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那邊怎樣？”羅組長坐下來灌了一大杯冰水才開口問道，顯是奔波了許久。

  “我們先後走訪了幾家，大體說的情況和我們掌握的差不多。”徐宥京幫他續了水，不緊不慢的說道：“隻是和想象不一樣的地方，秀英叔叔開始也是不情願的。因為是哥哥的遺孤，能幫襯著帶到那麽大足以見得還是有一定感情的。尤其在事發之後，秀英叔叔還一度想要討得公道來著。”

  樸世洙也說道：“當然，討要公道的途中出了‘意外’，直到現在秀英叔叔腿上還有殘疾。之後秀英家裏就接受了那筆賠償金，這樣大概也可以想到是個怎樣的意外了。”

  徐宥京笑了下說：“我們也是以這點作為突破口上門拜訪的，不然早被扔出門外了。”

  樸世洙自然的接道：“之後秀英叔叔因為愧對於秀英，就默認了她嬸母把她送走的行為。原本以為換了新的環境，秀英就可以忘掉過去的一切。但聽說孤兒院的狀況並不是很好，秀英叔叔甚至一度想要接她回家。”

  徐宥京歎息了聲搖頭道：“但因為家裏的狀況也不好，所以也隻能是想想罷了。到手的賠償金全用在了給小女兒看病上，家裏周轉緊張，所以才窘迫到明知道周圍都是質疑的聲音卻也無力搬家的地步。”

  對麵兩人相對無聲，李在秀捅了捅身旁的羅組長，假意捂嘴說道：“怎麽，才半天的時間兩人就這麽有默契了嗎？”

  徐宥京瞪了過去，樸世洙輕咳了下。

  偏偏兩人又異口同聲問道：“你們那邊怎樣？”

  彼此對視了一眼，徐宥京錯過臉去故意咳了咳。

  還是樸世洙又問了一遍：“學校那邊核實了嗎？結果一樣嗎？”

  羅組長喝了口水，搖了搖頭道：“恰恰相反。”

  徐宥京驚異的問道：“什麽？”莫非秀英叔叔那邊在撒謊？那他可真是厲害的足以蠱惑全村的人都那樣認為了。

  李在秀解釋道：“和你們不一樣，秀英就讀過的學校，就像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我們費了不少周折問了許多人都說不知道。”

  “會不會是得到了不許開口的警告呢？”徐宥京皺了眉，想著對方權勢一定很大。

  “不是那樣的，我這雙小眼睛可是毒的很，做了這麽多年新聞了誰一說謊可是啪的就看出來了呢！”李在秀不顧眾人無語的眼光繼續說道：“他們是真的不知道，我看的出來！”

  幾人都沒說話，羅組長卻搖了搖頭道：“不會的！”

  “什麽呀？”

  “越是清除的幹淨就越是有問題！”羅組長將杯子扣在桌上身子探上前炯炯有神的說道：“你想，說不知道當年發生的那件事有可能。但不知道秀英這樣一個人，可能嗎？那並不是一所特殊學校，作為聽不到說不出隻能讀唇語的秀英來說，一個記得她的人都沒有，這樣對頭嗎？”

  李在秀也來了精神問道：“秀英叔叔沒有說那個人叫什麽名字嗎？”

  徐宥京想了想道：“名字倒是沒有說，隻是他神情激動哭訴的時候稱呼那個人葛老師。”

  “葛老師？”羅組長抬起頭說道：“我沒記錯的話，他們理事長就姓葛！”

  “不會吧？”李在秀不太確定的看著他，他卻很肯定的說道：“不會，葛這個姓氏其實很少見，所以在看職工簡介的時候我格外注意了下！”

  這麽說，一個侵犯殘障學生的老師，不但沒有受到法律的製裁，還成為了學校的理事長好好的生活著嗎？

  於是幾人飯也不吃了又折回秀英叔叔家，但早已人去樓空了。隔壁鄰居說他家下午的時候就匆匆忙忙走了，走的時候連她打招呼問候都沒有理會。

  徐宥京不死心的問道：“或許，知道他家有什麽可以走動的親戚嗎？”

  “那個我怎麽會知道，平常也不怎麽聊天的。”鄰居說完關門進了屋。

  “哎西！”羅組長罵了一聲，“還真是機靈，知道事情找上門了就跑路了！”

  徐宥京有些氣餒，下午剛覺得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這會就覺得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了！

  “其實。”樸世洙突然開口，“還有一個人可以證實施暴者的身份。”

  徐宥京看向他先是疑惑，而後了悟到他說的是誰瞪圓了眼下意識的搖頭否決。

  羅組長摸了下巴結論道：“首先，我們還是先回去吧！我托地方台的老同學幫我查查看，學校的職工可以換掉，可當年和秀英一起上學的學生總不至於一個也找不到吧？”

  徐宥京坐在角落，望著遠處接連一片的天際。她已經從午後坐到黃昏了，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說，就隻是望著遠方。最後連一向不怎麽理人的小女孩都有些好奇，放下畫板走到她的身邊搭了搭她的肩膀。

  徐宥京回過頭來對著她微笑。

  你在看什麽？

  徐宥京吸了吸鼻子，一邊做著手語一邊輕聲說道：“我，在看小鳥飛過的聲音，聽風吹過的畫麵。”

  女孩歪了歪頭，比劃道：怎樣？

  “這樣。”徐宥京捂上了耳朵，微笑道：“就是秀英的世界。”

  她放開了耳朵閉上眼睛向小女孩摸去，小女孩退後了一步避了開。徐宥京側耳聽了聽她踩在地上發出的沙沙聲，站起身無所顧忌的向她走去，卻被小女孩放在一邊的畫板絆倒。

  她踉蹌了下趴在地上，手掌被什麽東西劃了下絲絲的疼。

  等了等見她還沒睜眼小女孩過來扶她，她順勢摸上小女孩的手臂攀上她的肩頭。小女孩的身體僵硬著，她動作輕緩的摸了女孩的頭，手指溫柔的拂過女孩的五官，微笑道：“這樣，是小俊的世界。”

  而後她睜開眼微笑著看著女孩，女孩頓了頓比劃道他是喜歡這樣摸人。然後又指了指她的手掌道你受傷了。

  “沒關係。”徐宥京扶著女孩的肩，帶著笑慢慢說道：“就像秀英和小俊一樣，我們都有受傷的時候。可是，都會好的！雖然疼了點，可是會好的！”

  女孩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徐宥京拉過她的手又問：“秀英想試試看嗎？”見她沒反對徐宥京抬手覆上了她眼睛，卻被女孩迅速拉了下來，表情警惕。

  徐宥京也不勉強，笑了下轉而說道：“秀英畫畫的很好呢，我看看可以嗎？”

  女孩這回又停頓了一會將畫板遞了過去，還比劃著院長阿媽說畫板和筆都是你買的，謝謝！

  這是個知道感恩的孩子！

  徐宥京神色略微欣慰，認真的看了看她的畫說道：“我一直覺得天空的顏色是最難畫的，秀英畫的很好呢！”

  女孩站在那裏沒有回應，也沒有被誇讚的欣喜。

  徐宥京小心的放下畫，看著她的眼睛說道：“秀英呢，是用眼睛看世界的人。所以說，我遮住你的眼睛才會讓你感到驚慌吧？可是我，知道有一個這樣的人。她呢，不隻像秀英一樣聽不到聲音，還有小俊一樣看不到世界。可是，她最後卻成了個很偉大的人，當了作家、老師，還幫助了許多許多其他的人！秀英想試一下她的世界嗎？就一次！”

  女孩想了想，最後點了頭。

  “我會遮住秀英的眼睛，讓你用手去感受一切。但是絕對不會有任何危險的，秀英想要停止的話隻要做個手勢就好！相信我，好嗎？”

  女孩這回很快的點了頭，徐宥京動作輕緩的用方巾將女孩的眼睛蒙了住，牽著她的手引導她向前走了幾步。

  然後停了下來放開她的手蹲在她麵前，讓女孩的手試探的去摸自己的臉。女孩很仔細的摸了一會，然後比劃道是個美人呢！

  徐宥京失笑，在她手掌裏寫到為什麽？

  因為鼻子高。

  徐宥京笑了笑，繼續領著她。

  水，有點涼。

  風！不，是阿族媽在吹我！

  這個是小俊的小車，我經常推著他。

  而後徐宥京又擺了樣事物到她麵前，女孩鼻翼抽動，而後突然笑了比劃花。

  徐宥京放開了她眼上的方巾，微笑著問她感覺如何。

  然後她比劃了一句使徐宥京險些落淚的話――能看見真好。

  徐宥京給李女士打了電話，問能不能讓子涵在那邊過一夜。經過最初的兩天，小家夥又有她沒她一樣的不太纏她了。

  隱約聽到對麵米蘭達的聲音：“一天天也不知道忙什麽，連孩子也不管真不是個稱職的媽媽！”

  然後話筒被拿遠，李女士爽快答應，說正好天晚了孩子也玩累睡著了讓她不要掛念。

  徐宥京掛了電話，將熱好的牛奶倒進杯裏，端著回到角落裏的一個小房間。

  房間裏秀英正穿著她給買的睡裙坐在房間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看書，感覺到她進來了抬起頭對她笑了笑。

  徐宥京將牛奶遞了過去，女孩道了謝又指著她身後的某樣東西比劃著。

  “送給我的嗎？”徐宥京拿著畫略微驚喜。

  女孩點了點頭低頭喝著牛奶。

  徐宥京小心翼翼的收好畫，走到她身後動作輕緩的幫她梳著頭發。用木梳梳通了後，徐宥京繼續用手指輕柔的穿梭在她細軟的發間。房間裏很安靜，麵前的女孩更是安靜的似不會發出任何聲響。

  “秀英啊……”徐宥京走到她身前溫柔的叫了她的名字，雖然她聽不到她的聲音，但是可以讀懂她的表情。她蹲伏在女孩坐著的椅子前，平視著她輕聲緩慢的說道：“有件事，他們都在想應不應該同你說，對於你來說很不好的事。”

  女孩安靜的看著她，看她說著：“但是，我覺得，秀英有權知道不是嗎？畢竟你不再是小朋友，而是會照顧弟弟妹妹的大姐姐了。”

  徐宥京注視著她的表情確認道：“秀英覺得我應該說嗎？”

  女孩點了點頭，徐宥京舔了舔嘴唇握住她的手說道：“我知道，有一個人，對你做了很壞很壞的壞事。不可饒恕的事！”

  她抬手撫摸著女孩的頭發，一遍又一遍仿佛帶著安撫的作用道：“不是秀英的錯，是那個人的錯！我們秀英是個好女孩，美麗，善良，堅強。我呢，很喜歡花。我覺得秀英呢，就像我很喜歡的太陽花。秀英也很喜歡太陽對吧？”

  女孩再次輕緩的點了下頭，得到秀英的回應後她繼續說道：“它呢，隻要有太陽的地方就能生長，即使一枝花截成幾截插在土裏也會成長。每天太陽一出來的時候就會昂起頭迎接，像極了秀英照顧弟弟妹妹的時候。等太陽落了山，它就會耷拉下頭休息。每天每天都是一樣的，即使陰天的時候也不氣餒，因為太陽總有出來的時候！”

  “所以，我們堅強的秀英……你願意指認那個壞人嗎？”

  “因為所有的人都被他騙住了，不知道他是壞人！這樣，他也有可能繼續對別的女孩做不好的事。秀英願意幫那些女孩，認出壞人嗎？”

  女孩點了點頭。

  徐宥京微怔，確認道：“真的？”

  女孩再次點了點頭。

  徐宥京起身上前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