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安靜下來，我和賀涵不約而同地，誰都沒有說話。

  “我這想法是不是不太好？”賀涵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開了口，“畢竟也是一條人命。”

  “剛剛我不都說過了麽，自己開心最重要，管什麽道德譴責倫理觀念。”我搖了搖頭，“而且王奔做的著實也不是人事。我並不喜歡小馬那個未婚妻，但我還是覺得她有些可憐。”

  賀涵歎了口氣。

  “你有時候是比我心狠的，冉冉。”她看向我，

  我笑了起來：“我也從不覺得我是個心軟的人呀。”

  “但你對我就很軟。”賀涵認真道。

  “因為我喜歡你哦。”我揉了揉她的頭。

  “你對小馬當時也很軟。”

  “因為我當時也喜歡他。”我笑了笑，“現在不喜歡了，自然是不必顧忌。”

  賀涵湊近了看著我：“你會害怕嗎？”

  “嗯……開始還是有點害怕的。”我誠實地點點頭，“但現在已經沒什麽感覺了。”

  賀涵又歎了口氣。

  “我跟你正相反。”她坐直了身子，“我開始並不覺得害怕——其實我現在，更多的可能也不是害怕，隻是感覺，世事實在無常，我們好像永遠都逃不開命運的安排。這讓我有點慌，因為我不能肯定，我坐上這個位置，會不會也隻不過是往後某件事的一環，我不過也隻是其中一個渺小的齒輪。我以為我是按著我自己的意願來過我的人生，但實際上，我也隻是被推動著走的那一個。”

  “……你最近看書實在是看得有點多。”我笑起來，“我還以為，我這麽現實的賀涵涵，永遠都不會去思考這個問題的。”

  “嗨，估計回去開工就好了，天天閑著確實容易胡思亂想。”賀涵搖了搖頭，“隻不過，我還是想知道，你肯定很久之前就意識到這一點了，那你會覺得自己其實是身不由己的嗎？”

  “以前覺得是有一點身不由己，冥冥之中好像自己也被命運裹挾著前進。”

  “現在呢？”

  “現在，可能習慣了吧哈哈哈哈，反而不太在乎這一些了。”我笑道，“還是那句話，當下快樂就好，非要糾結人生的意義，那估計是一輩子都想不明白的——何況想明白了又能怎樣呢？我們不可能回到過去，也不可能長生不老，隻能在想明白之後的日子裏好好生活下去。但是，話又說回來，即使沒想明白，我們也是可以由著自己的心，好好生活的啊。”

  “由著自己的心啊……”賀涵重複了一遍。

  她確實是真的對這個問題感到疑惑了，不然換做她從前的性子，不可能不嘲笑這麽一句聽起來就很虛無的話。

  “就是怎麽快樂怎麽來嘛，就算是命運的螺絲釘，那也是個快樂的螺絲釘。”我解釋道。

  “但人生中不是什麽東西都是說有就有的。心裏想要的，也不是想得到就能得到。”賀涵看著我，“這種時候，應該怎麽辦呢？”

  “要麽努力，要麽放手，要麽努力之後再放手——無非也就是得到得不到兩種結局罷了。”我努力平靜地笑笑，“得不到是會傷心一些，但沒關係啊，世界上資源這麽多，大部分都可以找到替代品。沒有空調就開風扇，沒有冰箱就挖地窖——大多時候，換個替代品，也是一樣過的。”

  “假如找不到替代品呢？”賀涵追問道。

  “每個人的做法都不同，有人會繼續努力著去夠這件東西，有人會繼續努力著去找替代品，還有人坦然接受，讓自己慢慢放下，直到不再惦念這個東西。”我列舉著，“但一個人也不是隻有一種做法，還是要看這件東西的價值，看這件事情的輕重緩急。就像你今天想吃軟炸蝦仁，但你常吃的那家店賣光了，這時候你可以再去更遠的商家那邊買，也可以接收這家店裏的紅燜大蝦，或者就不吃蝦了，隨便吃點什麽，畢竟不過是一頓飯，這種情況下，上述情況就都可以；但假如，隻是打個比方啊，假如我今兒生了重病，差一味藥，不吃馬上就嗝屁，但醫院現在缺貨，隻能從別的地方花高價調……”

  “那肯定是要調過來的，多少錢也要調過來。”賀涵打斷了我。

  “是呢，就是這個意思。”我點點頭。

  “那你一般會用哪種？”

  “我，一條懶狗，看著實在麻煩的，一般會給自己直接洗腦說我自己壓根就不想要。”我笑起來，“洗著洗著就真信了，所以算是個特例，不能算進樣本裏。”

  她說得確實沒錯，不是所有東西都能找到替代品的。

  賀涵若有所思，我推了她肩膀一下：“好了，別擱這兒搞這些玄學問題了。今早最後那份結果出來了嗎？沒事了我們就打包回府，別再在住上癮來，影響其他病人收治了。”

  她這才回過神來，連連點頭：“出來了出來了，放心吧，我好得很，昨兒個其實都能直接走的，這不想著不差這麽一晚上，求一個心安，就又多等了這麽一早上……”

  我從牆邊拎著倆空蕩蕩的行李箱過來，打開，又問她：“今兒沒看見護工阿姨啊？”

  “嗨，最後一早上了，我跟人家說我自己收拾就行，不用來了。”賀涵也開始收拾起來，“本來也想著讓外麵的保鏢回去，但人家認準了一定要親自把我送回家才算完成任務，說是沈總交代過的。我也不好悖著來，送就送嘛，還省我一筆打車錢，這點東西找搬家公司不值當，自己捯飭又太累，有人搭把手也是好的。”

  “我這不就來搭把手了嗎？”一想到終於到了賀涵出院的這一天，我的心情就好很多，嘴角都忍不住地揚起來，“中午想吃啥啊，給您接風洗塵，這小一個月實在是辛苦了，都是為了保護我。”

  “哼，你知道就好。”賀涵笑著瞪了我一眼，也不再糾結於剛剛的人生問題，開始認真琢磨起來，“辛悅今天上班呢，不過說晚上不加班，可以一起聚一聚——你介意傅城一塊兒來嘛？我看他倆一直形影不離的，聽說如今上下班也都是他接送，估計晚上可能也會一起過來的。”

  “來就來嘛，人多熱鬧。再說，這是給你接風洗塵的，你倒操心起我來了？”我笑道。

  “這不是怕你……算了，沒事兒沒事兒，你不介意就好啊哈哈哈哈……”賀涵打著哈哈，把話題帶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