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這話用在化妝師身上，著實一點不假。

  當然，倒不是因為Kevin聒噪，雖然他上次給我留下的印象是真的熱情洋溢；純粹是因為今天的Kevin走得是暗黑哥特風，一身閃閃發光的鉚釘，與金屬細鏈撞擊地叮鈴作響，再加上那雙厚跟硬底的馬丁靴，每踩一步都咯噠咯噠，沒見麵之前，我甚至以為他穿了雙高跟鞋。

  酷蓋的Kevin老師，好久不見。

  在得知化妝師要上門的消息之後我還忐忑了一下——也就在這時，我才發現，我確實已經對陌生人產生了莫名的恐懼感。我想起了一個梗，說網絡現在真是發達，我們在家足不出戶，就能被千裏之外的陌生人氣得腦仁疼——我到現在依舊堅持著不上網，也不僅是因為，我覺得這段沒有網絡的日子同樣過得妙趣橫生，更因為隻有不上網，我才能保持滿目清淨，不被突如其來的陌生謾罵影響一天的心情。當然現在勢必是好了一些的，網民們的記憶也沒有那麽牢固，但誰也不能保證再沒有像張連理這樣的人。

  我突然意識到，這段時間和我朝夕相處的沈慕容，確實也很少上網。在我的印象中，幾乎沒有他刷微博，刷娛樂軟件，刷某些問答平台的時候——他連自己的劇都很少看，看的話大多時候也一定會關閉彈幕。他確實也不太需要網絡，可能唯一需要聯網的就是遊戲了。我以前隻覺得他自律，不沉迷網絡，隻踏踏實實地享受著現實生活；如今看起來，恐怕他也可能有著跟我一樣的心態——他確實很紅，也很優秀，但再優秀的人也勢必會有黑粉，可能是搶了蛋糕的對家，可能是眼紅嘴酸的路人，也可能是單純為了拿人錢財或抓人眼球的機構號。網絡不用實名製，確實讓許多別有用心的人鑽了空子。我記得，我上次為了寫新書而去搜索他相關資料的時候，見過好些空口白牙造謠的人，有的冒充他身邊人，說他私下粗俗不堪，有的冒充圈裏人，說他隱瞞粉絲談了女朋友；另外還有像永動機一樣為恨發電的噴子，肆意辱罵，陰陽怪氣，對他的年齡、他的名字、甚至他的家人人身攻擊……當然，這些人是少數，終究還是喜歡他或者欣賞他的人更多。但畢竟一顆老鼠屎就能壞了一鍋湯，一個傻*的言論，即使無法產生任何實際傷害，也足夠讓人惡心。

  “不是陌生人。”沈慕容安慰道，“是上次來給你化妝的化妝師——我記得，你們聊得還很好。”

  雖說稍稍放下一點心，但之後我又開始緊張起來——Kevin很明顯是那種衝在時事八卦第一線的人，我很怕他問起網上的傳言，畢竟當時就傳得沸沸揚揚，而他知道我就在沈慕容家裏，我站在台上的妝還是他化的。如果說上次隻是個巧合，隻是出於工作原因，助理來到了總裁家裏；但這次，誰都能看得出，我和沈慕容真的是住在一起。

  我完全不知道，如果他提起這事，我應該怎麽回應。

  我有一點理解了明星的困境。當所有好的壞的捕風捉影的私生活都被擺在台麵上供人咀嚼，你確實需要極高的承受力去麵對這些。倘若說你是個素人，朋友聚會，你喝多了，很難受，憋不住就在路上吐了，糗是糗了點，但也正常，誰沒有個喝吐的時候，頂多以後再聚會，那夥兄弟們調侃幾句；但你是個明星，你去了朋友聚會，你喝多了，很難受，沒憋住，在路上吐了，又被狗仔拍到，那這事兒一時半會是過不去的。感覺就像是隨便哪個陌生人都可能會上來問一句，你咋吐了，或者罵一句，你他媽什麽素質？好像明星不該有正常人的喜怒哀樂，就得和正常人過的生活完全脫節一樣。

  吐酒這事兒，姑且也算是明星自己失態，不算完美受害人的案例；但就算明星扶老奶奶過馬路——這種如果普通人做了一定會接受一片褒獎，頂多有幾個腦殘酸你誒喲這麽能做好人好事啊——但明星做了，往往也會有一堆不和諧的聲音，說他作秀，說他自導自演，說將軍墳前無人問戲子屁事天下知——將軍聽到這話簡直都要氣死，這都哪跟哪兒的邏輯？

  我還不是明星，我身上的關注量可能還不及沈慕容百分之一，都已經有了這樣的惶恐感受；實在不敢想，沈慕容經曆的是什麽生活。

  “不會的。”沈慕容搖搖頭，肯定道，“我找的人都不會瞎問，更不會瞎傳。不然，他們在這行也幹不下去。”

  他說得確實有道理。行走江湖，拿錢辦事，道義和名聲自然很重要——有時候甚至比本事還重要。

  有了沈慕容的保證，我總算是恢複了情緒。就在我終於想起要問一下，這次出門是去幹嘛的時候，門鈴響了起來。

  “沈總好~好久不見呀冉冉妹妹~”Kevin誇張地揮著手，見我盯著他一身奇異造型，又捂嘴笑起來，“誒喲，一會兒我還有個約會，尋摸著時間，怕來不及，索性直接換了衣服，也能沉下心來慢慢化~”

  他果然沒有瞎問，隻是誇我身材好了皮膚緊實了，當然我上次也很好看現在隻是更好看了——不得不說，很希望他能出本書，教導一下那些耿直耿直的直男。

  “但今天氣色有點虛呀妹妹。”Kevin倒也很誠實。

  廢話，我昨晚做了一宿夢，雖然不全是噩夢吧，也著實耗費精神，氣色能好了才怪。

  我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個段子——我看過的段子可真多——作者說自己有個舍友很拚，有段時間被導師逼著寫論文，披星戴月，早出晚歸，無時無刻不在緊繃著，每天隻能睡幾個小時；後來有一天晚上，聽見舍友睡覺的時候說夢話，說我好累啊好困啊好想睡覺，作者頓時倍感心酸——事實就是這樣，有時候，做夢也是一件很消耗體能的事兒。

  “沒睡好嗎？”沈慕容問。

  “昨晚睡眠質量不太好，做太多夢了。”我老實承認道，“沒事兒，這個點睡午覺也不現實，今晚洗個熱水澡，早睡就好了——對了哥，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沈慕容看了一眼Kevin，後者正專心致誌地給我打著粉底。

  “去選婚紗。”他輕輕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