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申生伐皋落氏(一)
作者:雲垂天地間      更新:2020-12-26 19:58      字數:2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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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天夜裏,獻公迷迷糊糊地察覺到驪姬一直翻來覆去並伴以歎氣啜泣聲,他便起來詢問她到底有什麽心事。由於事先得到一個職業戲子的言傳身教,她的這番戲演得特別動情。驪姬緊緊擁抱著獻公,不停地親吻他,哭著說道:“公室內外一直傳言說我惑亂君主、謀廢太子、搖蕩公室、為亂國家。妾已經成為國家公敵,而且再也無法忍受這種壓力,就請君侯殺掉我以謝太子和國人,不要因為一個女人與整個晉國對抗吧!不要把太子逼到謀害父親的地步吧!否則妾真就成為國家的罪人了!”

  獻公說:“太子以忠孝仁愛聞名於晉國,豈有對臣民施以仁愛卻不能容忍自己父親的?他絕不會對寡人不利,而且寡人也會保護你的。”

  驪姬說:“小民愛人被稱為‘仁’,治國者把愛國人當做‘仁’。因此治國者沒有私親,以國人為親人。當國家利益受某人危害時,治國者一定會除掉他以維護公利;所以,就算太子對君主不利,又有什麽奇怪的呢?如果殺一人而得一國,任何人都會去做吧?而且這就是武王當年的做法啊!

  “武庚素有賢名,他如果搶先殺掉紂王奪取王位,武王哪裏還有理由伐紂,周朝哪裏還能建立呢?平王殺死幽王被天下稱頌,可見殺父奪位者並非都被稱為‘亂臣賊子’。如果君侯不忍心殺妾,那就把君權交給太子,咱們引退到他邑去,效仿當年魯隱公的做法,不也是很好嗎?”

  獻公是個把權力看得比生命還重的人,他經過一次又一次劫難,爬過一堆又一堆族人血親的屍骨,才穩坐君主之位;所以對他來說,隻有撒手人寰之日才是放棄君權之時。</a>

  獻公說:“魯隱公的下場你也是知道的,君主是不可以退位的。寡人以武功和威名著稱於諸侯。活著就被逼遜位不可謂‘武’,不能管製自己的兒子不可謂‘威’。我將君權交給申生,諸侯必將與晉國絕交;膽敢於與晉國斷交者,必敢危害晉國。寡人失去君位,國家又受到危害,這是絕對不可忍受的,也不是寡人的‘仁’。你不用擔心了,寡人會對付申生。”

  驪姬接著說:“如果您要解決這一切,就派他去討伐東山皋落氏吧!如果失敗,他將成為晉國的罪人;如果得勝,他必然會愈發驕橫,做出不義的事情來;到那時就可以治他的罪了。”

  晉獻公連連稱好,他就在第二天朝會上宣布申生為征討大軍的最高統帥。麵對大夫們的質疑之聲,獻公沒有做出任何解釋就宣布退朝了。

  士蒍此時已經被晉獻公踢出權力中心。晉獻公並不懷疑他的忠誠,隻是對他的{關於廢立太子}立場感到不滿,同時也擔心士蒍那巨大的影響力會加強太子的實力。

  結果那位一手將獻公的政敵悉數消滅的、公室的原第一功臣,現在竟然變成一個連內朝都進不去的人——這位大司空正被獻公派出去滿晉國修城牆,一年也回不來一次。網</a>

  晉國近期冉冉升起的一顆政治新星是中大夫裏克,由於他是從下軍被提拔起來的,這就更顯示出他的地位的特殊姓{因為人們普遍認為下軍將領都是不受獻公待見的人}。

  誰也無法改變裏克那直率的性格和執拗的脾氣,裏克也沒有把士蒍失勢的前車之鑒放在心上。裏克緊隨獻公來到後院,對他說:“太子應當善守祭祀,管理供奉,朝夕侍奉君主的飲食;因此太子又被稱為‘塚子’。君主出行則太子守國,他人守國則太子跟隨君主同行。同行稱為‘撫車’,駐守稱為‘監國’,這是古製。

  “率師出征便需要謀劃專斷、號令軍隊,這是君主與卿大夫的權責,不是太子應當做的。軍帥必須專權;太子如果遵從君命則會失去威嚴,而專權又會被指責為不孝;所以君主的嫡子不可以率師。君主的命令有過失,太子又沒有威嚴,軍隊如何戰勝?況且皋落氏已經與潞人結盟,即將與晉國展開大戰,君侯還是立即更換主帥吧!”

  晉獻公黑著臉說:“寡人的兒子那麽多,誰能最終成為太子還尚未可知。”

  裏克一時語塞,麵容看起來極為憤怒。他甚至沒有向獻公道別,便漲紅著臉、一言不發地退了出去。裏克從宮裏出來便去見太子,他把自己和獻公的對話向太子陳述了一遍。太子的情緒十分低落,他沉默良久才出聲道:“我這是要被廢了吧?”

  裏克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隻是說:“君主命太子治理曲沃的人民,現在又令太子出征。您應當擔心是否能完成君命,又何必擔心被廢呢?況且為人之子最怕不孝,不怕是否得立;修己不責人,才能夠免於禍患。”

  冬十月某日,晉獻公在太廟為晉軍授兵。太子當天所穿的服飾則令在場的人感到震驚:那是一件顏色左右對稱的、一半黑一半白的衣裳;他的腰間還配戴著一餅青銅玦。

  晉獻公在儀式中說了很多提氣的話,最後要求申生“盡敵而返”。儀式結束後,申生率領二軍出發。當時他的禦戎是狐突,車右是先友;副帥是罕夷,梁餘子養禦戎,先丹木為車右;羊舌突為軍尉{軍法官}。

  申生的戰車與罕夷的並行前進。先友天生一副好心腸,他看到申生悶悶不樂,便安慰他說:“太子衣裳服色的一半與君侯相同,手握國家兵權,建功立業就在此行了!您一定要努力!”

  但是狐突顯然不想讓申生陷入錯誤認識,而是希望他認清現狀,他歎了口氣說道:“冬天是肅殺的季節,服色表明君子的身份,配飾顯示內心的思想。因此如果重視戰爭,就應當在春秋出征;如果符合太子的身份,就應當穿著純色的均服;表明內心的純淨,就應當佩戴適當的玉器。

  “如今在年終之時出戰,天地之氣已閉;身穿雜色的尨服,則是疏遠的表示;佩戴金玦,則是示明了涼薄。用衣服來疏遠,用時節來阻塞;尨、涼、冬、殺;金、寒、玦、離;哪種可以恃仗?雖然可以盡力,但是敵人能夠殺光嗎?”

  梁餘子養也加入討論之中,他說道:“統帥無論在祖廟接受命令還是在神社接受祭品,都要穿戴固定的服飾。太子如今得到一套尨服,君主的心意便可想而知了!即便是死也無法洗刷不孝的罪名,不如遠走高飛吧!”

  先丹木說:“這種雜色的衣服,就算是被瘋狗咬過的人也不會穿。況且君侯發命說:‘盡敵而返’,敵人能殺得盡嗎?即便盡敵,國內還有奸人作祟,明知前途凶險,不如當下就逃走。”

  羊舌突在一旁插話說:“不可以!違命不孝,棄事不忠。雖然知道寒涼,也不能放棄忠孝;寧可戰死,也不能逃亡!”他邊說話邊用威脅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

  人們都不敢出聲了,因為羊舌突是軍法官,他的地位僅次於副帥。那個人天生一副僵屍臉,說話時一點表情也沒有,令人毛骨悚然;而且他對觸犯軍法者從不心慈手軟。

  人們避開羊舌突的目光,轉而望著罕夷,罕夷則裝作什麽也沒聽見的樣子,一直凝視前方、閉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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