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容進來的時候，賀涵堆起了一臉笑意。

  “沈總您來啦？”她語調都高出了兩個度，甚至親身下床給沈慕容搬了個小板凳，“沈總您請坐~”

  沈慕容被這猝不及防的熱情硬是嚇得打了個激靈。

  他默不作聲地向我看了過來，眼神裏寫滿“？”

  我滿眼“……”地攤了攤手，表示我一無所知。

  於是他隻能笑著坐下去。

  賀涵搬完凳子就重新跳回了床上，我原先還想坐在床邊，就看她揮了揮手：“去去，擱這兒幹嘛啊，我的床不要緊，沈總的床才要緊——快，立刻陪我金主兒坐著去。”

  當我搬著凳子往沈慕容身邊走時，我想他終於能夠理解，當我出去找他的時候，猶豫著跟他說的那句，“你最好有點心理準備啊哥……賀涵她，變回去了。”

  “變回去了？”沈慕容沒聽懂，“就是跟住院以前一樣嗎？”

  “對……”

  “沒事兒，住院之前我們也不是沒見過。”沈慕容溫和笑道。

  我想他一定是隻記得我們仨和和美美地吃小火鍋那一茬了。在餐桌上，出於沒摸透他底的謹慎和對娛樂圈的好奇心，賀涵全程都算是彬彬有禮——雖然即使如此她問的問題也非常露骨——這叫什麽效應來著，就是說一部電影就算很爛但隻要結局特別出彩就會讓人印象深刻，畢竟人們都更傾向於記住結局；沈慕容就陷入了這個效應之中——我想他是忘記了賀涵之前在小區裏見到他時的一通修辭手法爐火純青連貫清晰一氣兒不停地臭罵——我是沒在場，但我是誰，我可是在賀涵祖安問候洗禮下茁壯成長起來的青少年；如同伯樂最懂千裏馬一樣，她罵人什麽樣，我還能不清楚嗎？

  當然，沈慕容也可能是跟我一樣，在這段時間和賀涵的相處中，被賀涵的溫和態逐漸麻痹，慢慢不足為懼，最終掉以輕心，徹底忽略了賀涵的本質。

  賀涵的本質是什麽？

  賀涵是排比羞辱比喻罵人的大師，明褒實貶陰陽怪氣的行家，笑裏藏刀口蜜腹劍的王者；她還是競速小能手，秋名山老司機，燕平車神第一名。

  當我在沈慕容身邊坐下時，我清楚地看見，沈慕容的耳根紅了起來。

  “……王老爺子走了啊。”在這種氛圍下，他選擇了主動轉移話題，“我跟冉冉還想著能過來幫一下忙。”

  “嗯，他們走得早，那時候估計你倆還沒起呢~”賀涵明亮地笑著，“艾迪一早就來了，估計也知道老爺子惦記著家裏的花。啊今兒她對象也一起來了，小兩口膩膩歪歪的，雖然當著我們的麵兒收斂了很多，但還是能看得出來；哎喲，倆人一個走哪兒一個就跟哪兒，動不動就交換個眼神——哦，就跟您二位一樣。”

  賀涵最絕的一點就是，你心知肚明她在內涵你，她也心知肚明你心知肚明，但你就是拿她沒辦法——你要是覺得身正不怕影子斜，硬是要剛回去，就會出現以下的場景——

  齊：“我們倆昨天沒睡一起！”

  賀：“我也沒說你倆睡一起了呀。”

  齊：“……那你幹嘛說那會兒我倆還沒起床……”

  賀：“那會兒我也沒起呀！”

  齊：“……”

  齊：“你幹嘛說我們倆像小兩口！”

  賀：“我也沒說你們倆像小兩口呀。”

  齊：“你說了！你說艾迪跟她對象就像我們倆一樣！”

  賀：“我是說，他倆一個走哪兒一個跟哪兒，動不動就交換個眼神，像你們一樣。”

  齊：“……”

  賀：“那你們倆是不是一個走哪兒一個跟哪兒？”

  齊：“……是。”

  賀：“那你們倆是不是動不動就交換個眼神？”

  齊：“……是。”

  賀（攤手）：“我這不也沒亂說嘛？”

  齊：“……”

  齊：“你就不要老說這種容易讓人誤會的話嘛！”

  賀：“很容易讓人誤會嗎？我沒覺得啊！”

  賀：“你不是自己說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嘛？”

  賀：“或者就是，你問心有愧？”

  賀：“人家說心裏是什麽看東西就是什麽；你心裏覺得你們倆是小兩口，所以聽什麽都像在說你們倆是小兩口？”

  ……

  ——以上場景純屬虛構，並未真實發生。

  ——但相信我，如果我真的頭鐵到要跟她硬剛，結果不能跟這兒百分百符合，卻也有百分之八十都會差不多。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她會用更激烈的言辭來羞辱我。

  ——我頭不鐵。我隻是一個脆弱又無辜的腦震蕩患者。

  即使頂風作案，我還是忍不住，當下就看了沈慕容一眼。

  沈慕容果然也向我看了過來——看得出他也非常震驚無措，想要尋求幫助。

  於是我們倆就在剛剛內涵完的賀涵麵前，交換了一個眼神。

  賀涵非常愉快地笑了起來。

  對於賀涵許多年沒有找對象——無論男女——我突然就有了另外一個想法：她是不是就是為了沒有絲毫軟肋，為了在羞辱我的時候讓我找不到對應的人去反擊，為了永遠立於不敗之地，才堅持不談戀愛的？

  當然這個想法太荒謬了。

  我不自覺地揉了揉太陽穴。

  “行行行，恭喜賀總首戰告捷！”我拱了拱手，一副求放過的誠懇表情——賀涵當然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都保持戰鬥姿態的，如她所說，這也太累了——“你要不講講，今兒個到底怎麽回事？”

  “我在這兒合適嗎？”沈慕容立刻輕聲問道。他果然時刻都是在考慮著別人感受的。

  “合適，怎麽不合適？我可是特意讓冉姐把您喊進來的。”賀涵伸手抓了旁邊的枕頭墊在自己背後，“當然不光因為您是金主兒，在外麵都沒個地方坐，隻能站著；也因為講八卦這個事兒啊，三個人湊一起比兩個人更有趣——”

  賀涵瞄了我一眼，話鋒一轉。

  “——再者說了，就齊一冉這個腦子，我還真不確定她能聽得懂。萬一有什麽需要討論的地方，您在這兒，多少也能給個建議。”

  “……我好歹也是數學係畢業的！”我理不直氣也壯地反駁道。

  “我說我要分析數據了嗎？”賀涵伸手從床頭櫃拿過一杯水，吹了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又緩緩放下，“這點還真不是故意逗你。你那點小心思，淺淺的，都繞不過兩個彎，放在宮鬥劇裏恨不得都活不過十分鍾的……”

  我又刷新了我的宮鬥劇短命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