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給我站直了
作者:怡然      更新:2021-05-11 16:46      字數:2349
  顧長平很快被搬到榻上,謝瀾剪開外衣才發現,裏衣已經與血肉粘在了一起,扯都扯不開。

  傷,比想象的更重。

  因為時間太久,有的地方已經化膿,這麽大的麵積……刮骨療傷何等痛!

  謝瀾扭頭道:“你們去外頭守著,老參拿來,一根熬湯,一根切薄片。”

  眾錦衣衛趕緊離開,謝瀾深吸口氣,決定從傷得最厲害處開始。

  熱水一盆盆搬進來,血水一盆盆搬出去,直到深夜都還沒有處理幹淨。

  而顧長平嘴裏的老參,已經換過了十來片。

  如此撕心裂肺的劇痛,都沒將他喚醒,謝瀾心一點一點往下沉。

  沉到最深處,她果斷衝屋外道:“請盛二爺進來說話。”

  盛二進屋,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撲麵而來,餘光掃過榻上無聲無息的人,問:“還需要什麽?”

  “你們最好讓我父親來一趟,帶些宮裏最好的金創藥,接斷腿我一個人搞不定。還有……”

  謝瀾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想了想措詞,“他的情況不太好,你們錦衣衛要做好心理準備。”

  盛二驚得說不出話來,良久才聽到自己的聲音:“不太好,是怎麽個不好法?”

  “這一背的傷,耽擱的太久,換個人,隻怕早就不行了,剛剛我喂他參湯,一大半喂不進去。你過來,來摸摸這人身上的溫度。”

  盛二伸手一摸,燙得又縮回來。

  謝瀾平靜道:“若這個溫度明兒一早再下不去,你們替他準備棺材吧!”

  盛二心中大駭。

  ……

  “爺,爺!”

  “哥,爺剛剛睡著,你別吵她……”

  “邊上去!”

  阿硯把阿蠻往邊上一掀,聲音越發叫得更大,“爺,爺……”

  靖寶驚得直接從床上跳起來,茫然道:“出了什麽事?”

  簾子一掀,阿硯也顧不得自家爺有沒有穿妥衣服,衝到床前道:“剛剛二爺送訊來,先生情況不妙,怕是熬不過今晚。”

  “……”

  靖寶覺得自己腦子好像生了鏽,要用力搖上幾搖,才能聽懂阿硯說的話。

  “二爺還說,讓七爺做好心理準備,如果真的……”

  阿硯突然卡了下殼,“他想辦法安排七爺見先生最後一麵。”

  “我……”

  一時間,靖寶隻覺得眼前漆黑一片,頭直直往地上栽去。

  阿硯眼明手疾,一把扶住,驚喚道:“爺,你怎麽了?”

  怎麽了?

  天黑了!

  她什麽都看不見……

  靖寶渾身都在打顫,半天才把眼前的一片漆黑給撕開。

  入睡前,她是心中喜悅的,一切都已妥當,隻等錢三一那頭的消息。

  如果錢三一順利與昊王接上頭,那麽她就可以籌謀救人的事。

  卻不曾想醒來的時候,卻已天地變色。

  靖寶鼻子一酸,心頭忽然湧起一股如鯁在喉般的無力和難過,吐不出,咽不下。

  他若是出點事,這一切的排兵步陣又有何用?

  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她倉皇掀了被子,一抬頭,卻發現不知何時,在另一間房裏歇著的高朝,此刻已站在了她麵前。

  而且,她還看到了他泛紅的眼圈。

  他也難過,是嗎?

  高朝何止難過,過去的二十幾年,他從來沒有嚐過“男兒有淚不輕彈”的滋味--此刻終於嚐到了。

  但他還是咬咬牙道:“靖七,你收拾收拾趕緊去。”

  “我……”

  靖寶開不了口,身體顫顫威威的,連站都站不住。

  高朝忽然伸出手,將她一把摟進懷裏,另一隻手慢慢捋著她柔軟的長發。

  “別怕,我在這裏,他不會有事的,別怕啊!”

  喊別人別怕,自己已經先落下淚來,淚又酸又澀。

  “他還沒死呢,你就不行了,你堂堂靖七爺還能不能有點出息了。”他強撐道。

  是啊!

  他還沒死!

  阿寶,不要怕,你給我站直了,就算是去見他最後一麵,也得好好的,笑眯眯的,讓他安心的去!

  靖寶忽的一下子站起來,輕輕推開麵前的人,用無比沉穩的聲音衝門口的阿蠻道:“你來替我更衣。”

  阿蠻眼淚汪汪的點點頭,又聽她家爺輕聲道--

  “等我走了,你幫我算上一卦,測測凶吉。”

  阿蠻的眼淚唰的一下奪眶而出,她明白:這會子,爺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哭什麽?”

  靖寶微微皺眉:“還不到哭的時候,呆會梳頭用那隻木簪子。”

  一旁,高朝有些驚愕地看著靖寶。

  前一刻,她柔弱的像一株蘭花,風一吹就能她攔腰吹斷;

  後一刻,她便像西山後腰的翠竹,哪怕被狂風暴雨壓彎了腰,稍作喘息,也能直挺挺的站起來。

  高朝,還真的不如靖七這個渾身單薄的女人。

  ……

  寒夜,涼徹心骨。

  盛二把靖寶帶進錦衣衛府的辦法,是讓他扮作謝太醫身邊的藥僮。

  靖寶是在半路上了謝太醫的馬車。

  進到車裏,就聽謝太醫急促道:“我已經照著你的話做了,怎麽他們還沒被放出來?”

  “是什麽時候的事?”

  “今兒早上!”

  “你怎麽說的?”

  “就按你說的那些話,照搬過去,你不會是在誆騙我吧?”

  “飯吃下去,隔一夜才能變成屎,這世上哪有立竿見影的事。”

  “……”

  “謝太醫,先生命在旦夕,我沒有心思和你說話,但我可以以我項上腦袋作保,蘇家大爺夫婦必定安然無恙,你再等些時日。”

  謝太醫:“……”

  謝太醫冷笑道:“按理我根本不應該給他這種人看病,要不是我女兒……”

  “他這種人?”

  靖寶冷冷的截斷謝太醫的話:“他這種人是哪種人?”

  謝太醫:“亂臣賊子!”

  靖寶露出個譏諷的笑:“亂臣賊子一沒殺你全家,二沒挖你家祖墳,這天下是姓李的天下,不是你謝家的,你還沒資格這樣說他。”

  “你……”

  “你別忘了,你是個醫者,且不說醫者父母心,隻說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謝氏一族何等風骨,你做後輩的可別辱沒了!”

  靖寶直視著他,眼裏有如狼一樣的狠光,“再說一遍,你兒子媳婦必然無事,若真有事,七爺我給他們償命!”

  謝太醫:“……”

  這小子和顧長平到底什麽關係?

  這股狠勁,看著不像隻是簡單的師生?

  還有,明明是這小子有求於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