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涵愣愣地看了我一會兒：“……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說殺人誅心好像也沒那麽嚴重，但說無事發生吧，又感覺確實挺狠的……”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我笑著搖了搖頭，“後悔這個詞，本身就是個很難形容的感受。”

  “媽的，談戀愛果然還是太煩了。”賀涵撇了撇嘴，“還是愛豆好，愛豆多香啊，高高帥帥，永遠不會跟你吵架，不會惹你生氣。而且，誰都有讓你失望的時候，但愛豆沒有。他們永遠完美，永遠發光，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樣……”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她突然頓了下來，隨即立刻小心地看向了我。

  “星星隕落到人間的時候，不過也是塊石頭。”我臉上還是若無其事地微笑著，但心裏確實刺痛了一下，“還是讓他掛在天上得好。”

  ……

  “是啊，星星本來就是應該掛在天上的，掉下來之後就又醜又笨重，看著還巨大無比，完全沒有在天上的輕盈神秘——距離感還是個很重要的東西。”辛悅聽完賀涵的複述，舉起杯子，照顧著一起碰了一下。

  我和賀涵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打掃完衛生，又收拾完一堆東西的時候，累得連飯都顧不上吃，直接一人找了個能躺的地兒睡著了。我心裏想著“就睡十分鍾，起來之後看看哪家酒店能訂著位子”，然後就在沙發上睡了個昏天黑地，還是被殺回家的辛悅喊醒的。再往賀涵那屋兒一瞅，得，睡得比我還死呢，估計終於回到了自個兒床上，親切地不行。我倆簡單梳洗了一下，就一起出去找地兒吃飯了。

  原先想著一定得找個高大上的酒店，訂個風景優美俯瞰燕平的靠窗位子，好好地給賀涵接風洗塵；但計劃趕不上變化，高大上的酒店都是要提前訂位子的，而我們活生生把時間都給睡了過去，隻好就近找了個據說倆人常吃的小燒烤攤坐了下來。賀涵一直跟我鼓噪說這家燒烤一絕，但我總覺得她是為了安慰我，讓我別那麽遺憾。

  “之前還想著讓人家後悔呢。”我確實有些沮喪，感覺自個兒沒盡到心，“人家什麽時候後悔我不清楚，但我現在就挺後悔的——我他媽真的以為我睡十分鍾就能醒了，我為啥對自己那麽自信，就不知道提前訂個鬧鍾呢？？”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辛悅對這句話裏的“讓人家後悔”起了興趣，於是賀涵就簡單地跟她複述了一下我們倆之前的聊天內容，又順帶著把後麵的“愛豆永遠不會讓你失望”給講了一講。

  但其實，有些星星，就算降落凡塵，它也美得不行。我在心裏默默地想著，但終歸沒有說出來，隻是在喝完杯子裏的可樂之後——我戒酒了諸君！還記得這件事嗎！賀涵杯子裏的是綠茶，畢竟她剛出院；三個人出來喝酒，隻有辛悅那杯才算是貨真價實——我看向了辛悅，“之前賀涵跟我說，你跟傅城形影不離的，我以為今晚他也會來呢。”

  “他來幹嘛啊，女孩子聚會，一個大男人過來，要麽我們不自在，要麽他不自在。”辛悅無所謂地搖了搖頭，“再說，這種局不一般都是用來罵男人的嗎？他在場那得多尷尬，所以還是不來的好。”

  “這倒也是。”我點點頭，“不過——你們倆現在還是沒正式在一起嗎？”

  辛悅神秘一笑，笑得我有點迷茫，不由得看向賀涵。賀涵給了我一個默認的眼神。

  我們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兒。酒過三巡，辛悅像是有些醉了，話也跟著多了起來。

  “我之前看過一段話，簡直就是在寫我本人。”辛悅湊近了，輕聲開口道，“那段話大概是說，我就是喜歡那種，不明不暗狀態下隱露出來的曖昧，那種隻有你我兩個人才能知道彼此講出來的那句普通的話裏到底有什麽小九九的感覺，就好像我們倆一起把全世界都蒙在鼓裏。‘你懂我是什麽意思，也隻有你懂我是什麽意思。’多浪漫啊，浪漫的不得了~”

  “啊，這話我好像也看過。”我隱約記起來，“但是……就算在一起，似乎也可以做到這些吧？”

  辛悅看了我一眼，笑起來：“行嘛，不愧是作家，邏輯很強啊。”

  “不不不不不啥作家啊我就是個搬磚碼字的。”我連連擺手，“我隻是好奇裏麵是不是有其他原因，別是他再釣著你什麽的……”

  “跟他沒關係，他挺好的。是我的問題。”辛悅搖了搖頭，又雲淡風輕地說，“我可能得了抑鬱症。”

  她這麽平淡，平淡地像是說“我中午吃了西紅柿炒飯”，但我和賀涵卻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啥？？”賀涵皺緊眉頭，“啥時候的事兒？？去醫院看過了嗎？？”

  “別這麽緊張嘛，冉冉這不也好起來了？”辛悅多少也知道我以前的事情，相比起我們的反應，她倒確實沒怎麽當回事，“好像是在上上周四晚上，那天下午挨了領導一頓臭罵，罵了得有一個多小時吧，我也沒心情加班，直接回了家。回家的途中頭痛劇烈，上樓的時候已經支撐不住，以為是需要休息，躺了一會絲毫沒有減輕，是整個頭顱快炸裂的疼。強撐著給自己做了點東西，喝了一點湯，沒過多會兒就全吐了。然後整個晚上都在頭痛流淚和嘔吐，失眠到三點多，心悸，跳得賊快，我都以為我可能要猝死了。第二天起來就發現下巴處起了很大一塊斑點，像是刮痧出來的痧。那會兒不痛不癢，工作又多，想著有空再去醫院，就抹了點粉底蓋住了。但之後夜裏繼續失眠，整宿整宿地睡不著，心慌，一想到工作就害怕，後來白天也開始發作，莫名其妙就恐慌，掉眼淚，整個人處在一種極端驚惶的狀態下，對未來沒有期待，對任何事也沒有興趣，甚至連醫院都不敢去了。後來還是傅城強行帶我去掛了號，醫生說斑點是張力性紫癜，屬於靜脈壓力增大產生的淤血，又去掛了神經內科的專家號，專家診斷說可能有抑鬱傾向，說需要去心理門診複查……”

  “但我倒不是很急。”辛悅輕輕笑笑，補充道，“畢竟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