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崔杼 慶封之亂(三)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20:00      字數:2333
  還有一次,慶封奉命出使魯國,他乘坐的那輛華美無比的軒車引得魯人紛紛側目。孟懿子懷著無比羨慕的心情讚歎道:“慶季的軒車是我見過所有車中最華美的了!”

  叔孫豹卻嗤之以鼻,他說:“我聽說:‘美服不稱,必以惡終’,這個人外表光鮮內心卻肮髒醜陋,表裏不一。雖然有美服美乘,必然不得善終!”

  叔孫豹設私宴招待慶封,這個“肮髒醜陋”的家夥果然出盡洋相。他大模大樣的坐在主賓位上,旁若無人地大吃大喝,打嗝放屁吧嗒嘴;十分誇張地、“稀溜溜”地大聲喝著本來是留著拌狗食的肉湯(按照禮節,賓客隻吃肉,不喝湯)。有條狗過來帶著怨氣觀察他時,他就對它拋了一塊骨頭。狗被嚇跑後他就大罵那隻不知好歹的“畜生”;這些丟人的舉動連他的副使都看不下去了。

  叔孫豹不住地搖頭歎氣,隨口賦了一首《相鼠》:“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相鼠有齒,人而無恥。人而無恥,不死何為?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慶封突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笑聲,嘴裏的碎肉渣滓噴了一地,他高聲叫道:“我聽明白了,你這在是說我呢!說真的,你問問我的隨從們,齊國官員大臣們哪個敢不給我送禮?不送禮他們還想活下去嗎?”

  叔孫豹道:“那我就祝您‘人而無禮,胡不遄死’了!”

  現在進入正題。崔氏兄弟想要求助的人就是這麽一個貨色。其實,崔慶兩家貌合神離,似友實敵。兄弟倆不是不知道情況,但是兩人已經完全被複仇的心魔所迷惑;隻要能消滅崔明一派,任何事都可以為複仇讓路。

  兩人合著湊了一份重禮,由崔強出麵送給慶封。崔強說:“慶大夫,我父親的現在的狀況您不是不知道,他完全不理睬我們兄弟的忠告,對卻東郭偃和棠無咎兩個外人言聽計從。那兩個小人一向是敵視夫子的,我們害怕會發生不利於您的事情,所以特來相告。”

  慶封心中說道:“‘人而無禮,胡不遄死?’妙哉妙哉,現在連崔相邦的兒子也要給我送禮了!”

  崔杼不敢輕易做決定,因此沒有當即表態;他收下禮物後說:“賢侄說得非常對,崔、慶一體,我絕不容忍任何小人傷害夫子。你先回去,我很快就會給你答複。”

  送走崔強後,慶封把第一打手盧蒲嬖(他是通過哥哥盧蒲癸介紹來的)召來,告訴他剛才發生的事情,並說道:“崔強這小子壞得很,我聽說他為了奪取世子地位搞殘了崔成的腿,現在又跑到這來尋求幫助。我不支持吧,他再反咬一口,說我要進攻崔氏,崔杼那個老家夥一犯渾,再對慶氏發難可如何是好?”

  盧蒲嬖說:“崔氏確實是您的敵人,但是他們現在內部即將分裂——這恐怕是上天要拋棄崔氏吧!夫子的擔心是多餘的,崔氏將自顧不暇,哪裏有精力危害慶氏呢?您又有什麽可以擔心的?不削弱崔氏,慶氏哪裏會變強?您還是助兄弟倆一臂之力吧。”

  慶封派人對崔強說:“如果有利於夫子(崔杼),就一定要清除那兩個人。你們兄弟盡管放手去做,我會幫助你們克夫困難!”

  兄弟倆聽信了他的鬼話,馬上把自己的手下武裝起來。一切準備完畢,崔強又向慶封透露了“起義”計劃。慶封心中暗喜,嘴上則假惺惺地承諾一定會向兩人提供武裝支持。

  慶封的次子、慶嗣卻勸父親說:“崔、慶一體。有崔氏在,大夫們才不敢對慶氏下手。崔氏一旦滅亡,慶氏將不能獨存。父親不如向崔子通報此事,崔子除掉那兩個不肖子,可保崔氏平安;如此一來崔、慶仍然可以執掌國政,否則必亡。”

  慶封卻說:“我已經答應了崔強,崔杼知道了一定恨死我了。他殺了兒子之後就會進攻慶氏;那才是慶氏的滅頂之災呢!況且崔氏一旦發生內亂,大夫們肯定會亂中取利;崔杼的權力會落到滅亡崔氏之人的手中,而滅亡崔氏的人隻能是我!我不能坐視別人奪取他的權力。”

  魯襄公二十七年(BC546)九月的某一天,秋高氣爽風和日麗,湛藍的天空上隻有絲絲雲絮,這一天就是崔氏兄弟挑出來埋葬自己家族的好日子。

  最近幾日崔杼身體不太好,一直在家閉門休養。當天上午,崔成從父親房間出來,派人對東郭偃說主人已經快不行了,請他過去傾聽遺言。東郭偃和棠無咎沒有多想便急匆匆趕到崔杼的內寢。

  兩人在經過內朝(客廳)時遭到忠於兩兄弟族甲的襲擊,當場就被殺死了,東郭偃的隨從一哄而散。兩兄弟隨即帶著凶手們尋找崔明並四處捕殺東郭偃的黨羽。

  崔明的反應相當機敏,當他得知崔成派人去找東郭偃、卻沒有找他時就感覺事情不妙;他來不及警告舅舅,隻好帶著幾個親隨從小門逃走了。

  崔杼聽到房間外麵的喊殺和兵器碰撞之聲不禁大驚失色,他以為是仇家趁機打上門來了。他喊著兒子和仆人的名字,卻沒有一個人回應。他艱難地爬起來,握著寶劍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門,眼前的景象使他驚怒不已。目光所及之處亂成一團,到處都是家臣的屍體和垂死的人;正在殺人的凶手也是家臣,他們目中盡赤,瘋狂地砍殺對手,受害者則四散奔逃。

  崔杼大叫“住手啊”,但是沒有一個人聽從他的命令,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崔杼踉踉蹌蹌地時而想拉著這個人,時而想拉著那個人;但是每個人都敏捷地躲開他的拉扯。崔杼見所有的命令和勸阻都不能製止殺戮,他竟然跪在地上,哭泣著哀求凶手們不要再殺人了,他說:“你們每殺一個人、都是在幫敵人消滅同伴呀!”但是仍然沒有人理睬他。片刻之間,庭院就變得空空蕩蕩,隻剩下他一個活人。

  崔杼跌跌撞撞走到馬廄,見裏麵隻剩下一個腿腳不好的、喂馬的奴隸。崔杼要求奴隸把車套上。而此時的崔杼身體如此虛弱不堪,以至於連韁繩都抓不住了。崔杼隻好命令奴隸駕車載著他出門,他在街上又看到一個宮裏的太監,就把太監叫上車,把韁繩交給他。

  老太監見他隻穿著睡衣,頭頂胡亂挽起一個發髻,滿臉惶恐悲哀之色,還以為他要急著去奔喪。

  崔杼一路上老淚縱橫,用斷斷續續的、含糊不清的聲音祈求道:“如果上天真的要降災於崔氏,就請到我這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