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同年同月死
作者:怡然      更新:2021-04-15 04:53      字數:2349
  汪秦生是騎馬來的,自然也要騎馬回去,可身子抖成這樣,別說騎馬了,連上馬都難。

  顧懌見狀,先把人往馬上一扔,自己再躍上去。

  “抱住了!”

  汪秦生:“……”

  你喂我吃毒藥,還要我抱住你,門都沒有。

  顧懌雙腿一夾馬腹,馬嘶鳴一聲,疾馳起來。

  “啊--”

  汪秦生身子往後一仰,趕緊伸手死死抱住前麵的人。

  風一吹,眼淚又下來。

  他活了二十幾年,除了在科舉上栽過一次跟鬥,耽誤了三年時間,其他都順風順水。

  哪曾想,一不留神竟做了造反派。

  列祖列宗啊,我汪秦生誤認先生,誤交損友,誤入歧途,對不住你們,早知道我就不做官了!

  咦?

  好像哪裏有點不對!

  我要是不考科舉,自然做不了官;

  能考上科舉,是因為拜在顧長平門下;

  而他能拜在顧長平門下,是因為認識了靖文若,否則憑他的笨嘴笨舌,笨手笨腳,怎麽可能認識高朝,徐青山,錢三一他們,更不可能入了顧長平門下。

  那麽也就是說,他這個科舉名次,靖文若,顧長平的功勞最大;

  那麽也就是說,自己來富陽縣做官,發現他們暗中行的“好事”……

  是老天派他來還債的?!

  也是命中注定?!

  骨骼清奇的汪大人,在繞了那麽大一圈後,終於得出了以上的結論。

  嗚嗚嗚嗚……

  嗚嗚嗚嗚……

  去他媽的命中注定,我隻想好好活著啊!

  汪秦生心裏悲傷的說:先生啊先生,你怎麽就想著要造反呢,萬一被人發現,你這一脈都要死絕了啊!

  到時候咱們六個人就像六隻鵪鶉一樣,被人卡卡卡的砍下腦袋,倒是挺齊活。

  想到這裏,汪秦生忽然怔愣住。

  “我,徐青山並高朝。”

  “我,汪秦生!”

  “我,錢三一!”

  “我,靖文若!”

  “今日自願結為異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同!年!同!月!同!日!死!

  一語成讖。

  汪秦生忘了流淚,那些在國子監的片斷如同走馬觀燈一樣,一幀幀閃過:

  五個人打打鬧鬧,高美人突然放了一個屁,厚顏無恥的說:你們快來聞聞,本大爺的屁是香的,賞你們了。

  徐青山一記老拳砸過去,高美人疼得齜牙咧嘴,他們幾個抱在一起偷笑,心裏罵:活該。

  孔廟前,五人齊齊罰跪著,那呼呼的北風啊,吹得跟人要斷氣似的。

  “凍死了,擠擠!”

  “娘娘腔,你挨著我;秦生,你過來點;美人,你別矯情,再矯情我他媽的揍你……”

  醒來,誰壓了誰的腿,誰枕了誰的胳膊,沒人能分清。

  碑林前,火光映著五張臉,烤肉真他媽的香啊,錢三一那孫子總是來搶他的肉,他烤一塊,那孫子搶一塊……

  “秦生,讀書不是要達到別人的高度,而是自己的高度,你的高度有七寸,那就照著七寸去讀,多一寸都沒必要。”

  富陽縣漫長孤寂長夜,這一幀幀是支撐他獨自熬下去的動力,隻有想到這些,他才覺得自己真正的鮮活過,他被這個世界溫柔的對待過。

  萬一他們出點事……

  汪秦生想到這裏,有種萬箭穿心的痛,萬一……那我還活著做什麽?

  我與誰去回憶那些珍貴的點點滴滴;

  誰又敢大大咧咧勾著我的脖子,來一句:“汪秦生,你他娘的給我死過來。”

  我沒銀子了,誰會一次次縱容我混吃混喝;

  我受欺負了,誰的眼白翻出天際,暗地裏卻為他出氣……

  馬背上的風呼呼作響,這一刻汪秦生幾乎有些怔然。

  他懷念國子監的日子,懷念那些吵鬧,懷念那些年少不懂事,和不知天高地厚。

  他甚至想到有一回在饌堂,早早占了位置,打了文若喜歡吃的紅燒肉,等來的卻是文若和高朝幾個打打鬧鬧的場景。

  那一刻,他的心裏泛著酸。

  他知道自己的份量,也知道高朝幾個帶他玩,是看在文若的份上。

  “我不是這樣的人。”文若說。

  “你是我在國子監認識的第一個好友,我們又有遠親關係,不一樣的。”文若又說。

  是的,不一樣的。

  他們不是普通的同窗,他們是我的兄弟,是手足,是尊敬的師長,是恩人……

  二十年多的時光匆匆而過,沒留下什麽痕跡,隻有他們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同年同月同日死……

  不早就已經安排好了嗎?

  汪秦生深吸了幾口氣,又慢慢的伸伸脖子,挺挺胸膛,臉上的淚已被風吹幹,留下幾道清淺的淚漬。

  我總要為我的兄弟和恩師做點什麽?

  別怕,汪秦生,你不是孬種。

  ……

  顧懌感覺身後的人好像動了動,動完,又沒動靜了。

  他心裏有些煩躁,更多的是擔心。

  瞧著汪秦生的慫樣,怕是應付不了紀剛那個狠角色,還得再想個辦法恐嚇他一下。

  “還有小半裏,就到富陽縣衙門了,你最好先下馬,找個穩妥的地方藏起來,免得讓人瞧見。”

  顧懌一怔,忙勒住韁繩,翻身下馬,不確定的問道:“汪秦生,你行不行?”

  汪秦生冷笑一聲,“男人,哪有說自己不行的。”

  顧懌:“……”

  “我還沒娶妻生子,這條命值錢的很!”

  汪秦生冷哼一聲,“你把解藥給我預備好,駕--”

  顧懌看著一人一馬,揉揉眼睛,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這小子怎麽跟換了個人似的?

  不行,還得跟上去瞧瞧。

  主意打定,顧懌身形一躍,飛身上牆……

  馬車到了衙門口,汪秦生翻身下馬,衝身後匆匆下馬的富貴正色道:“別慌,看我眼色行事。”

  “噢!”富貴到現在還是一頭的懵,完全沒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

  “哎啊,紀大人。紀大人,您怎麽來了?”

  紀剛背手而立,轉過身,看著匆匆而來的汪秦生,皮笑肉不笑道:“汪大人忙得很啊!”

  汪秦生抹了抹汗道:“真對不住,紀大人,錦衣衛高撫鎮走前特意來富陽縣叮囑我,讓我盯著些市麵上的糧食,您看……我這不是奉他的命,在外頭走街訪戶嗎?”

  紀剛神色一厲,“深更半夜,走街訪戶,連個小廝都不帶?”

  今天太忙了,來不及整理月票,明天再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