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第一次聽賀涵說起這套理論。

  說不驚訝是假的。但看著他們三個居然都是一副坦然接受的樣子，我又開始懷疑，我看著真就那麽“人間不真實”嗎？

  “不是，你就是理想主義太徹底了。”賀涵補充道，“我第一次讀《月亮與六便士》的時候，覺得男主就跟突然魔怔了的傻子一樣，正常人哪會這麽做啊，六便士起碼能買個餅，光盯著月亮，月亮能當飯吃？直到後來看見你了——說起來，你跟男主以前都是證券經紀人啊哈哈哈哈證券業真是害人不淺……”

  “她現在不是賺得還可以嗎？”沈慕容忍不住問道。

  “那是現在啊沈總。”賀涵搖搖頭，“你是沒見她剛開始那會兒，因為不肯讓家裏擔心，自個兒靠著特別微薄的收入在外租房生活，一天就吃一頓，有一天特別高興地跟我說她發現每天吃一片維C就可以省去買果蔬的錢……”

  “也沒有那麽慘啦……”我連連擺手，“後來小馬不也開始賺錢了嘛？”

  賀涵翻了個白眼：“說得好像以前你沒養過他一樣。再說你是省吃儉用著，但你一分都沒虧待了他，跟養了個兒子一樣——還真像養了個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何必呢？”

  我心裏又刺痛了一下。

  “都過去了。不提這個。”沈慕容出來打了圓場。

  “是嘛！年輕人，誰還不走兩個彎路，遇見幾個渣男？”王老爺子非常潮流，惹得大家一陣哄笑，繼而又閑聊起來。

  玩了一下午，護工阿姨回來之後洗了不少水果，我嘴都沒停過，實實在在是吃飽了；準備回去的時候，賀涵又讓我們打包了一些。

  “不吃也是壞。”她揮揮手，“趕緊回去吧啊。”

  “病房裏有什麽東西嗎？”回去的路上，沈慕容問。

  “沒有了，病房裏都沒人，能隨便留東西嘛？”我驕傲地拍了拍身上的包——包大確實是有好處的，“都在這裏啦。”

  “好。”沈慕容點點頭，“有單人病房騰出來了，我們去那裏住。”

  單人病房比賀涵在的那個雙人間還要豪華許多，不僅有獨衛，還配了沙發冰箱和微波爐，儼然一個小公寓。

  雖說是單人病房，但房間裏還是有兩張床，沈慕容說，是留給陪護睡的。

  “哇！”我興高采烈地撲到床上試了試，雖然比不得家裏，卻也比剛剛的硬板床軟多了，“我還是第一次住單人間！”

  “你是個病號。”沈慕容哭笑不得，“穩重一些。”

  我穩重地又去坐了坐沙發，又把賀涵給的水果放進冰箱裏。

  “多少錢啊哥？”回床上坐好後，我問，“還有看病的錢，我一並轉給你。”

  沈慕容愣了一下：“……不用，沒有花多少。”

  “怎麽著，還真準備包養我？”我笑嘻嘻道，複又正色起來，“親兄弟還得明算賬呢。平時咱倆在家裏花錢不分你我，那是因為不管誰買東西，咱倆都是一起吃一起用的，不用分那麽清。但這檢查就是我一人做的呀~賀涵那算是你公司運營失誤賠的售後，我這兒鬧的又不是你的錯，自然還是要自己付的……”

  我據理力爭了好一會兒，直至沈慕容推辭不過。

  “好，那把做檢查的給我就好。”他無奈笑道，“病房就不必了，就像你說的，反正我也要一起住的。”

  這次換我愣住了。

  “你不回家嘛哥？”

  “我今晚就在這兒，陪著你。”他說。

  “不用不用……也不是小孩子了，我也不是不能自理。回家吧，這兒畢竟是醫院，也不是啥清淨場合。”

  “沒關係。”他掖了掖我的被角，“人在晚上睡著了，意識就會不清醒，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總還是有個人在身邊的好。”

  “你怎麽跟賀涵一樣……就不能盼我點好嘛？”我無奈道，又琢磨了一會，“行吧，你願意在這兒也行，看著環境也不錯……但你要答應我，不能告訴宋阿姨。”

  “好。”他笑著應下來。

  晚飯吃得晚，畢竟下午吃了一肚子水果。待我想起吃飯的時候，走廊上的燈都關了，大部分病人都開始準備睡覺。叫了道雞湯——外賣真的是什麽都有；其實我想吃麻辣小龍蝦，但被沈慕容一眼瞪了回去。

  行吧，雞湯也很好喝。

  飯後不久，沈慕容出去接了個電話。

  “怎麽啦？”他回來後，我躺在床上，順口問了一句。

  “沒事兒，公司裏的人找我。”

  “啊，你是不是要回去工作了？”

  他點了點頭。

  “那生日還能在家過嗎？”我問，“說起來，今天的小姐姐們給你準備了什麽驚喜呀？”

  “應該不能了。”他回道，“她們送了我一幅畫，畫的是發布會那天，我跟你在台上的時候。畫兒放在了車裏，不過我手機也拍了一張——”

  他打開手機，遞過來。

  畫的主體就是他，一束燈光打在身上；我在他旁邊舉著花，借著花兒的緣故，我有一半身子也進了光裏，另一半隱於黑暗；仔細看的話，黑暗裏依舊有很多人——他的另一側站著單揚和小可，身後還有十幾個虛化了的Q版粉絲，各有各的風格。再放大了看，每個粉絲胸前都掛著一個胸牌，簽著各自的名字。

  “啊，真的很有心啊！”我讚歎道，“這些是她們嘛？”

  “嗯。”

  “好厲害！”

  “她們還做了一個小蛋糕，提前為我唱了生日快樂歌。我也吃了一點，還給你留了一塊。結果回去的時候，你已經……我急著帶你走，蛋糕也不知道放到哪裏了。”

  “沒事沒事……說起來，每當有人給我唱生日歌的時候我都會不知所措……然後我就會全程傻笑。”我撓撓頭。

  “我也差不多。”他笑道。

  “蛋糕好吃嘛？”

  “還可以。我吃得不多。蛋糕比較小，大家分一分，就沒有了。”

  “等我出院回家，也提前給你過個生日。”我輕聲說，“我給你買一個大蛋糕，就我們倆吃。”

  “好。”沈慕容也輕輕笑。

  萬籟俱寂。窗外有一隻蛐蛐在叫。

  我看不太清他的輪廓了。

  “我會想你的啊。”

  沈慕容一愣，欲言又止，最後隻是溫柔笑著揉了揉我的頭。

  “我也會想你的。”

  夜色沉下來。

  困意慢慢淹沒我。我聞著消毒水味，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