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聽趙姑娘的。”宋淮很快又想到什麽似的笑道。

  阿福看著他這目光，隱隱覺得哪裏不太妙，可又說不上來，風光霽月的宋大公子，總不能故意坑人吧？

  兩人不知不覺進進了眼前這個院子裏麵。

  一入院，滿院青鬆油然蓬勃，蒼暮與生機鋪天蓋地撞色而來，青鬆樹梅花木樁由低到高蔓延直至一處平頭房頂，旁邊又坐落著幾處大木樁，吊著幾個已經幹癟褪色的沙袋。

  顯然是一處習武之人住的院子。

  阿福看著這樣的地方，宋淮的話被埋在了腦後，直直走了進來。

  那沙袋破了已久，已經無從分辨到底是什麽年日而破，但有一些是風化了的，還有一些...明顯是被利器劃破。

  宋淮自從住到這個宅子，隻是單純逛了幾個院子，到現在為止還未全部逛完，這個院子還是第一次來。

  “這家還真是武將世家，隻是叫你這個文臣住進來，浪費了這些物件。”阿福心裏有所觸動，說完不由歎一口氣。

  她似乎能看得到，曾經這一家人，是以怎樣鮮活的模樣生活在這裏。

  “是浪費了，趙姑娘喜歡習武之人？”

  “習武的人，讓人感覺有安全感。”

  憑著賀荊山那身力氣，她曾經在村裏住的時候，可沒有怕過誰，隻要有他在她身邊，她都硬氣三分。

  這些裝置倒真不錯，以後她也要在家裏給賀荊山裝一套。

  “習文之人，也可護得身旁之人安全。”

  阿福回頭看向宋淮，他是做文官的，說這句話，自然不令人意外。

  “宋公子從文，是想護佑家人？”

  “自是，學武，很多時候也會無可奈何，胳膊拗不過大腿。”

  “宋公子也說了，胳膊拗不過大腿，力氣小的打不過力氣大的，那若是胳膊比腿的力氣還大呢？”

  若是個人的能力比官府還要強大呢？

  宋淮神色微微一凝。

  說小了，她這句話無可厚非，說大了，可以是大逆不道。

  他重新審視著阿福：“依趙姑娘看，當如何？”

  “還能如何，就胳膊拗過了大腿唄。”

  這古代造反的還少麽。

  看著宋淮不說話，阿福以為，他一個被教導忠君的讀書人，肯定是會覺得自己的話簡直是大逆不道，於是莞爾笑道。

  “宋公子，想什麽呢，難道你的胳膊拗得過大腿麽，如果真有那麽一天...一定是，大腿殘廢了。”

  要是一個國家爛到根了，那差不多也玩完了，遲早會有一股新的勢力站出來推翻。

  宋淮笑笑：“趙姑娘說的有道理。”

  嗯？他竟然覺得她說的有道理，那她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宋淮竟然精明得很，壓根沒被忠君思想洗腦呢？

  所以說，不愧是宋淮？

  “那邊得好好照顧大腿，不能讓它病了才是，否則身體的根本無論如何都有了巨大的損傷。”

  太子如今對他意味不明，四皇子和八皇子反倒拉攏，無論如何，他最要注重的都是，顧全大局，扶持正統。

  大齊雖然如今也遠不如當年先帝時候的盛況，卻也沒有走到極其危險的那一步。

  不然...他就會帶著家裏人找一處桃花源生活著，而不是從官，踏入陰詭的官場。

  若真有那麽一天，如今已經選擇踏入官場的他也已經無法再帶著家人，獨善其身了。

  那需得選一條正路才是。

  胳膊拗不過大腿，就好像曾經的賀家，威名赫赫又如何，還不知皇家一言，滿門抄斬。

  熱血成涼。

  “那就是別人的事了，不關我的事。”阿福摸了摸鼻子，她就一丫的小市民，管得了那些事麽，八輩子都跟她扯不上關係。

  “我隻要我的小胳膊小腿兒沒事，別有一天它倆打起來。”

  宋淮的思緒回轉，眉眼間凝著暢然：“好，也願我與趙姑娘一般。”

  誰要和你一般。

  阿福吐槽，繼續邁開腿兒，她剛準備出了這個院子，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又回頭走進院子裏，推開正屋的門。

  果然，好大一副壁畫。

  萬馬奔騰間，一張赤紅色紅旗烈火一般張揚於萬馬之上，一個渝字似要穿透了那軍旗。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為君，為的是哪個君。

  賀知賀總兵是先帝一代時風光無兩，在戰場上殺敵萬千的少年郎，萬千燕京姑娘們心中的蓋世英雄，如意郎君。

  到今帝時，名聲雖在，卻已不似先帝在時那般受到重用。無軍情時，處處受製，被削兵力，有軍情時，被派去首當其衝，戰在戰場第一線。

  賀知忠如今的君麽？

  宋淮不知。

  他隻知道，他是渝州人士，賀知與渝州軍，都是他們渝州的一個神話，也是一個心中的信仰。

  自古都說文瞧不起武，可他不是，他倒十分欽佩那位英雄人物。

  都說無渝州不成軍，可知渝州十戶九戶無兒郎。

  “哎。”

  阿福又歎一聲氣。

  “走吧走吧，人去樓空，看著這些畫心裏挺不是滋味的。”阿福搓搓自己的手。

  她對渝州軍其實沒什麽感覺，隻是傳聞中的軍隊，還有那賀總兵，她到寧古塔後，其實提起賀總兵的人已經很少，若不是今日聽宋淮提起，這裏是賀知曾經的住宅，她怕是都想不起來這個人。

  隻是親眼看著這些，心裏麵還有點難受。

  “這樣一位大忠臣，到底犯了什麽罪，被滿門抄斬啊？”

  宋淮的視線從壁畫上收回，薄唇輕啟：“通敵，叛國。”

  阿福愕然：“這不是胡說八道麽，我不信！”

  她剛說完又趕緊捂住嘴巴，左右看看。

  還好，這裏隻有她和宋淮。

  這話要是給外人聽見了，那不是說她趙阿福藐視皇權，說皇帝冤枉人麽。

  賀知雖然值得欽佩，還不值得她趙阿福奉上小命。

  雖然隻有宋淮在，但宋淮應該不會賣了她吧？

  不行，那她堅決不會承認的！

  “是胡說八道。”宋淮直直看著她，“賀總兵，一定是被冤枉構陷的。”

  阿福睜大眼睛，差點就給他肩膀一巴掌：“宋淮，你小子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