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身室裏器材不少，適用於女孩子的話，有小重量的啞鈴，還有我媽買回來後似乎就沒有拆封的瑜伽球——我對這個東西沒有太深的研究，不知道擱置這麽久還能不能用……”沈慕容看了一眼我的手臂，“如果不能用了，就再買一個。”

  然後他開始專心切著眼前的煎蛋。

  倘若我是一個稍微熱忱些的粉絲，願意在追偶像的電影和劇集之外，偶爾翻一翻他的采訪，甚至多看一眼劇外花絮，我就能夠清楚地意識到，在沈慕容麵前秀肌肉，是多麽愚蠢的一件事。

  但是——我依舊要掙紮著為當時的自己開脫——沈慕容麵龐清秀，倘若不做演員，看著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斯文書生；他換上的衣服又都寬鬆柔軟，絲毫顯示不出布料下的線條。

  當然硬要說的話，他剛回來的一身修身西裝是能夠在發力的時候感受到肌肉輪廓的，也著實切身讓我感受過了——那時我整個人的重量都掛在他身上，後又連扶帶抱地把我送回沙發，沈慕容全程麵色如常，連呼吸都沒有亂一下。然而我那時被滿心的粉紅泡泡衝昏了頭腦，並沒有深究這其中意味著什麽。

  這時候就要再次重申一下我一米七的淨身高，以及因為我不需要上鏡所以自由發展到標準甚至略高些的體重。之所以強調後半句，是因為我曾親眼見過一個168的女星在附近拍攝取景，在我為數不多的屏幕印象裏這位姐姐隻能算得上身材勻稱，並不十分清瘦，然而看到本人的時候我還是倒吸一口冷氣，一度擔心她的那雙小鳥腿會支撐不住當場折斷。

  然而當時的我絲毫沒有想到以上這些，我隻是迷惑了一下，接著興致勃勃地問道：“哇，小區裏還有健身室嗎？免費嗎？有時間我去看看。”

  我有時候還是挺佩服自己沒見過世麵又充滿好奇的樣子。

  “小區沒有，家裏有，一會我帶你去。”沈慕容平靜而溫和地回答，充分照顧到了一個無知大齡少女的自尊心——倘若他沒有在最後接上一句“免費的”就更好了。

  我決定好好吃飯，再也不多說話。

  飯後沈慕容果然帶我去了健身室，順便把整個閣樓都轉了轉。於是我正式確認了昨晚穿過去到天台的房間確實是沈慕容的工作室，平時他會在裏麵背劇本，看書，偶爾畫畫；旁邊是琴房，一架絕對非常貴的鋼琴擺在顯眼位置，牆邊還架著一把吉他；當然最讓我激動的房間是一個巨幕廳，廳裏劃成兩塊區域，一塊是影院配置，巨型幕布，放映機；另一塊放著碩大的高清曲麵屏，下麵堆有大大小小的遊戲機。整個房間無論是豪華座椅還是懶人沙發都深得我心，我一再控製著最終還是忍不住“哇”了出來。

  “這是我的娛樂基地。”沈慕容對於我的反應很受用，眉宇間流露出小男孩一樣的得意。

  其實不用看他的表情，在他說出“基地”這個詞的時候，我就深刻領會到了一個精神。

  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這個發現像是在我正因為參觀大房子而興奮的心上潑了一瓢冷水。

  我以前也有這麽一個少年。

  少年在外打著西裝領帶彬彬有禮，回家拿過psX就燃起中二之魂。過節時候會臊皮地求一個打折裝備，會給最喜歡的女性角色備注上我的名字，也會跟同好們洋洋自得“我女朋友也玩這個遊戲！”接著滿意地給我朗讀樓下的檸檬發言。

  我其實很討厭在日常中做著做著事就想起以前的人，這讓我感覺我似乎一直沒有從過去的泥潭裏爬出來，我身上還是沒有清洗幹淨關於許多年前的印記。

  剛分手那會我強自鎮定，若無其事地生活，卻往往在煮泡麵時隨手把辣醬包丟進垃圾桶這樣的小事上崩潰。小馬不能吃辣，於是在那幾年我們杜絕了一切辣味食物，讓我逐漸忘記自己以前也是個嗜辣的人。

  每當這時我就會非常煩躁，甚至壓過了自己對過往的懷念和不舍。我甚至想撕開自己的腦殼跟掌控情緒的神經徹談一下，這件事兒是這樣的，哥，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但你他媽能不能放下我？我還要繼續生活啊！我為什麽要活在另外一個人的陰影裏？？我又沒殺了他，我他媽才是受害者啊！！

  是的，就如同之前所說，這種時候我就覺得我分裂出了兩個人。一個始終在哭哭啼啼，而另一個，除了在熱幹麵那件事上淚流滿麵了一次之外，其餘時候都非常——冷靜，理智，憤怒，不屑，恨鐵不成鋼。她仿佛殺伐果斷戰無不勝的女戰神，手持長戟，幫我抵禦住了一切外來衝擊，使我不至於分崩離析，卻拿雙生的另一個怯懦軟弱的人格毫無辦法。

  有時當她徹底無計可施的時候，就會強行讓雙生子休眠，自己親自來接管這具軀體。

  這就是為什麽沈慕容看著眼前本來活潑興奮的齊一冉，一瞬間麵容悲戚，像是突然衰頹了十歲，但在一個閉眼深呼吸再抬眼之後，整個人仿佛在幾秒內掛上了一層冷硬的冰霜，散發出五百米之內生人勿近的氣息。他甚至恍惚覺得自己聽到了結冰的哢哢聲。

  “哥。”我抬頭看他，眉頭皺了皺，“有人敲門。”

  沈慕容好像輕微地打了個哆嗦。

  來人是預約上門修手機的技術員。我回臥室拿出手機，毫不輕柔地拍在桌子上，咚得一聲。

  倘若之前，這部手機還有得救，那麽現在，我堅信，它死透了。

  事實也是如此。

  當對方為難地說出自己可能技藝不精，沒有回天之力，可以再找別的大牛試一下的時候，我心裏毫無波瀾。倒是沈慕容，側頭看了我一眼：“還要修嗎？”

  “一部手機而已，買部新的就是了。”我衝技術員笑了一下，“麻煩您跑一趟，賬單給我一下。”

  可能是我轉瞬即逝的笑容沒什麽誠意，也可能是我笑得不好看，總之，技術員也好像哆嗦了一下。

  “不用的，這些都在包年服務裏。”他快速回過神來，微微鞠了一躬，“沒幫上您的忙實在抱歉。”

  待技術員離開之後，我看向沈慕容：“這是我見過最有禮貌的維修人員了，看著也專業……包年服務多少錢？”

  沈慕容比劃了一個數字。

  “哦沒事我就問問。”我迅速打消了剛萌芽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