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還知道都是大晚上的了。”男人又好氣又好笑，但看著女人眨著一雙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眼睛，裏麵亮閃閃地全寫著無辜，他又實在使不出脾氣，隻能嗔怪著說了一句。

  但男人所誤解的一點是，女人眼裏閃的不是無辜，而是理直氣壯。

  她順從地跟著他往前走了一段，乖巧地讓他以為她終於消停下來了；但當他們拐過一個拐角之後，女人突然停了下來，又警惕地往後看了看，似乎是在確定有沒有危險。

  “怎麽了？”男人也跟著警覺起來。

  “沒事兒沒事兒。”她像沒有預料到他會問話一樣，嚇了一跳，趕緊又推著他往前走。

  她要是肯實實在在說出來還好，甭管是什麽天馬行空的想象，還是真闖了什麽禍事，男人都有信心能夠替她接下來——她畢竟才剛剛跟人打完群架；但她這麽一掩飾，反而讓男人心裏慌張起來，總覺得是她瞞了他什麽事兒。

  這下換他不肯走了。他站定腳步，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看著她的眼睛，認認真真地問：“怎麽了，告訴哥哥，你剛剛在看什麽？”

  她的神情顯然有些害怕，但男人能看出她並不是害怕自己，而是像在恐懼著什麽；這不禁讓他更加擔心。

  饒是如此，她也還是搖了搖頭：“沒什麽事的，哥哥，我們回家吧。”

  她的語氣很軟，又因為喝了酒，吐字有些不清，顯得有幾分嬌憨，聽著確實想讓人立刻帶她回家；然而男人卻從她的聲音裏聽出了一絲顫抖。他覺得，她就像在故作鎮靜。

  “別怕。”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訴我。”

  她撇了撇嘴，男人覺得她像是要哭了。

  “我不怕的。”她吸了吸鼻子，眼裏已經有了亮晶晶的水花，但她還是堅定地反手回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我是怕你害怕，哥哥。”

  這句話不由得讓男人一愣。

  他能看出麵前的女人在害怕，但他以為，她不肯說，隻是因為她被嚇得不敢說，他甚至還結合著今天的事情想了一下，覺得她會不會是受到人身威脅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她不肯告訴他，隻是怕他也害怕。

  他覺得有些想笑，又覺得有些感動。

  不管怎麽說，她也是竭力想保護著他的。

  “我可以告訴你的，哥哥，但我們要先回家，回家再說。”女人顯然是有些急了，看著他無動於衷，試圖推著他繼續往前走。

  “好好，我們回家再說。”他應承下來，又把身後的她拉到前麵，“我扶著你回去。”

  “不不不不用的！”她立刻硬氣起來，擺了擺手，“哎呀，我都跟你說啦，我沒有喝醉，我是喝了一點酒，但你妹妹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還真的不太清楚。”他忍不住插嘴道。

  ——“？”我扭頭看了沈慕容一眼，“你變了，哥，你居然還會抬杠了？”

  “我覺得你那會兒著實有趣，忍不住就想逗逗你……”沈慕容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忍俊不禁道，“不過你倒是沒變，兩次的回應都一樣。”

  我一臉問號——

  女人穩了穩有些搖晃的腳步，歪頭想了想，似乎是在消化男人的這句話；過了一會兒，她好像終於想明白了，回頭瞪了他一眼。

  “哥哥，你居然也會抬杠了？？”

  難為她在如此頭腦不清楚的情況下還能想到這個難度有點高的非常用詞匯——也可能說明這個詞已經躋身到“連一個斷片的酒鬼都能順口說出來的常用詞”係列。

  男人看著她努力維持著自己身體的平衡，不由得擔心她摔倒，想要上前扶住她。

  “不用不用不用！”女人做了一個停的手勢，堅定地拒絕了他的幫助，“我自己能行的。”

  說完她就掙紮著走了一段路，幅度晃得很大，但終於是沒有摔倒。

  “你看，我就說我沒喝醉吧？”她有些驕傲。

  至於男人為什麽真能放心讓她自個兒走一段——他心裏暗暗地歎了一口氣。看著她這費了老大力氣走出了不到兩米，稍稍誇張一點，說是原地打轉都行。

  他決定不跟她再商議了，他實在沒想到這孩子喝醉了之後脾氣這麽倔。

  ——“？禁止人身攻擊。”我提出反對，“再說了，喝醉了的人多多少少都挺倔的吧，畢竟酒精麻痹了大腦，聰明的智商都被趕下高地了，啥邏輯都沒有，隻能靠著堅持自己的理念來保護自己。要是別人說啥都聽，萬一遇到壞人，那不就糟了！”

  “我是壞人嗎？”沈慕容哭笑不得。

  “……不是。”——

  “冉冉聽話。”男人徑直走上前去攙住她——其實也就是邁了兩步的距離——“你自己走得有點慢，我扶著你走吧，這樣我們就可以快點回家了~”

  ——“你跟她廢什麽話呀，不都說不跟她商議了嘛！”我再度打斷故事進程，“聽得我都有點來氣，就跟哄小孩似的——不過你居然還能這麽哄人的嗎？”

  沈慕容一時語塞，不知道是因為我剛剛這句話的槽點太多，讓他不好回答，還是因為他分不清我是褒是貶。

  “褒義褒義。”我補充道，“當然你平時也很溫柔，隻不過沒這麽溫柔，這簡直都是**裸地慣著了——你是真拿她當小孩兒啊？這小崽子真是麻煩死了。”

  沈慕容終於決定了自己要說什麽：“那個……她不就是你嗎？”

  “是我啊。”

  “……那你還罵？？”

  “哦我就是看不慣一切給別人添麻煩還不自知的行為。”我大度地揮了揮手，“這多正常啊，我嚴厲起來就是連自個兒都罵。”

  這下換沈慕容一臉問號——

  “真不用啊哥，咋回事兒啊，看不起你老妹兒是吧？我跟你說，我回家再跟你整一箱都沒事兒！”似乎隻要喝醉了的人都對自己有異常豐富的自信，正如“喝酒之前我是燕平的，喝酒之後燕平是我的”，眼下的女人自然也不例外，哪怕男人已經到了她身邊，並且扶住了她，肉眼可見地讓她能夠更好地掌握平衡，她也趁著男人一時放鬆，再次甩開了男人的手。

  “嗨，我剛剛那不是等你嘛，就走得慢了點。沒事兒，我自己能走快，我還能跑呢！”她信誓旦旦地保證著。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她立刻調整好姿勢，不服輸地朝前跑了兩步。

  ——然後她就被自己絆倒，哐當一頭栽進草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