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餓。

  我腳步虛浮地走過一條河。

  魚尾打水的聲音。

  魚啊。

  一口咬下去，外麵的魚皮又韌又彈，魚血瞬間爆滿口腔，魚肉鮮鹹緊實。

  好吃。

  魚若肥一些，魚皮上附著一層脂肪，滑嫩柔軟，油脂的香氣滲進肉裏。

  好吃。

  倘若再有魚籽，滿口爆裂，又香又脆。

  好吃。

  但我沒吃過。

  我都沒吃過。

  我隻是聽同類講過。他們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個。

  我不知道這麽說對不對……他們並不認我。

  我偶爾偷偷叼一塊吃剩的魚骨，骨頭也嚼碎咽下去。

  不然我吃不飽。

  實際上即使嚼碎骨頭我也吃不飽。

  但我還是不再被允許跟著他們了。

  他們圍起來看著我。為首的貓，個頭很大。

  他說，你要是再不走，我就要咬斷你的喉嚨。

  我很害怕。

  我跑掉了。

  我很久沒有東西吃。葉子都落光了。我找不到果子。

  我試著啃了兩口枯草，嚼碎了，咽下去。

  像我咽下那些魚骨。

  肚子毫無感覺。

  我不再啃草。我找了一簇茂盛的草叢，雖然它也枯了。

  我趴下來。

  我不確定後來我是睡著了或者是昏迷了，我再睜開眼的時候，是在一個小木屋裏。

  旁邊有一個小碗，放了一塊土塊。

  但它聞著可以吃。

  我吃了。它不是土塊。它有能吃的植物的香氣。

  我狼吞虎咽。

  突然來了一隻狗，它大聲喊叫著衝過來，我吃得更快。

  這個狗說：“有陌生的東西在這裏！快過來看！它還在偷吃東西！！”

  我就算被咬斷喉嚨也要吃完。

  “黑虎別亂叫！”有一個人類的聲音，“媽媽，我去割草的時候，看到了一隻貓，好可憐，它肚子都癟了，我就把它帶回來了。”

  “好孩子。”另一個人類的聲音。

  兩個人類跟在狗後麵過來了。

  “媽媽你看！”我被其中一個小人類拎起來抱住，“它很好看！它還很特別！”

  我在另一個大人類的眼睛裏看到了我同類的表情。

  我被大人類扯下去摔到地上。

  我其實並不疼……但是小人類哭了。

  他們吵架了。聲音很大。

  那個狗過來，小聲地問：“兄弟，你沒事吧。”

  我說：“沒事沒事。”

  那個狗說：“你是母的啊！”

  它臉紅了。

  大人類最後走了出去。小人類眼睛紅紅地抱起我，蹭了我一身鼻涕。

  太陽落山的時候，又一個大人類回家了，這個是男的。

  他把柴很重地往地上一放，開始吃飯。呼嚕呼嚕地喝粥。

  小人類吃完飯收拾東西，把剩飯倒給狗，又很快地掰了半塊好的餅。

  狗說，那個土塊叫餅。

  他走過來，把餅放在我麵前。

  “快吃。”他說。

  他很小聲。

  “別讓我爸看見了。”

  我藏在灶台旁邊堆柴的地方。狗也在這裏。狗不是藏的，它有個窩。

  “你吃飽了嗎？”人類睡覺之後它小聲說，“我給你留了一點菜湯。再少我就餓肚子了，我明天還要出去打兔子。”

  我不敢出聲，它以為我害羞。

  它慢慢把碗拖了過來。

  “吃吧！”它高興地小聲說。

  我舔起來。

  菜湯真好吃啊。

  我就這麽留下來了。

  每天小人類偷偷給我的飯很少。但我覺得很夠，我吃的也不多。

  有時候狗也會給我留一點。一般是晚上的時候。

  有一天我還吃到了魚。

  我第一次吃魚。我很興奮。差點就發出了高興的聲音。

  那天小人類多給我偷拿了一小塊魚肉。是熟的。

  他摸了摸我的頭。

  那天晚上狗也很夠意思的給我剩了很多。是魚的骨頭魚泡和內髒。

  魚真好吃啊。

  男人類不在家的時候，我被允許出來溜達。小人類很愛抱我。我在這個時候喝水。

  我很怕水。但我會渴。

  外麵開始下雪了。屋子裏卻很暖和。

  以前我藏在山洞裏和樹洞裏。

  我很喜歡這裏。

  突然大家就變得一天比一天忙，小人類也很忙，他也很高興。

  家裏儲存了很多食物。

  “我們都是這個家裏的。”狗有一次說。

  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但我覺得很高興。

  家裏到處都貼上了紅紅的紙。

  今天做了很多菜。男人類喝了味道濃烈刺鼻的水。喝了很多。

  狗也獲得了一些嶄新的食物，不是剩飯。我藏在柴火垛裏看見。

  它在很克製地吃著。我知道它想給我留一些。

  今天真好啊。

  突然外麵響起了巨大的爆炸聲。狗嚇了一大跳，開始大聲叫嚷，往門外衝出去。小人類也跟著衝出去。

  我嚇懵了。我回過神來，我也衝過去。

  我要去保護他們。

  他們並沒有開門出去，隻是站在門口看天上的花。

  “這是個什麽？？”我聽到男人類的聲音。

  女人類聲音在發抖：“這是兒子養的貓。”

  “瘟神。晦氣。”男人類大聲地吐了一口痰，衝我走過來。

  我被拎起來。我跟男人類對視了。

  我又看到了那種表情。

  “這到底是個什麽怪物？？”他流露出一絲恐懼，但又瞬間被一種凶狠的目光取代。

  他把我重重地扔在牆上，我又摔了下來。

  這次挺疼的。

  我站不起來，我有點恍惚。我看到小人類撲過去哭了。

  我以為像上次一樣。

  但男人類拿起了鋤頭，狠狠地朝我砸下來。

  “怪物！我打不死你！”他使勁地大聲罵。

  他要打到我的頭了。

  狗撲了上去。

  鋤頭偏了一點，打中了我的腿。疼痛讓我清醒起來。

  我要死了。

  “你這個畜生！”他踢狗的肚子。狗抱著他的腿。

  “快跑啊！”狗說。

  “快跑！快跑！”小人類衝過來打開門，“快跑！不要再回來！”

  我跑了。

  我跑得很快。

  我的腿翻出了皮肉，但我跑得很快。

  我的腿又戳出來半截骨頭，截麵有碎了的骨頭渣。但我跑得很快。

  我跑得很快，也跑得很遠。我拚命往前跑，我知道我跑慢了就會被抓回去打死，鋤頭會打碎我的腦袋。

  天上還在放著花，一會好幾個，砰砰砰，原來不是危險的聲音。

  我拚命往前跑。

  我把小屋子遠遠拋在了後麵。再也不可能被追上。

  我拚命地往前跑。

  我的臉很濕了。

  外麵真的好冷啊。

  我剛剛還是很疼。我現在應該也很疼。

  我感受不到我的腿和我的身體了。

  但我還是非常疼。

  我覺得是內髒在痛。我的胸口尤其痛。

  可能它們也被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