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狹路相逢
作者:顧夕桐      更新:2020-12-26 08:59      字數:2236
  小馬父親似乎是想著從急救病房的門口走開些,跟自己的朋友說點悄悄話,所以才走到了我們所在的這個拐角。

  “……這兒有人,走走走,出去說。”他身邊的朋友擺手催促道。

  但小馬的父親遲疑了一下。

  原先我不確定他還能認出我。我們隻見過一麵,那一麵離現在已經有了兩年多。兩年多的時間足夠改變很多東西。就連我認出他,都並不是因為我記得他的樣子,老實說倘若我們尋常在街上遇見,我壓根都不會覺得我應該認識這個人。精瘦黝黑的五十多歲的男人,牙齒發黃,身上有多年老煙槍沉澱下來的味道,眼神渾濁,這樣的人在大街上比比皆是,他實在沒有什麽特征能讓人印象深刻——他當然也不值得我印象深刻。

  我之所以能夠認出他,是因為他胸前別著一個胸花。西服配胸花並不能算什麽詭異的搭配,我見過許多精致講究的商務青年熱衷於在胸前做文章,用一點點綴來凸顯他們的個性和朝氣——就連沈慕容都有一個櫃子專門放西服胸針;但顯然,一個精瘦黝黑的五十多歲的老煙槍,跟精致講究、個性朝氣都沾不上邊。

  但這裏的每個人都看見了他戴著一朵胸花,卻沒有一個人覺得突兀。

  因為那是一個寫著“新郎父親:馬致平”的胸花。

  我心裏的不安和疑惑重重地堆積起來,與此同時我還感覺到了一絲惡心和憤怒——這一絲惡心和憤怒整整遲來了兩年,當初我敬重他是我愛人的父親,所以一直忍他讓他;而現在再想起那一幕,他就隻是個對女性極其不尊重,狂妄自大,令人作嘔的惡臭男人。就算他已經五十多了,依舊沒法掩蓋過這一點。

  有些人的閱曆和心態是隨著時間的增長而越發沉澱的,他們就像是在發酵的美酒,越久越醇香;而有些人,年齡的增長隻是意味著他又多消化了幾年幹飯,一個本來就腐爛了的東西,無論再放多少年,也隻會惹來蒼蠅的狂歡。

  這憤怒甚至一時壓過了我探究的好奇心。我隻想帶著賀涵迅速離開這裏,我一秒都不想跟這種人多呆——他和沈慕容同時站在這兒,我都覺得他把我幹幹淨淨的沈慕容給汙染了。

  我挎緊了沈慕容的胳膊,又握住賀涵的手,掉頭就走。

  然而沒等我多邁一步,我隻覺得頭皮一緊,身體一瞬間就往後仰去。

  “就是你!就是因為你這個沒臉沒皮的賤*!我兒子才會鬼迷了心竅!我今天就打死你!我看他還敢給我作什麽妖!”小馬父親暴跳如雷地嘶吼起來,扯住我的頭發就往後拽,“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麽身份?就憑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不看看自己配不配?你除了會勾引男人還會幹什麽?賤*!錢哥你回去叫人過來,就是她!我摁住她了!就是她才讓我什麽麵子都沒了!我兒子好好結一場婚啊!都是因為她!”

  我當然沒有如他所願地摔倒在地,畢竟我左右還有兩個人;沈慕容第一時間拉住了我,同時一把抓住他拽著我頭發的手,不用想都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生生逼著小馬父親吃痛鬆開了我。沈慕容嫌惡地推開他,往前一步,把我護在身後。

  “你他媽……”賀涵愣了一下,終於反應過來,上前又把他推了一把,“你哪來的傻逼??有毛病?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東西?我給你掛個精神病的號?一個大男人還拽人小姑娘頭發,你惡不惡心?這世道真是什麽妖魔鬼怪都有,什麽玩意兒啊你?”

  小馬父親氣得鼻孔都放大了,指著賀涵說:“你……你們都是一夥的!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你你……”

  “我我我我我。”賀涵不耐煩地一把打開他的手,“什麽叫一夥的啊大爺,你當黑社會呢還搞組織,指人鼻子你有沒有教養啊,真是活得越老越倒退,我看你今天就是想訛人吧?知不知道什麽叫為老不尊老不正經?我們就是來醫院治病的,我身上還穿著這麽大病號服頭上裹著這麽大一塊紗布你瞎了嗎?別把我們跟你們那些爛糟事兒扯上關係,哪兒跟哪兒啊,誰願意跟你這種人扯上關係?上來就薅人頭發,還要打死人家,法治社會了大爺,這裏是燕平,不是什麽傻逼都能隨便撒野的。你說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就趁早治,別在這兒丟人現眼的——冉冉我們走,不跟這種老不死的計較,真是破壞一天的心情。”

  賀涵機關槍炮一樣一句不停氣兒都不帶喘地罵完,攬著我就試圖往前走;身後的小馬父親卻一巴掌就衝著她的頭上劈下來。

  他當然沒成功。沈慕容這次有了警惕,提前一把握住了他劈下來的手;賀涵在經曆了上次的意外之後也機警了很多——再說她都罵到這份上了,肯定也得做後續準備。

  “說我沒教養?!我看你們這幫小賤貨才是沒媽教的!她當小三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一群窮鬼!爛*!”小馬父親再次被沈慕容推開之後,倒退了好幾步,破口大罵。

  “說了多少遍,精神病犯了就趁早吃藥。”賀涵衝著他冷笑,“要不你就是發燒把腦子燒壞了,這得有個45°吧,你聽聽你都在這胡說八道些什麽,傻逼東西——冉冉別理他,我們回病房去。”

  然而她這句話剛說完,後麵已經轟隆隆跑過來一群人。那是剛才一起進醫院的各路人馬,護工阿姨遇見的那一批。我懷疑剛剛那位錢哥不光叫了他們自己那邊的人——當然,大部分也可能是過來看熱鬧的。

  他們虎視眈眈地圍住我們。

  其實不用他們圍我也不會就這麽一走了之。隨著一開始的惡心和憤怒平複下來之後,我意識到了更重要的問題。

  “你們看看這個賤貨!”小馬父親見到有人來撐腰,激動起來,手舞足蹈,唾沫星子飛濺,我眼睜睜看著離他最近的一個阿姨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兩步,“就是她!把我兒子的婚禮給毀了!這個不要臉的賤貨!她不光丟了我的臉,她也是在打王總的臉!不能就這麽放過她!”

  我並沒有留心聽他在說些什麽胡話,我隻是在攢動的人頭裏緊張地挨個打量著。

  那個更重要的問題終於還是沉甸甸地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