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這會兒就做出決定，人警察晚上也得睡覺啊！”我趕緊出來打圓場。

  “嘿，我那女婿不也經常通宵通宵地加班嘛？哼，就把我閨女一人扔家裏，也不怕出事，萬一有個偷兒啊盜兒啊的，那不壞了嗎？”王老爺子哼了一聲，“一個大男人的，就這麽不顧自己老婆？”

  艾迪的臉色更差了。

  我慌忙架著老爺子往裏走，

  “就我迪姐這身手，一般的偷兒啊盜兒啊哪能打得過啊？再說了，那些人都門兒清，誰家什麽工作，誰家不好惹，要連這些都打聽不明白，還敢幹這個？要是打聽明白了，那誰敢去刑警隊長家裏鬧事啊，是嫌在外麵的日子太長了？您呀，自個兒把自個兒照顧好嘍，迪姐不就能少操一份心？心思順了，比什麽都強。”

  “倒也確實是這麽個理兒。”王老爺子深以為然，“得，那我就回去歇著了。”

  他擺了擺手，示意我不用再架著他：“你們也趕緊回家吧，自己在外打拚的，要緊注意身體，好好睡覺。閨女啊——”

  艾迪正沉在自己的心思裏，聽著老爺子這麽一叫，這才回過神來：“爸，怎麽了？”

  “沒啥大事兒……”王老爺子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再抬頭看向艾迪的時候，眼神滿是堅定，“別讓自個兒受委屈了，爸在這兒呢。啥都不用怕，不行就回家。”

  他說的“家”，指的是他住的地方——也是艾迪從小生長的地方。

  艾迪怔了怔。

  “您見您姑娘什麽時候怕過什麽東西了？”她咧開嘴角笑起來，“我也就怕您摔出個三長兩短，話再說不利索，那我以後跟誰貧嘴去？”

  我覺得王老爺子是能看出艾迪有心事的。

  但他最終還是像放下心來一樣，踏踏實實地回去休息了。

  我們一行人也決定先回去。醫院的床位緊張，真要陪床，恐怕也隻能打地鋪；況且還有護工在這兒照應著——雖然不是所有的護工都能盡職盡責，但聽王老爺子的意思，起碼這幾位心思細膩，挑不出一點毛病。

  去車庫的路上，大家都沒怎麽說話。

  興許是因為艾迪的氣壓太低，也興許是大家都很壓抑。

  按照原先打算的，傅城去送辛悅，我跟著艾迪。

  “你倆工作忙的話就不用老往這兒跑了。”分別的時候，我對著兩人叮囑道，“我離得近，工作時間又自由，還不受人管束，我常來陪著她就行。”

  辛悅點了點頭。她著實很忙——之前我跟她了解過一點，她們公司似乎陷入了一種怪圈，接項目的人隻在乎搶到這個項目，比如有一個甲方要一個圖，隔壁公司說十天能做出來，她們公司就敢喊出五天，絲毫不考慮實際操作問題——畢竟真正幹活的是她們。正常八小時工作要十天的話，確實，每天工作十六小時，也能在五天完成，十六小時多麽？不多，成年人一天睡六小時就夠了，兩個小時裏進行三餐也妥妥夠了吧？至於工資，原本是應該招四個人來幹這活兒，每個人給個五千；但你們兩個多受累些也能行吧，給你們漲錢！一人漲到八千！夠意思了吧？這大概就是接項目的領導心裏打好的算盤。

  在這種情況下，辛悅恨不得把自己切成好幾個，隻恨分身乏術。

  壓低成本來提高收益不是什麽罕見的事兒，但把員工當成機器人還是很少見的——之所以不說把員工當成牲畜，是因為牲畜被逼急了是會頂人踢人的，但員工隻會隱忍，忍不下去了也就是辭職，連n+1賠償金都不用給，反正後麵還有許多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排著隊想進來。他們天真而精力旺盛，不在乎苦累，也沒有太多社會經驗來和這些老狐狸周旋，是性價比最高的廉價勞動力。

  當然我也曾問過她為什麽不考慮跳槽。辛悅沉默了一會兒，說，天下烏鴉一般黑。

  天下烏鴉一般黑。

  傅城倒是猶豫了一下：“我其實離得也不遠……”

  “你還是多陪陪辛悅吧。”我笑道，“她身子弱，又老是忘記吃飯，以前我和賀涵常常催促她，這會兒我們自顧不暇，就把她交給你啦！”

  我知道傅城住得不遠，他畢竟要保證能夠讓宋阿姨隨叫隨到。但他與賀涵的交情中百分之八十都是因為辛悅，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可能是因為

  沈慕容的叮囑。實際是不能讓他來承擔這份責任。

  而沈慕容之所以對這件事上心，又不知道有多少成分是出於道義，又有多少成分是因為別的。

  “你想多了。”艾迪說道，“百分之百都是因為你。”

  此時我們倆正坐在車裏，看著傅城的車走遠。艾迪調了個深夜電台，裏麵正放著舒緩又抒情的曲子。

  我想起了之前戛然而止的話題。

  “我到底錯過了什麽？”

  艾迪並未急著回答，隻好好調整了座椅，放下手刹之後，轉頭問我：“喝酒嗎？”

  我知道她心情不太好。

  “酒吧太吵了吧。”我隨口說著，“再說你開著車呢，萬一被警察叔叔查到酒駕……”

  話剛出口我就想錘爆自己的頭。

  能能提什麽警察叔叔？提什麽警察叔叔！

  艾迪看著我一臉的困窘和尷尬，反而笑了起來。

  “趕緊回去睡覺嘛，你看你爸剛剛都差點發現你有心事，不好好調整狀態可不行。”

  “他已經發現了。”艾迪看著前方，“隻是他知道我不想讓他擔心，所以也就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看出來，讓我能好受一些。”

  我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麽，隻微微出了口氣。

  “所以。”她眨眨眼看著我，“你到底去不去嘛？”

  有誰能經受得住一個漂亮的女孩子衝著你撒嬌呢？

  “去去去，怕了你。”我舉手投降，但轉而義正言辭道，“不過先說好了，我可以看你喝，隨便你喝什麽，喝多少都行；但我一滴酒都不會沾的，咱倆得有一個人保持清醒，倆人都醉了不安全……”

  “有我在，你怕什麽不安全？”艾迪一腳油門踩了下去。

  “……不是這個不安全，那不是得有人開車嗎！”我繼續嚴肅道，“就算先把車放那兒，咱倆打車回家，不也起碼得有個頭腦清醒說話利索的人跟人司機說明白目的地嗎？得了，總之我喝點飲料就行，絕對滴酒不沾。”

  艾迪無聲地笑了笑。

  那時我還不知道，大半個小時後，我將滿臉通紅地比劃著。

  “生活真是操蛋啊……你給我滿上！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