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隨心所欲的拉郎配也太混亂了。”艾迪笑著瞪了我一眼，“先不說我可是有家室的人，就算沈總是個演員，也總得有自己的生活呀，哪能時時刻刻都在屏幕後方。”

  她當然是比腦子缺了根弦的我更早留意到了沈慕容的臉色，不動聲色地想幫我找補回來。

  要是放在尋常，我肯定也能立刻意識到什麽；但現在是什麽時候啊，現在是我喝了不少酒的時候。艾迪跟沈慕容聊天的那會兒，我就像躺在自家沙發上看劇一樣，隻是在自家沙發上是無意識地一包薯片接著一包，而在這裏是無意識地一杯雞尾酒接著一杯——艾迪總是能把酒調得特別好喝。結果，不出意外地，我好像是真的醉了。

  但就像喝醉的人永遠意識不到自己喝醉，犯蠢的我在這一刻也壓根不知道我在犯蠢。倘若說艾迪喝了酒之後的副作用就是話會變多，那酒精對我的副作用顯然就是讓我的智商不斷下降——甚至直接讓它消失不見。

  “但偶像劇男女主肯定都特別好看啊！”我篤定地說，“映照到現實裏的話，你們倆妥妥是男女主的配置！”

  “我已經有男主了，隨便亂說話的話，你就不怕警察叔叔把你抓起來？”艾迪滿臉寫著拒絕，並且試圖再次救場，“說起來，你那本之前斷更的小說，最近是怎麽找回靈感的？”

  她在瘋狂地暗示著我，就差直接幫我答題了。她當然早就知道我是靠著沈慕容才能重新提筆的，但需要我說出來，這話才能起到作用。

  “哦！這件事真的要謝謝容哥！”我終於被引到了正路上。

  艾迪剛剛鬆了一口氣，就見我鄭重地衝著沈慕容舉起杯。

  “太難為你了，哥。”我一臉嚴肅，“平常對戲的女主都那麽好看，突然換成一個我，肯定不習慣吧？嗨，不愧是我哥，演技就是沒得說。來，我敬你一杯！”

  如果我能轉頭看一眼艾迪的話，我就會發現她臉上層次複雜的，充分夾雜了“生無可戀”“這孩子沒救了”“算了放棄治療吧”等多種負麵含義的表情。

  沈慕容眯起眼睛。他的杯子就在手上端著，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我其實沒怎麽演。”

  說完這句話後，他還是舉杯跟我碰了碰，然後一飲而盡。

  “哥哥海量！”我敬佩道，同時也準備喝光手裏的酒。

  “她喝醉了。”艾迪忍不住提醒道。

  沈慕容點點頭：“看得出來。”

  待我剛要仰頭的時候，他伸出手，摁住了我的酒杯，又輕輕從我手中奪了出來。

  這讓我突然升起了一股無名火。

  “你幹嘛啊？”

  “你今天已經喝得太多了。”沈慕容說，“一會兒還要吃飯，別再喝了。”

  “那你幹嘛跟我幹杯！你自己不也一口氣就喝完了！”

  “……他杯子裏是飲料。”艾迪解釋道。

  “我還要開車的。”沈慕容像哄小孩一樣，輕聲說。

  我知道自己理虧，也知道沈慕容壓根就沒錯——這個知道並不是事後複盤時候才做出的認知，而是在當時，我就心知肚明。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壓不住心頭這股火，而我的理虧更加加劇了這種感受——倘若我有理，我可能會怒氣衝衝地發泄一番，發泄完了也就完了；但我偏偏沒有任何道理，這讓我沒有任何發火的理由。

  可我就是委屈，委屈得要命。

  “你怎麽什麽都要管我！”我大聲又任性地吼了出來。我就是想發脾氣，就是要無理取鬧，就是理不直氣也壯。

  但隨後簌簌掉下的眼淚，像一根柔軟的針，啪嗒一下，就把看著強大的我戳破了。

  像戳破了一個吹起來的氣球。

  啪地一聲，隻剩一塊皺巴巴的氣球皮。

  “寶貝你真的喝醉了。”艾迪一臉懵逼，不知道我為啥就突然發了火，“要不……要不你就喝了這杯？喝了這杯我們就不喝了哦，還要出去吃飯的。”

  她試探著把我的那杯酒推過來。

  “我不喝……”我用力搖了搖頭，又捂住臉，抑製不住地抽噎起來。

  不是小孩子的賭氣。我真的不是非要喝那杯酒不可。

  不光艾迪懵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股莫名其妙的怒火和委屈是從哪裏來的。勸我不喝酒沒錯，幹杯也沒錯，再往上聯係的話，我甚至都以為是我自己妒忌了——妒忌當然可以有很多，妒忌他們兩個好看而我隻是個路人，妒忌他們兩個言笑晏晏畫風和諧而我更像個觀眾——但令我沮喪的是我確實沒有妒忌，我隻是在真心實意地欣賞著這兩個好看的人，並且是真心實意地覺得他們兩個特別適合同框（警察叔叔不要來抓我）。

  我實在是找不到自己發火的緣由了。

  這是一件特別尷尬的事。成年人並不會無緣無故地發脾氣，而無論是朋友評價，還是自己自詡，我一直都認為自己是一個情緒穩定包容萬千的人，起碼在朋友麵前，我從來沒有失態過，永遠都會照顧著別人的感受，盡量不給任何人添麻煩——如今我卻以一己之力成為了這個場合裏最難纏的人，更關鍵的是，連我自己都找不出原因。

  唯一的解釋就是酒精麻痹了我的理智，酒精驅使了我的大腦。也還好喝了酒，讓我不會像平常一樣跳到第三視角來看自己有多丟臉。但再怎麽著，酒精也頂多算是一個導火索，真正的炸藥埋在哪裏，我也不知道。

  “對不起嗚……對不起……”我一邊手忙腳亂地擦著淚，一邊想盡力扯出一個笑容，結束這場尷尬的情緒鬧劇，這實在是太丟臉了，“我沒事兒……我也不知道……怎麽就……哭了……嗚嗚嗚嗚……”

  事與願違。我越想盡快憋回這股勁兒，這股勁兒就來得更加凶猛。

  我可算切身明白了什麽叫“堵不如疏”。

  眼前突然出現了幾張紙。

  “哭一哭吧。哭出來就好了。”沈慕容輕聲道。

  他顯然比我更早明白了這個道理。

  我把臉深深埋進了自己的手心，努力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掉淚已經夠丟臉了，再出聲簡直是尷尬到極點。

  看著我微微抽動著的肩膀，沈慕容歎了一口氣，轉過身，抱住了我。

  “你好好哭就是。”他輕輕拍打著我的後背，“憋著不是更難受嗎？”

  我埋在他的懷裏，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