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母子別
作者:怡然      更新:2020-12-26 17:05      字數:2302
  福壽堂裏,燈火幽瀾,隻屋裏十分明亮。

  郎中把完脈,走到外間道:“老太太年歲大了,得將養著,萬萬不可再受驚嚇。我開個方子先吃七日,七日後再轉方子。”

  靖三老爺道了聲謝,交由下人去抓藥。

  “老太太讓三位老爺進去說話!”

  三位老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忙進到裏屋。

  “都跪下!”

  隻三個字,老太太便說得氣喘籲籲,身後的老奴不停的幫她順著氣。

  靖二老爺見狀,一臉惶然,急切道:“母親千萬保重,都是兒子不孝。”

  老太太不語,看著長子怔怔出神,過了半晌,從枕頭底下顫顫威威摸出一疊銀票。

  “你被逐出靖家,京城靖府的宅子不能再住,這裏有六萬兩,先在外頭租賃一套房子,再買些丫鬟婆子,把日子過起來,然後想辦法找個機會外放,越遠越好,京裏怕是沒有你的容身之處了。”

  靖二老爺聽了,內心百感叢生。

  這一鬧,宣平侯府早晚知道內情,還不把他恨死,母親讓他遠遠的躲著,也是怕侯府來個秋後算帳。

  再說,自己的事兒早晚一天傳到京城,趁著沒臉前謀個外放,眼不見心不煩。

  “趙氏給你生了三個兒子,這些年操持內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不休也得休了。”

  靖二老爺一聽趙氏二字,恨得牙直咬。

  沒臉的東西,盡禍害家門了!

  要不是這個蠢婦,自己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

  老太太平了平氣息,決心一口氣說完,“她雖有錯,但心還在你身上,你可以不顧念夫妻情份,卻得顧念一下母子情份,骨肉至親是割不斷的。你帶著她一道離開,辟個安靜的院子給她,養一輩子吧,這樣也能給三個兒子一個交待。”

  這話如當頭一棒,把靖二老爺打了個清醒。

  依他原來的意思,這蠢婦休了也就休了,管她死活,如今看來,還遠遠不是那麽一回事。

  自己是被逐出靖家的人,將來老了,要靠三個兒子養老送終,否則連個抬棺的人都沒有。

  善待趙氏,也是為了籠絡兒子的心,是做給他們看的。

  老太太這一招,的確聰明,也想得深遠。

  “母親放心,兒子就當養個閑人!”

  老太太滿意的點點頭,微微側了側身子,語氣疲憊道:

  “你和趙氏連夜出發,以後不要再回臨安府了,咱們母子的情份,也算到了頭。”

  靖二老爺一聽這話,淚如雨下,羞愧難當。

  他一生讀書,做官,娶妻,生子……沒有不順當的,又因為天高皇帝遠,沒有長輩的約束,所以才眼饞杜氏的身子,若他早知道……

  可世上哪有早知道!

  靖二老爺重重的磕了三個頭,一句話沒留走了。

  他一走,老太太的淚,再忍不住落下來。

  大兒子從小就是她的心頭肉,也是他們這一房的門麵,如今肉被生生剜去, 她能不哭嗎?

  三老爺、四老爺出言相勸,隻是心裏各有各的考量。

  靖三老爺想的是:六萬兩不是小數目,怕是老太太一輩子存的私房錢,老太太還是偏袒二哥啊。

  靖三老爺想的是:得向靖七示個好,這小子將來很有可能是個人物,自己可不能像老太太那樣,把人得罪狠了。

  老太太哭了一會,想著還有事沒交待,手指握緊了念珠,強撐道:“揚州府的事情,萬一將來有一天敗露了,隻管往你二哥身上推。”

  債多不愁,蚤多不癢,她已經沒了一個兒子,剩下的兩個無論如何要保住。

  這是她最後的倚仗。

  “二房的三個侄兒,你們要當是自己的親兒子一樣對待,不可虧待!”

  “是!”

  老太太長長吸了一口氣,“你們幾個兒子中,看看有沒有腦子聰明的,肯上進的,身邊不要放狐媚子,拘著他們好好讀書,一定要讀出點名堂,給我爭口氣。”

  兩兄弟齊齊點頭。

  老太太拍了拍胸口,咬牙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沒早點下狠手,弄死靖七那個小王八蛋!”

  兩兄弟一聽,嚇得頭皮都炸開了。

  靖三老爺想:早幹什麽去了!

  靖四老爺想:還是消停些吧,這會可不是說這話的時候!

  “老太太,杜家的人說要找老太太論個理!”

  老太太一聽,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冤孽啊!

  這次府裏辦喪事,杜家也來了,這會找上門,定是為了杜氏的事。

  老太太將床沿拍得砰砰砰響,“家主是靖七,讓他們找他去!”

  “回老太太,杜家的人說了,找七爺不錯,可事兒是咱們這一支犯下的,他們隻找咱們論理!”

  “母親!”

  靖三老爺起身,冷笑道:“冤有頭,債有主,杜家要真心想為杜氏出氣的,肯定去找二哥;他們找您,說白了就是為了錢來,花點銀子把人打發吧。”

  “這銀子憑什麽我出?要出也是公中出。”老太太瞪著混濁的眼睛。

  “這銀子我和四弟出!”

  靖三老爺被逼無奈,隻能發狠。

  不然怎麽辦呢!

  人要臉,樹要皮,二哥是逐出靖家,遠走高飛了, 他們卻還是要在這臨安府過日子的。

  老太太糊塗,他可不能糊塗!

  ……

  另一邊,一地殘渣。

  趙氏橫躺在床上,麵色蠟黃,鬢角生出白發,似乎生生老了十幾歲。

  屋裏不點燈,沒光源,更顯晦暗。

  幾上的茶盞是空的,丫鬟們都站在外頭院子裏,一個個噤著聲不敢進來。

  趙氏一想到自己成了下堂婦,心裏一陣苦痛,淚卻落不下來。

  怎麽就沒有淚呢?

  趙氏自己心裏也奇怪,從前做姑娘的時候,她手上蹭破了些油皮,都能抽抽搭搭哭半天。

  可能這些年來男人做的一件件絕情事,讓她把淚都流光了,她的苦,她的怨,她的恨都掩埋在靖府二太太這光鮮亮麗的名頭之下。

  唯有對著周媽媽時,她才能訴說一二。

  這些年,她亦幹過不少壞事,數一數,至少有兩三個狐狸精死在她手上,還有一個未成型的胎兒。

  如今自己落到這般田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報應。

  想到這裏,趙氏隻覺萬箭穿心過,顫顫威威的從床上爬起來,猛的一扯床單,往梁上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