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四個字
作者:怡然      更新:2020-12-26 17:06      字數:2315
  “所有監生都過來,祭酒大人有話說!”

  眾監生圍上去。

  走得近了,靖寶才發現顧長平的官服並未穿得很妥帖,袖子稍稍挽起,露出一段白皙的胳膊。

  但他的腰背挺得筆直利落,站在國子監眾位先生中間,著實打眼。

  “恭喜榜上有名的監生,明日鹿鳴宴,皇帝宴請,前三甲可邀請一名先生共同赴宴。”

  “顧大人,第八名可有資格邀請?”高朝的聲音橫出來。

  顧長平選擇性耳聾,“鹿鳴宴後,國子監即刻開學,榜上監生重新分班,衝刺春闈。”

  眾監生發出“啊”的一聲驚歎,隻有高朝不滿的“嘖”了一下。

  靖寶就站在他身邊,聽得清清楚楚,第一時間去看高朝的臉色,偏這人臉上還帶著一抹笑,半點沒有被抹了麵子的難堪。

  “靖七,你打算邀請誰?”錢三一把腦袋湊過來。

  “沈先生!”

  靖寶脫口而出,大步走到沈長庚麵前,深深一揖:“先生,明日鹿鳴宴,學生邀請您出席。”

  沈長庚得意的撇了眼顧長平,瞧見沒有,我的學生多孝順我!

  顧長平選擇性眼瞎,默然片刻,拂袖而去。

  “祭酒大人!”

  張宗傑叫住了他,“學生邀請您出席!”

  “明日你便是不請我,我也會出席,換個別的授業先生,別浪費了名額!”

  顧長平別有深意地看了靖寶一眼,轉身離去。

  回到院子,顧懌等在門口,欲言又止。

  “說吧,都查到了什麽?”

  “回爺,那白色粉沫是巴豆,張宗傑這兩日並未有什麽異樣,也不見他和什麽人多走動,沒有實質性證據,若隻因他是臨舍而治罪,有些牽強。”

  顧長平低頭一笑,“這人生活素來拮據,剛剛撒的喜錢可不少。”

  顧懌忙道:“我這就去查查他的生活來源!”

  “慢著!”

  “爺?”

  “去把那五人偷偷叫進來!”

  顧懌愣了好一會,才明白爺說的那五人,是哪五人。

  ……

  五人懷揣不安走進院子。

  齊林麵無表情道:“先生交待,一個一個進去,汪公子先進去。”

  汪秦生脖子僵了僵,衝身後的四人用力點點頭,進到內屋裏。他這次秋闈有很大的進步,先生應該會表揚他。

  如他所料,顧長平誇了他兩句,讓他再接再勵。

  汪秦生從內堂出來的時候,嘴都咧到耳後根。

  輪到徐青山時,顧長平一句話不說,隻拍了拍他的肩。

  徐青山出來的時候,雖然沒有像汪秦生那樣笑得傻啦吧嘰,但眼裏的光亮藏不住。

  這兩人出來,顧長平便不再叫人進去,而是讓齊林送了三副字出來。

  給高朝的字是:劫!

  給錢三一的字是:反思!

  給靖寶的字是:止步於此!

  三人看到字後,有如被人當頭夯了一棍子,尤其是靖寶,第二名的喜悅蕩然無存,整個人恍恍惚惚。

  怎麽離開的院子,怎麽回到的靖府,怎麽被眾人圍著道喜,侯府來了什麽人,吳家來了什麽人……一無所知。

  等真正清醒過來的時候,已坐在了書房裏。

  書房裏一燈如豆,燭火散著幽光。

  顧長平寫給高朝和錢三一的字,她都能窺探一點玄機。

  高朝愛慕顧長平,男人對男人的愛慕,是大劫,這是在告誡他要知難而退。

  錢三一資質聰明,文章錦繡,解元之位本應該是他的,這次陰溝裏翻船,他需得好好反思。

  至於自己--

  靖寶百思不得其解。

  沒有哪位先生不盼著自己的學生中狀元的,他為什麽要讓自己止步呢?

  是覺得她天資平平,隻能止步於此;

  還是警告她悠著些,就此止步?

  靖寶看一眼手中的字,感覺像有一把烈火,正燒著她,灼心灼肺的疼。

  靖寶一咕嚕站起來。

  阿蠻嚇了一跳,“爺,這麽晚了去哪裏?”

  “去顧府,問個清楚!”靖寶咬著牙道,“好多事情,都得問清楚。”

  ……

  顧長平從淨房出來,赤著胸膛,頭發還在滴水。

  齊林拿毛巾替他絞頭發。

  簾子掀起來,一個丫鬟拎著食盒。怯生生的進來,眉眼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

  顧長平冷了臉:“誰讓你進來的?”

  “是春畫姐姐著奴婢給爺送宵夜來。”丫鬟紅著臉。

  “出去!”

  丫鬟放下食盒,逃也似的走出去。

  一氣兒走到長廊處,見春畫等在那邊,忙上前把剛剛書房裏的事情一一道來。

  春畫聽了,眉頭緊皺。

  這丫鬟是府裏長得最標致的,爺連這等姿色的都看不上,看來爺的心思真的不在女色上。

  不在女色上,難不成在男色上?

  來不及多想,卻見遠處顧懌匆匆走進了院子。

  “爺,靖生前來拜訪,說要見爺一麵。”

  顧長平臉色變了變。

  “爺,見嗎?”

  ……

  靖寶其實在正門口就已經後悔了。

  她從來不是衝動的人,凡事謀定而後動,怎麽看了那四個字就忍不住了呢!

  還有,你心裏的那點疑惑真問得出來嗎?

  靖寶問不出來,所以隻能幹巴巴的喝著茶,用眼神偷偷打量上首的人,心裏期盼著他先開口。

  哪知,顧長平的耐心異常好,大有敵不動,我不動的風範。

  靖寶心裏慌了,隻得清咳一聲道:“先生,學生前來是為著那幅字。”

  “那幅字有什麽問題嗎?”

  “我……”

  靖寶說不下去。

  顧長平眉頭緊皺,嘴角線條繃得很僵,光一個側影都能感受到他有多不高興。

  過了片刻,她說:“算了,沒什麽問題!”

  “送客!”顧長平委實不客氣。

  靖寶垂著眼,大步走到門口,剛要一隻腳跨出門檻,餘光往後瞥了一眼,邁腳的動作停住了。

  顧長平不緊不慢的端起杯子,彎起嘴角,似乎根本不在意她是走了,還是沒走。

  靖寶收回視線,嘴角抿成了一條直線。

  下一刻,她折回來,走到顧長平麵前,擲地有聲道:“先生,學生想問問那四個字到底是什麽意思?”

  顧長平緩緩抬眼。

  他眼睛很長卻並不了狹細,眼睫在末尾落下影子,像彎長的淺泊,又清又亮。

  靖寶有一瞬的怔愣,一個在官場行走的男子,怎麽會有這麽一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