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沒法不喜歡他。即使我可以放下粉絲濾鏡，隻把他當一個好看的鄰家哥哥來相處，我也沒辦法忘卻在這漫長的十年中，他所帶給我的力量。時間這個東西有時候確實非常玄妙，你把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放在心裏，即使你們在現實中依舊沒有什麽聯係，你隻能在網上看見他的消息，但日子久了，你還是會慢慢就對他熟悉和親切起來。

  當然，我不能確定所有人都是這樣，但我確確實實就是如此，就像我也喜歡養成類遊戲一樣——可能深究下去還要從小時候因為家裏附近沒多少同齡小朋友，而我爸媽又擔心我的安全問題，不怎麽讓我出去玩，於是我隻能早早學會了向虛擬世界尋求寄托和共鳴，包括但不限於書本漫畫動畫遊戲說起；那時我爸還非常潮流地給我買了一台遊戲機，如果我那時跟外邊的小朋友聯係的稍微緊密一些的話，我簡直就能成為時代的弄潮兒潮流的主宰者，事實上也確實有許多小朋友在發現了我家有遊戲機之後總是試圖尋個由頭來找我玩；但也許不能光怪我爸媽把我鎖在家裏，我天生似乎也不怎麽願意與人親近，更願意自己呆著玩自己的，從未覺得無聊過——想當年我超級瑪麗可是打通關了的，我一個六歲的小丫頭，簡直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有著怎麽恐怖的手速，總之後來我無數次地試圖再挑戰超級瑪麗的時候都沒有成功過。也許小朋友確實更專注一些，長大之後，心裏雜念多了，打個遊戲都瞻前顧後的，更遑論其他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想這麽多。也許是我不想麵對眼下的這個處境。

  他的回答當然沒有問題，雖然跟我預想的稍微有些出入，但大致上還是一個意思；然而他突如其來的疏離感確實打了我一個猝不及防，我甚至連一貫又慫又貧的耍賴姿態和轉移話題都做不出來，生怕自己稍微說錯一句什麽，當即就被驅逐出去。

  倒不是怕被從家裏趕出去。當然我確實在那麽一瞬間有過些許慶幸，覺得還好自己是交了房租的——甭管宋阿姨給我放了多少水，打了多少友情價，甚至都不算友情價隻權當順著我的意思給我個安心，我都算是正兒八經的租客，合同也是跟沈教授白紙黑字簽了的，不然一旦流落街頭真的是要命；我怕的是，被他從他所認可的“朋友”這一欄中所除名。

  但想一想，我真的有被他認可過嗎？確實，他有在網上為我發聲，但我知道他素來正義——雖然這個詞聽起來確實挺可笑，就像每次當我說自己始終有種樸素的正義感時更多都是帶著自嘲的語氣，尤其是他身處染缸，卻不染淤泥，無論如何也不在正常人對正常資本家的認知之間——是的，他現在也能劃到資本的行列之內了，但我在舉例的時候也完全沒想到把他擇出去——然而別的不說，起碼他不會眼睜睜看著一個素人被網暴，無論這個人是他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隻要是因為他受牽連，他都一定會采取相應措施去補救。所以我也沒法完全確認他發聲是因為我是他的朋友，還是因為他的責任感不允許他什麽也不做——如今我顯然更加傾向於後者的解釋；而另一邊，他對我確實很好，但對我很好不代表我們就是朋友，一是因為，還是那句話，他本身的素養就在那裏，他無法對一個和自己住在一個屋簷下的人坐視不理，恰好我還並不怎麽討人厭，平時也勉強算得上有趣，能夠為他難得的一個小長假營造些愉快氣氛，能陪他一起看電影打遊戲聊天吹水——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在吹，但怎麽說呢，也許聽一場免費的單口也能放鬆身心——所以他多照顧著我一些也挺正常；二是因為，打一開始我就知道，雖然宋阿姨和沈慕容之間似乎也存在著一點母子之間千百年以來的溝通難題，我記得許多年前似乎還有歌手專門為此出了一首歌，裏麵媽媽唱“每次我想更懂你，我們卻更有距離，是不是我用錯言語，也用錯了表情”——這首歌好像後來被誤認為是情歌對唱？隻能說溝通問題在每種感情裏都存在吧。當然我並不覺得他倆之間存在著啥大問題，溝通不上是很正常的事情，盡管宋阿姨平時落落大方，又保養得當，因為學藝術的原因還自帶一股浪漫氣息，看著簡直難以相信她的年紀，更難以相信她有這麽大一個兒子，但不得不說，宋阿姨一麵對沈慕容的時候還是會自動切換成幾乎是天下媽媽所共有的語氣，就是“小崽子沒有一天讓你老娘我省心！”的那種，即使沈慕容真的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別人家好孩子，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遠近聞名，但宋阿姨作為母親還是總能在他身上發現微小的缺點；當然，這也不僅僅是宋阿姨一個人的原因，她愛子心切，希望自家孩子過得好，無可厚非，何況她在沈慕容麵前也不過是口頭嫌棄，心裏還是實打實地為著自己的兒子驕傲；而沈慕容，他確實極其擅長照顧身邊人的感受，平時也並不會跟父母忤逆，什麽都順著他們，但也正因為此，才讓宋阿姨憂心忡忡——他好像從來不肯輕易對別人吐露自己的壓力與心聲，這可能才是宋阿姨無比擔心並且試圖讓我跟他多聊聊天的最大原因。但凡活在世界上的人都必然有壓力，尤其是到了沈慕容這個階段，雖然他看著光鮮亮麗，呼風喚雨，背後的公司也蒸蒸日上，一切都圓滿的不行，但名譽有多重，壓力就有多大，他勢必也有許多苦悶與煩惱；普通人工作尚且還有不舒心的時候，更不用說他手下這麽大一個公司裏所存在的問題。連宋阿姨殷切地想讓他找個對象，也並不是常人所想的父母催婚，宋阿姨在這一點上還不至於想不清楚；她所考慮的，無非是想有個人能夠讓沈慕容放開來，能夠讓他肯跟她聊一聊工作的壓力，倒一倒心裏的苦水，哪怕隻是短暫地卸一卸肩頭的擔子——一直憋著不發泄，無論是誰，也總容易憋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