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得筋骨舒展開來之後，我又開了淋浴，把沐浴露搓起泡沫，認認真真地衝掉身上的中藥味，順帶著洗了個頭，擦幹，抹上身體乳，然後換上一條我最喜歡的小裙子，又花了半個小時化了個妝——主要還是為了遮住臉上的烏青，雖然麵積都不大，但畢竟我白（自己提果然還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對比太明顯。黑眼圈和眼袋還能單靠粉底遮住，眼角和嘴角就隻能再上眼影和口紅才自然些。微腫的半邊多打些陰影修飾，鬢邊的碎發也能起到一點遮擋作用——

  總之，一套下來，我又是一個昂首挺胸的小可愛。

  當然不僅僅是為了可愛，主要還是為了儀式感，就像古人在做大事前都會沐浴更衣，皇帝祭天的時候甚至還會齋戒——齋戒就免了，我不扛餓，但最起碼的沐浴更衣還是得做。我可是準備鄭重地和沈慕容握手言和……似乎也不能這麽說，我們倆一直相處得都很友好。事實上就算他什麽都不做，我們的生活也不會有什麽大的影響。我並不會真的要抓著他的領子讓他負責，說到底，他也是無辜的。

  如果我腦子稍微利索一點，我就能意識到，怪不得連賀涵都為著他說話——其中自然有沈慕容為了她出事住院搭了把手的原因，但賀涵向來是站在我身前第一排的，網暴之後，就算沈慕容解釋了一通，就算我都出來跟她說他無辜，她對他也並沒有什麽好氣；但這次在醫院裏，我隻不過說了要找沈慕容算賬，賀涵就立刻給他求情——

  哦，不提還忘了。

  這筆賬還是要算的。

  我撓了撓頭，怎麽每件事都從來沒有一種直接了當的走向？恩怨情仇什麽的，非要交織在一起，就不能黑白分明地幹脆一些，或者各自出個明確些的計分係統，今天你幫我錘了背，加十分，明天你捅了我一刀，減兩千，最後得出一千九的恨意——

  但在現實裏，捶背歸捶背，捅刀歸捅刀，你最後隻會一手摁住胸前的血，一邊還懷念著他給你捶背的時光；也許就連你最後反殺了他的時候，你都是熱淚盈眶。

  人性可太複雜了。

  我覺得我得拿個小本理一理這其中的脈絡。

  ……

  沈慕容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了。

  他起的比平常遲了一些；也許是因為，他昨晚確實也沒怎麽睡好。

  他最近不知道從哪裏聽到的消息，說人在醉酒之後，尤其是爛醉如泥的情況下，連嘔吐都是無意識的，很容易就被自己的嘔吐物窒息而死。這讓他很是不安，生怕眼前的人再出什麽意外。於是在她睡下之後，他依舊在旁邊守了好些時候，提心吊膽地陪著她，直到他確定她是在非常安全地沉睡著，她也確實沒有吃多少東西，甚至連酒都沒喝多少，隻是度數比較高，不太有可能出現意外之後，他才放心地回屋去睡了。臨走之前，他還是沒有忘記給她倒一杯水——醉酒的人是很容易口渴的，又幫她把浴缸放滿，以便她隨時醒來都可以泡個熱水澡，把昨天所有的疲累和不快都徹底衝刷幹淨。

  至於那個泡澡的藥包，早在傅城給他發消息的時候，他就已經托人去采購了所有跌打損傷的藥，消炎止痛的家裏倒是常備——藥包也隻是附贈的而已。

  他做不到更多。他沒辦法親自出麵。他陪著她，也可能頂多給她一點虛無縹緲的鼓勵，但隨之給她帶來的傷害顯然會更多。他不知道具體會是什麽形式，但無論什麽形式，他都不想再讓她體驗了。

  很好笑。他甚至不能為自己身邊的人站台。

  有時候他倒寧願自己是個普通人。

  但沈慕容醒來的時候精神還是恢複得不錯。這麽多年以來，他已經學會了怎麽把所有的情緒都在晚上吞噬幹淨，然後永遠以飽滿的麵目去迎接新的一天，解決舊的問題，麵對新的挑戰。所以他習慣於吃早餐，早餐不僅能給他提供更多的能量，還能讓他的胃慢慢恢複正常——這個慢慢是以年計的，沒辦法，在劇組拍戲並不是朝九晚五一帆風順地充滿規律，再加上還要保持身材，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胃病——他甚至聽說，有些女性同行，胃都切了一半，不知道是生得病太重，還是純粹為了減肥。

  這一行，歸根結底，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今早起得遲，肚子已經有些餓了。

  沈慕容決定今天的早餐就做得簡單一些，煎個三明治好了。

  然而當他出了房門，走向客廳的時候，他還是敏銳地聞到了一陣清粥的香氣。

  他沿著香氣，進了廚房。

  “喲，醒了呀。”我探頭看了一眼電飯煲，“正好，粥也好了。你去餐廳等一會兒吧，一會兒我就端過去了。”

  沈慕容遲疑了一下。

  “嗨，這麽多天不都是你給我做早飯嘛，難得我起得早，回饋一下。”我以為他是因為這個遲疑，揮了揮手，“不吃粥的話，我也熱了牛奶，外麵那家小籠包今兒剩了最後一籠，正好被我買到啦，攤主還多送了我一個茶葉蛋哈哈哈哈，不過我還是又煎了倆，你每天運動量那麽大，得多補充蛋白質啊……”

  我絮絮叨叨了好一會兒，直到鍋裏的蛋成了型，我關了火，又裝了盤，準備拿出去的時候，這才意識到，沈慕容一直盯著我，卻沒有說話。

  “怎麽了哥？”我一臉疑惑，“看我做早餐，感動地無以言表？沒事兒沒事兒，你不也給我放熱水了嘛哈哈哈哈，互相照應嘛，應該的應該的。”

  “不是。”沈慕容笑了笑，接過我手裏的兩碟煎蛋，又看了我一眼，“隻是覺得，你今天很好看，所以就多看了一會兒。”

  怎麽回事？我明明記得，無論是沈慕容的線上采訪，還是線下知情人士的內部透露，統一都表明，這個男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直男，還是直男中最不解風情的那一種。當然他確實會事事照顧著身邊的朋友和工作人員，但會照顧人和不會撩人也並不衝突——所以常有親近好友發言，表示很愁他找不到對象，雖是玩笑話，卻也進一步證明了，這個男人確實沒什麽浪漫細胞。

  難不成是被我帶得開了竅？但以前他頂多都是反懟啊，今兒我可什麽都沒亂說，完全就是大兄弟的發言啊！

  但相比於內心的疑惑，我的臉還是很誠實地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