

  姬林一聽,心裏更是酸了,隻覺得酸梅湯酸的自己牙都要倒。

  祁律不明所以,被天子那小可憐兒一般的眼神盯了好幾下,才聽天子說:“祁太傅可聽說過摽有梅?”

  祁律老實的搖搖頭,沒聽說過。畢竟突然說出“摽有梅”三個字,祁律也沒想到詩經,他倒是知道李白的將進酒……

  姬林又說:“那太傅可聽說過,‘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詩經的詞匯很多都十分拗口,祁律乍一聽,也沒聽懂,又搖了搖頭。

  這下子好了,天子也不知怎麽回事兒,祁律一問三不知,天子竟然歡心起來,唇角揚起一些笑容來,說:“那太傅也不知鄭國夫人的心思了?”

  “鄭國夫人?”祁律更加奇怪,武薑又有什麽心思?

  姬林眼看他真的不知道,才說:“太傅也當真糊塗,鄭國夫人連著送了太傅三天的賞賜,蓮子、荇菜和青梅,都是代表愛慕之意的。”

  “噗——”祁律剛飲了一口酸梅湯,他想知道酸梅湯是不是真的太酸了,喝進去仔細嚐了嚐,好像並不酸,甘甜可口,回味之中有一點點的青酸,異常的開胃。

  他還沒將這口酸梅湯咽下去,便聽到了天子“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言辭,當即一口全都噴了出來。

  祁律手忙腳亂的擦拭,拱手行禮說:“天子恕罪,律失禮。”

  姬林見到祁律一副受驚的模樣,聽說武薑對他有意思,好像沒有任何欣喜之色,這就說明祁律對武薑沒有意思,當即微微放下心來,說:“無妨。”

  他說著,還用帕子給祁律擦拭著唇角的酸梅湯,說:“太傅如今知曉了鄭國夫人的意思,可有什麽想法?”

  祁律連忙說:“律誠惶誠恐。”

  的確是誠惶誠恐,嚇得祁律以後對酸梅湯都有心理陰影了,怕是再也不敢喝酸梅湯了。

  他哪裏知道,武薑送來三次食材,竟然全都代表了愛慕之意,祁律心裏默默的想著,隻怪我這個太傅“沒文化”,竟然沒察覺到武薑這麽拐彎抹角的示愛。

  祁律又開始反思自己,自己到底做了什麽,讓大名鼎鼎的武薑如此愛慕,而且武薑的年紀,明明可以當自己的媽了,她怎麽就看上了自己呢?

  姬林反複的盯著祁律的麵色打量,見到他臉上的確沒有任何欣喜,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說:“以後鄭國夫人送給太傅的任何賞賜,太傅都要原封不動的退回去。”

  祁律點頭如搗蒜,說:“是,天子說的是。”

  姬林又說:“以後鄭國夫人傳召你,你便用隨便甚麽借口搪塞掉,絕不能單獨去見鄭國夫人。”

  祁律又點頭,說:“是,天子說的極是。”

  如今祁律想起來,隻覺得有些後怕,怪不得鄭國夫人盯著自己的眼神,有那麽一點點像是狼見到了羊,祁律還以為鄭國夫人厭惡自己呢,畢竟自己坑了他的孫子公孫滑。

  祁律萬沒想到,鄭國夫人那眼神並非是厭惡,而是愛慕,想到這裏,祁律哪裏還敢和鄭國夫人獨處?

  姬林見祁律難得如此“乖順”,不由挑了挑唇角,說:“怎麽,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祁太傅,如今也知道怕了?”

  祁律無奈的說:“天子,您便別打趣律了,這實在不好笑。”

  宮女戰戰兢兢的回了武薑的寢殿,剛一回去,武薑迫不及待的便說:“怎麽樣?祁太傅今日可來了?我已經一連三日送給祁太傅賞賜,第一日第二日他可以裝傻推脫,如今算是說的明明白白了罷?”

  那宮女的表情更是尷尬了,而且還有些害怕。

  武薑沒有注意她的表情,還望向門外,整理著自己的衣裳,羞澀的抹了抹鬢發,說:“祁太傅在何處?快請他進來罷。”

  宮女這才支支吾吾的說:“回、回夫人的話,太傅……祁太傅他……他沒來。”

  “甚麽?!”武薑立刻柳眉怒挑,說:“為何沒來?!已然三日,為何還是沒來?他祁律便是拿喬托大,今日也該是來了!”

  宮女更是結結巴巴,說:“太傅……太傅讓婢子轉告夫人,說是……說是讓夫人不要再賞賜了……”

  “嘭!”宮女的話音剛落,武薑果然動怒,直接一甩袖袍,掃掉了案幾上的小豆,小豆翻滾,潑散了一地的炒紅果。

  武薑憤怒的說:“好一個祁律!當真是給臉不要臉,我待他真心是太溫柔了!才會讓祁律托大如此!我這就拿他來問罪!”

  宮女趕緊跪下來,說:“夫人,夫人!祁太傅好歹是天子太傅,夫人若是如此,恐怕……恐怕……”

  武薑十足生氣,覺得祁律太“矯情”,正這時候,正趕上鄭伯寤生前來問安,武薑一雙杏核眼一眯,似乎來了主意。

  鄭伯寤生從外麵走進來,他隻是走一個形式,心裏始終對武薑的疙瘩還是存在的,無法根除,因此鄭伯寤生來給母親問安,素來也隻是走走形式,每五日照一麵便離開。

  鄭伯寤生走進來,剛要問安離開,武薑便開口了,說:“我兒,你覺得那祁太傅,如何?”

  鄭伯寤生平白聽到武薑問話,微微蹙眉,說:“母親為何突然問起祁太傅?”

  武薑掩唇一笑,說:“我兒有所不知,那祁太傅生得斯文俊俏,又深得天子寵信,的確是有些能耐的,我一見到祁太傅,心中便覺十分親切,如今咱們鄭國也許久未有什麽喜事兒了,不若……我兒便為我與祁太傅牽線搭橋,成就一番美事兒,不好麽?”

  鄭伯寤生恍然大悟,原是武薑看上了天子太傅!

  其實平日裏武薑的緋聞也不少,畢竟鄭伯寤生十三歲便即位,那時候武薑還很年輕,武薑這種潑辣又美豔,而且手握權勢的人,是絕對不甘心寂寞的,鄭伯寤生總是睜一眼閉一隻眼,他每日忙於鄭國的事物,完全沒有心思再去管武薑的閑事兒。

  沒成想今日武薑竟然將主意打到了天子太傅的頭上……

  武薑不等鄭伯寤生開口,已然苦口婆心的說:“我也是為了我們鄭國好,我兒想想看,如今天子忌憚我鄭國強大,三番兩次的打壓鄭國,倘或我鄭國能與天子聯姻,倒是件好事兒。那天子太傅深得天子的喜愛,倘或我能下嫁天子太傅,我兒也能順理成章的將祁太傅留在我鄭國,天子還年輕,沒了祁太傅的輔佐,不就像是拔了毛兒的老鷹麽?還有什麽可畏懼的?”

  武薑是個“文化人”,雖她潑辣,但好歹還有些心機,她說的很對,如果武薑下嫁祁太傅,肯定是祁太傅留在鄭國,而不是武薑跟著離開,如此一來,便是將祁律從天子的身邊搶了過來,隻這一點子,鄭伯寤生便十分心動了。

  武薑笑著說:“不若便請我兒前去說道說道,成就了這番美事兒,也算是我為咱們鄭國進一份薄利了,不是麽?”

  祁律剛剛知道武薑對自己竟然別有用心,還沒緩過勁兒來,寺人便進來說:“天子,太傅,鄭公在外求見。”

  祁律現在聽到鄭國的人,渾身不得勁兒,尤其是武薑的大兒子還來了,祁律更是渾身不得勁兒,仔細一想,這武薑的兒子,不管是鄭伯寤生還是小兒子共叔段,都比自己的年歲大,而且大了不少,武薑竟然要自己“伺候”她,祁律登時後背發麻。

  姬林不知鄭伯寤生的來意,便說:“請進來。”

  鄭伯寤生很快進來了,笑的滿麵春風,進來之後便拱手說:“恭喜天子,恭喜太傅啊!”

  祁律見到鄭伯寤生發笑,隻覺得腿肚子轉筋,為何如此?因為鄭伯寤生這個人很少展露笑容,平日裏都是陰沉又冷靜的模樣,他笑起來就好像豺狼,不懷好意。

  姬林淡淡的說:“敢問鄭公,何喜之有?”

  鄭伯寤生笑著說:“不瞞天子,這喜事兒,乃是太傅之喜,也是洛師與我鄭國之喜啊!”

  祁律聽著,怎麽覺得鄭伯這口氣像是在拉皮條?

  果不其然,便聽鄭伯寤生笑著說:“恭喜太傅,寤生之母,我鄭國之國母,對太傅的才情無比垂青,因此特意托寤生來親自說親呢。”

  祁律:“……”

  姬林的臉色瞬間難看下來,冰冷刺骨,那感覺並不像什麽小奶狗,也不像什麽大狼狗,反而像是一頭野狼,一頭獅子,而此時此刻,有人動了隻屬於這頭野獸的肉。

  姬林冷笑一聲,十分不給麵子,祁律一看,這件事情沒必要鬧得這麽僵硬,雖武薑看上了自己,這事情有些匪夷所思,但也說明自己的魅力十足的大。

  祁律連忙搶在天子發難之前,說:“鄭公您真是折煞律了,律何德何能,身份地位,不過是小吏出身,清貧慣了,窮的叮當響,哪裏能配得上一國之母呢?實在是不敢當,不敢當。”

  鄭伯寤生想要堵住祁律的後路,便說:“誒,太傅如何這般自謙呢?我鄭國發掘奇才異士,從來拘泥於身份格局,再者說了,祁太傅幫助寤生打碎了公孫滑的詭計,便是我鄭國的恩人,這分子恩情猶如海闊,太傅萬萬不可如此自輕啊!”

  祁律聽到鄭伯寤生的讚美,微微一笑,臉上仍然十分鎮定自若,說:“鄭國夫人千金之軀,律粗人一個,也是怕唐突了夫人,既然鄭公如此誠懇,其實律倒是有一個請求,正巧可以兩訖這份人情。”

  鄭伯寤生是來說親的,哪知道被祁律給拐進了溝裏,他的意思是祁律配得上武薑,並沒有真的想要欠祁律什麽人情。

  鄭伯寤生臉色微微發僵,祁律笑眯眯的說:“鄭公請放心,這個人情好還的很。這公孫滑對於鄭公您來說,握在手中又是燙手,又是紮手,因著鄭國夫人偏愛公孫滑,愛屋及烏,也一定偏心於公孫滑,公孫滑留在您鄭國,隻會令鄭公熬心……不若,請鄭公將這個公孫滑交給律,律瞧他手藝不錯,便將公孫滑充入膳房,做一名膳夫,叫他永無翻身之日,您說好不好?”

  不得不說,祁律說到了鄭伯寤生的心坎兒裏,公孫滑對於鄭伯來說就是個隱患,留在鄭國裏也殺不了,畢竟武薑還在呢,倘或鄭伯要殺公孫滑,武薑肯定和他一哭二鬧三上吊,如今的鄭國容不得半點子差池,更別說是武薑的胡攪蠻纏了。

  祁律是鐵定了主意不想娶武薑,鄭伯寤生看出來了,祁律是有身份的人,如今他是天子的太傅,而且正當紅,鄭伯寤生也不好讓他強娶,這事兒也隻能作罷。

  鄭伯寤生琢磨了一番,倒是爽快得很,笑著說:“既然太傅看得上公孫滑的手藝,是他的幸事,往後裏便跟著太傅,做一名膳夫,伺候太傅左右,也是好的。”

  祁律非但沒有娶武薑,而且還渾水摸魚的把公孫滑給搶了過來。

  天子剛剛鬆了一口氣,眼看著祁律拒絕了武薑的婚事,沒成想一口氣還沒落地,祁律竟然又要了一個美貌的膳夫!

  這公孫滑不知道是不是遺傳了武薑的美貌,他可比武薑要年輕太多了,樣貌美豔絕倫,透著一股嫵媚之意,身材又風流,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看到公孫滑的容貌,沒有不驚訝的。

  而且公孫滑詭計多端,為了報仇他當真是甚麽都能做,把這麽一個美豔的膳夫放在祁律身邊,天子真的放心不下。

  不止如此,祁律還要親自去圄犴將公孫滑放出來,姬林哪裏能讓祁律一個人去圄犴,隨便找了個借口,也要跟著祁律一起去。

  天子的車駕很快便到了圄犴之中,祁律大搖大擺的走進去,宋公與夷還以為祁律是來找自己的,畢竟已經過了這麽多天,把宋公晾在了這裏這麽久,也是時候說幾句話了,再晾真的變成鹹魚了!

  宋公與夷冷著臉,十分高傲的說:“祁太傅……”

  他的話還未說完,哪知道祁律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他,竟然目不斜視的從自己的牢房跟前走了過去,氣的宋公與夷滿臉漲紅,其實有一半也是因著羞恥的。

  祁律走過去,越過“自作多情”的宋公,來到了公孫滑的牢房門口。

  祝聃一身黑甲,守在牢房外麵,他已經接到了鄭伯寤生的命令,準備打開牢門,放公孫滑出來,見到天子和祁律,立刻拱手行禮:“卑將拜見天子,見過祁太傅。”

  牢房的門已經打開了,公孫滑卻沒有走出來,鎖鏈摔在地上發出“嘩啦!”的聲響,公孫滑臉色十足平靜的和祁律對視。

  公孫滑以前菽豆過敏,如今過敏已經退了下去,又恢複了那張美豔的容貌,這些日子關在牢房中,公孫滑稍微清減了一些,那身材更是楚楚可憐兒,無限風流,一張本就瘦削的臉蛋兒下巴愈發尖尖的,尤其是微微垂著頭,眼簾卻稍稍上挑的時候,更是風情無限。

  公孫滑看著祁律,也沒有行禮,而是說:“滑可不記得甚麽時候答應歸順了。”

  公孫滑一開口,十足的傲慢,祝聃站在一邊,當真是給他捏了一把冷汗。

  祁律卻不生氣,笑眯眯的說:“你沒答應,但是你一會子便會答應。”

  公孫滑挑唇一笑,他一笑起來,當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說不出來的驚豔四座,說:“太傅如此肯定?”

  祁律笑著說:“當然,因著咱們心有靈犀,律知公孫一定會同意的。”

  他這麽一說,天子的臉色又黑了下來,姬林有一種錯覺,總覺得祁律很喜歡調戲公孫滑似的。

  其實這並非是天子的錯覺,祁律的確很喜歡調戲公孫滑,倒不是真的調戲,而是因著公孫滑此人一直處心積慮,遊刃有餘,好似想把整個天下都頑弄在鼓掌之中一般,又有一股子清高冷豔的氣質。但祁律這個人比較惡興趣,他總是喜歡看別人破功,因此難免調戲公孫滑兩句。

  公孫滑的臉色果然落了下來,倒不是生氣,而是沉不住了,他抿了抿嘴唇,突然跪在地上,雙手抱拳,說:“滑願歸順天子……隻要天子一日與鄭國過不去,滑便一日忠心天子,誓死不貳!”

  鄭國解決了公孫滑的事情,宋公與夷還在圄犴中關著呢,一連好些日子,算一算也是時候了。

  是什麽時候?當然是其他三個國家求和的時候。

  衛國、陳國、蔡國聽說了宋公與夷的事情,毫不誇張的說,嚇得那是屁滾尿流,因此特意遞來了求和的移書,三國的將軍也來到了鄭國,打算和鄭國盟約。

  鄭國今日有一個宏大的燕飲,那便是接受三國議和盟約的燕飲宴席。

  祁律打算在燕飲之上,也請出宋公與夷和孔父嘉,養了孔父嘉這麽些日子,也到最後一個節骨眼了。

  祁律知道,宋公這個人很聰明,宋公也明白祁律的小心思,宋公與夷打定了主意不會落入陷阱之中,但祁律還有後手兒,倘或當著另外三個國家的麵子,厚待孔父嘉,而刻薄宋公與夷,宋公在別國麵前輸幹淨了顏麵,祁律看他還能撐得住,還能保持平常心?

  今日燕飲的宴席非常宏大,其他三個國家前來求和的將軍也早早到了,完全不敢托大,提前便入了燕飲殿等候著。

  祁律換上一身太傅的官袍,衣冠楚楚,麵帶微笑,獳羊肩看到祁律的笑容,隻覺得今日恐怕有人要遭殃。

  燕飲殿上一派祥和,鄭伯寤生已經到了,今日武薑也來參加了宴席,就等著天子駕臨。

  姬林做了這幾個月的天子,已然知道了一些不成文的規矩,比如最重要的人,一定要走在最後才能出場。

  姬林一身黑色天子朝袍,蠶絲質地的衣裳,又輕又軟又貼合,襯托著天子高大挺拔的身材,走起路來,恨不能將滿是肌肉的大腿線條全部勾勒出來,透露著一股成熟男子的性感氣息。

  如今已然是末夏,加之是晚宴,天色昏沉,氣溫稍微降下來一些,因此姬林在黑色的蠶絲朝袍外麵,還加了一件透黑的紗衫。紗衫攏在外麵,隨著走路微微有些飄蕩,裏麵的蠶絲衣裳又很滑,如此一來黑色的紗衫總是順著天子寬大的肩膀往下滑落。

  祁律跟在後麵,心裏揣的那隻大鵝又在凶悍的掙蹦,真的很想撲上去,替天子把不老實的紗衫給撕下來!

  “拜見天子!”

  “吾王萬年!”

  “拜見天子——”

  “吾王萬年——”

  此次參加宴席的,除了東道主鄭國之外,還有來求和的陳國、蔡國、衛國三國使臣,當然了,還有宋國的使臣。宋國的國君和大司馬全都在鄭國關著呢,宋國當然要出使臣來調停,很不巧的是,如今宋國裏地位最高的人當屬華督,華氏隻手遮天,雖華督對救出宋公與夷和大司馬孔父嘉沒什麽興趣,也不是很積極,但宋國派來參加宴席的使臣便是華督本人。

  再加上天子身邊的卿大夫們,這一場宴席可謂是宏大異常了。

  鄭伯寤生這個東道主將姬林請到上手坐下來,眾人山呼拜見之後,紛紛入席。

  各國使臣們入了席位,定眼一看,被俘虜的宋國國君和大司馬也在宴席上,大司馬孔父嘉坐在上手的席位上,他的案幾上牛、羊、豚、魚樣樣俱全,而宋國的國君與夷卻被安排在了很下手的位置。

  倒不是一眼看不見,相反的,一眼便能看見宋公與夷,因為堂堂一個國君,坐的這麽偏僻,當真是相當紮眼了,而宋公與夷的席位上,要甚麽沒有甚麽。

  別說是“尊貴”的牛肉了,壓根兒沒有肉,擺著幾個黍米餅子,還有一豆的湯,湯水飄著幾顆油星,裏麵還冒著一根魚刺,兩片菜葉子,仿佛是甚麽刷鍋水一般。

  眾人一看這場麵,險些以為給宋公與夷上錯了膳食。

  宋公與夷黑著臉,這場宴席如此宏大,自己好歹也是個公爵,竟然落得這樣的下場,而且還和孔父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被一群使臣指指點點,仿佛是看猴子一般看著他。

  孔父嘉的臉色便好看麽?他自然知道祁律的計謀是甚麽,養了自己這麽多天,如今終於到最後的節骨眼兒上了。

  孔父嘉對著這一案幾的膳食,根本吃不下,然而祁律從孔父嘉的宴席前麵經過的時候,已經笑眯眯的對孔父嘉說:“這菜色都是大司馬喜愛的,大司馬可要多吃點,倘或大司馬吃的不多,一會子天子一個不歡心,直接閹掉了宋公可就壞事兒了!”

  赤/裸/裸的威脅,孔父嘉如何能聽不出來,偏生其他人距離他們都遠,隻能看到祁律與孔父嘉談笑風生。

  宋公與夷坐在偏僻的角落,這羞辱的可不隻是宋公與夷一個人,還有其他三個國家的使臣,使臣們全都戰戰兢兢,生怕自己做了宋國第二,連忙開始議和獻禮。

  陳國最是搖擺不定,陳國使者站出來,十分殷勤的賠笑,說:“天子明鑒,我陳國忠心耿耿於大周,於天子,怎麽會有反叛之心呢?當日……當日真的不知天子便在城中,若是知道,便是給我們陳國一百個膽子,不不,一百二十個膽子,那也是萬萬不敢對天子用兵的。”

  使臣說著,立刻又進獻禮物,財幣和美玉是不用說的了,還有好些的美女,陳國聽說天子不近女色,進獻美人的時候,還送了好些的男子,高大健壯的、纖細妖嬈的,什麽模樣兒的都有,竟還有幾個長得漂亮,又會做飯的。

  祁律坐在席上,便有些納悶兒了,這陳國的人是不是有甚麽癖好,為何進獻給天子美人兒的時候,還要強調這個美人兒會做飯?難不成這年頭會唱歌跳舞都不行了,還要有甚麽一技之長不成?

  祁律可不知道,因著他出身亨人小吏,卻被天子寵信,而天子是這年頭的“時尚風向標”,達官貴人,諸侯顯貴全都喜歡效仿天子的喜好,所以如今會做飯的人特別吃香,也越發的流行起來。

  其他幾個國家真是不約而同,進獻的美人裏麵,全都有精於理膳之人,祁律眼看著那些美人兒圍在姬林身邊獻媚,心裏便氣不打一處來,但如今自己隻是臣子,天子乃是周王,也沒甚麽吃醋的資本,再者說了,野史中也沒有八卦周桓王姬林喜愛南風的。

  祁律嘖嘖舌,兀自端起羽觴耳杯來,喝了一口酒水,平息一下自己肚子裏的酸氣。

  祁律因著吃味兒,多飲了一盞酒水,隻覺得這酒水比平日都烈,而且有些上頭,便將羽觴耳杯放下來,實在是不敢再喝了,恐怕自己醉了又要撒酒瘋,倘或醉酒之下,眾目睽睽的衝上去非禮天子,自己這個寵臣的生涯便要走到盡頭……

  祁律放下羽觴耳杯,天子身邊還圍著許多的美人兒,祁律便準備出門散散身上的熱氣。

  武薑身為鄭國的國母,在宴席上卻十分低調,她的眼眸似睜非睜的,一個宮女很快走過來,小聲的說:“夫人,成了。”

  武薑立刻把眼眸睜開,低聲說:“沒有差池罷?”

  宮女笑著說:“夫人請放心,婢子讓寺人將太傅的酒水換了,換成了‘大補’的酒水。”

  正說話,便見到祁律起身離開了燕飲殿,走了出去。

  武薑趕緊起身,說:“快去,還不快將祁太傅帶到我宮裏去。”

  “是,夫人。”宮女立刻笑盈盈的答應,尾隨著祁律走了出去。

  卻說那日,鄭伯寤生親自去說親,但是沒有成功,不隻是沒有成功,還把武薑的心頭寶公孫滑給坑到了洛師去,成為了祁律的麾下,如此一來武薑自然是不幹的。

  鄭伯寤生也想讓祁律留在鄭國,但總不好對祁律用強,他是個有分寸之人,因此這件事情回絕了武薑,便沒有再提起過。哪知道武薑並不善罷甘休,想要借著今日的酒宴,來一個生米煮成熟飯……

  祁律從宴席走出來,左右看了看,沒有找到獳羊肩和石厚,便隻是站在燕飲殿門口,沒有走遠。

  祁律站在殿外的湖水邊,吹著夜晚的小涼風,隻覺得舒坦了不少,但是不知為何,熱氣隻是散了一些,而腹中那團火,怎麽都散不掉,且越發的熱烈起來,腦袋裏亂哄哄的,總是想到天子被團團的美人兒圍住的場麵,越想越是火大,恨不能直接壁咚了天子,狠狠的強吻上去。

  祁律這麽想著,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還以為是獳羊肩來找自己的,沒來得及回頭,突然感覺一刺,脖頸上麻嗖嗖的,被什麽紮了一下,整個人突然軟倒下來,眼前一黑,雖不算失去了意識,但變得昏昏沉沉的,而且渾身無力,連手指都抬不起來。

  祁律“咕咚”一頭栽倒在地上,幾個寺人過來,壓低了聲音,說:“小聲點,快,快抬走,小聲點,別讓人發現了。”

  天子被一群美人兒圍繞著,隻覺得脂粉味道衝天,將菜色的味道都蓋住了,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黑著臉已經不耐煩。

  姬林揮退了身邊的美人,往四周看了看,沒發現祁律的身影,便站起身來找了找,也走出了燕飲殿,吹吹夜風。

  姬林剛走出去,“咕咚!”一聲,一隻小包子突然撞在自己腿上,低頭一看,原是小包包鮑叔牙。

  姬林見到鮑叔牙,剛想要把小包子抱起來,捏捏他的臉頰,便聽到鮑叔牙奶聲奶氣的說:“天子子!太傅傅、太傅傅被、被——人……嗚嗚……”

  鮑叔牙有點小結巴,尤其是緊張的時候,更是結巴,姬林剛才便沒有看到祁律,小包子又哭唧唧的說“祁律被人……”,剩下怎麽也說不出來,差點急壞了姬林。

  管夷吾就跟在後麵,立刻說:“天子,義父被人帶走了。”

  姬林臉色黑的難看,說:“什麽人?”

  原小包子們也來參加了宴席,但是燕飲實在無趣兒,而且小家夥們不能飲酒,吃飽之後便出去玩了,管夷吾正在和鮑叔牙玩捉迷藏,鮑叔牙躲在草叢裏,等著管夷吾來抓他,哪知道竟然看到寺人將祁律拖走的場麵。

  當時小包子嚇得便要大哭,還是管夷吾比較沉穩,立刻帶著管夷吾前來尋找天子幫忙。

  管夷吾板著一張小臉,說:“是鄭國夫人身邊的寺人。”

  姬林一聽,哪裏還能沉得住氣,鄭國夫人日前三番兩次的示愛祁律,還讓鄭伯寤生來說親,表示的已經非常明顯,沒成想祁律拒絕之後,正國夫人竟然來這種下作的手段。

  姬林的臉色非常難看,瞬間沉了下來,陰沉的仿佛要下雨,一句話沒說,邁開大步便走,恨不能直接跑起來。

  祁律被紮了一下,頭腦中昏昏沉沉的,渾身提不起勁兒來,但他並沒有完全昏厥過去,耳朵裏隱約聽著“夫人”“著急”“別誤了大事”等等,雖然反應很慢,卻聽明白了,是鄭國夫人背地裏搗鬼。

  那幾個寺人架著軟綿綿的祁律往武薑的寢殿而去,祁律使勁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兒,疼的一個激靈,這才猛然清醒了一些,疼痛讓他提起一些力氣。

  祁律趁著那幾個寺人不注意,用盡全力使勁一推。

  “啊呀!”那幾個寺人完全沒有準備,正巧旁邊是湖水,被祁律一推,“咕咚!”直接掉進水中,旁邊的寺人下了一跳,趕緊去撈人,祁律有狠狠的踢了一腳寺人,掙脫了桎梏。

  這邊有人落水,聲音非常大,立刻引來了不少人注意,寺人嚇壞了,根本沒攔住祁律,祁律雖然渾身沒勁兒,卻強弩著力氣踉蹌鑽入黑暗之中,一身熱汗,鬢發濕透了貼在麵頰上,呼吸粗重的往前跑去。

  “踏踏踏……”

  祁律亂跑一氣,他腦海中昏沉的厲害,那種滾燙的氣息恨不能將自己都給灼燒了,雙手哆嗦的厲害,方才牟足的力氣已經用盡,身體一個踉蹌,“嘭!”直接倒了下去。

  就在祁律即將跌倒在地上的一刹那,一雙大手突然將祁律抱了一個滿懷。

  姬林快速衝著武薑的寢殿追過去,因為著急,便抄了小路,哪知道前方一陣混亂,原是武薑身邊的寺人落水,卻不見祁律的蹤影,姬林著急的在附近尋找,仿佛一隻困獸。

  就在這時候,突聽偏僻的小路中傳來一陣陣雜亂的腳步聲,姬林常年習武,耳聰目明,立刻鑽進小路,四周昏暗不見五指,姬林卻一眼看到了那個身形踉蹌的人,可不就是失蹤的祁律麽?

  姬林當即一步衝上去,將踉蹌的祁律抱在懷中,入手一片滾燙,好似一團火,祁律的衣裳也因著熱汗濕透了。

  姬林眼看著祁律這幅模樣,怒火中燒,怒氣恨不能劈開胸腔,額角的青筋暴凸起來,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眯起。

  姬林雖十分暴怒,卻壓製下來,安撫的說:“太傅,沒事了。”

  祁律的力氣已經全部用光了,隱約間聽到了耳邊溫柔的安撫,那聲音何其熟悉,仿佛如在夢中。

  祁律臉上全是汗,鬢發浸透緊緊貼著麵頰,微微抬起頭來,一雙眼眸氤氳著水色,不知是不是幻覺,竟然看到了姬林。

  俊美的天子嘴唇開合,吐露出溫柔的嗓音,在祁律的麵前仿佛最甘美的食材,令人食指大動,私欲澎湃。

  祁律眼神混沌,眯了眯眼睛,汗水順著他的鼻翼滾落下來,儼然一個口渴之人,不停的滾動喉嚨。祁律突然一把抓住天子的衣襟,動作可以說是相當粗魯,一改平日裏的恭敬,勾住尊貴的天子朝袍將姬林拽到跟前,微微揚起頭來,將天子所有安撫的嗓音瞬間吞下。

  祁律沙啞的輕笑一聲,在姬林震驚的目光下,渾渾噩噩的輕聲感歎:“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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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祁·機智·律:古人表達心意太麻煩了,又是蓮子又是梅子的,這誰能看明白?

  祁·機智·律:你們再看看我,直接就把自己打包當禮物送了!

  祁·機智·律:請為太傅我的機智點讚~

  姬·迫不及待·林:來不及解釋了,寡人這就去拆禮物(饑餓已久)

  (滴!前方超速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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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篇文每天都有2萬字更新噠!每天早上8點存稿箱定時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