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晚飯的記憶點其實並不是很多，我沒法像描述宋阿姨帶我們一行人出去吃那家沒有牌子的餐廳裏的食物一樣挨個回憶起來。雖然桌子上也大大小小擺著數十道菜，但這就是家宴，和我每次回家我爸做的都大差不差；好吃是好吃，然而並不值得用力描述，就像沈慕容不會用盡全力去誇讚自己今天格外好看一樣，因為他每天都格外好看——當一件事非常普遍的時候，我們往往就會忽略它。

  最關鍵的是，和飯菜比起來，顯然還是人更有看點。

  不，我說的不是沈慕容；坐在圓桌另一側的我和沈慕容在這時都成為了普通場外觀眾。當然相比起來他還算比較淡定，可能見得多了，不足為怪。當沈教授第無數次把一塊白淨的魚肉夾在自己的餐碟上，細心挑出所有的刺，然後親自投喂到宋阿姨嘴裏時，沈慕容轉頭看了看一嘴狗糧的我，默默遞過一張紙巾。

  “剛剛跟你說過，習慣就好了。”他把水煮肉片放在眼前的清水裏涮了涮，確保不攝入額外的油脂。

  “我爸其實也挺疼我媽，但也僅限於給我媽夾她夠不著的菜。”我小聲說道，“這種熱戀期小情侶的即視感也太強了吧！”

  “他倆同時出現的場合都是這樣的。”沈慕容不動聲色地回答，“我爸並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或者說他壓根就意識不到，隻是一心關愛自己老婆；而我媽，她倒是對外界的看法門兒清，但這隻能更增加她的心安理得。”

  “對女孩子而言的話，沈教授簡直就是終極理想伴侶啊！”我一臉豔羨，“不過換我有這麽優雅漂亮又知性的老婆，我也願意幫她挑幾十年魚刺！”

  沈慕容深深看了我一眼：“這是家族傳統。從我媽和我的名字裏，你就應該能感受到的。”

  “……那你就是叔叔阿姨的人形自走秀恩愛招牌。”我默默舉杯，“還是在世界頻道發言的那種。”

  “電影學院是我媽讓我報的名。”沈慕容輕輕碰了一下杯，一臉地不言而喻。

  宋阿姨正款款地給沈教授盛湯，忽然瞄到了另一邊兩位小學生交頭接耳的小動作。

  “沈慕容你少帶妹妹喝酒！”她立刻出言製止。

  “媽……這是可樂。”被批評的小學生之一無奈地說。

  “可樂你也不能多喝，長胖！你演員的自我修養呢？”宋阿姨毫不留情。

  “那您還做這一桌子菜……”

  “肉是給妹妹吃的，你自覺一點。”宋阿姨端過一盤虎皮尖椒，“呐，你不是愛吃辣嗎？”

  “媽我可是第一天回來……”沈慕容委屈巴巴，“您不能有了妹妹就拋棄我啊。”

  “你明天不還得去發布會嗎，別吃壞肚子。”宋阿姨語氣剛要緩和，又想起什麽，“對了，就是因為你發布會的事才惹得妹妹哭，還有票嗎？你給妹妹拿一張。”

  “一冉哭過啊？”沈教授插話道。

  “剝你的蝦。”宋阿姨瞥了一眼，“回去再跟你說。”

  沈教授點點頭，再度專注於手上的食物。

  “我問問他們吧，但這會估計是沒了。”沈慕容放下筷子，打開了手機。

  我原本正聽得津津有味，突然被cue道，急忙舉起手：“不用的不用的，我不去也沒關係，看網上的視頻就好啦。”

  我確實已經不是非去不可了。本來醉翁之意也不在發布會，而在沈慕容一人身上；如今沈慕容正在我身邊坐著吃飯，我們還進行了好幾度友好交流及吐槽，發布會看不看的也就……

  “現場的聚光燈一打，你哥哥比現在要好看十倍。”宋阿姨語重心長地提醒我。

  “哥哥你還是問問有沒有票吧！”我對著沈慕容璀璨笑道。

  齊一冉每天都在進行自我打臉。

  所幸沈慕容並沒有發現我的心路曆程，發了幾條信息之後，抬起頭來：“票確實滿了，不過我身邊的工作人員位還空了一個……”

  他轉身看著我：“能接受做我的助理嗎？”

  許多年前，在我癡迷沈慕容最深的那段時間，寫的文章無甚反響，眼看要坐吃山空，不得不考慮再去出門找工作的時候，我心目中的最佳職位，就是沈慕容的助理。

  能夠時刻站在愛豆身邊，近距離注視著盛世美顏，低穀和高光都陪他一起走過……

  試問哪個女孩子沒有做過這種夢呢？

  然而當年的我打死也想不到，眼見著夢想成真的這一刻，我居然猶豫了一下。

  “我沒做過助理……不知道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把咖啡潑灑還能自詡自己真實勇敢並且獲得總裁青睞垂憐的故事隻會出現在瑪麗蘇文學裏，現實中我要是在明天上場那一刻弄髒了沈慕容的衣服，我得立刻道歉擦幹拖延時間找備用衣服換上然後在活動結束之後把自己打包送走從此再也不出現。

  太丟臉了。

  生平最怕給別人添麻煩。

  “沒事兒，就是給你找個進場理由，不用你做事……”沈慕容似乎看出了我的擔憂，“你跟著我就好，可以嗎？”

  沒有人能夠抵抗住沈慕容的一次請求。

  如果有，那就兩次。

  這頓飯再之後的走向，也有著其他亮點，比如豆豆第一次站起來拱手作揖，獲得了我們的集體投喂；又比如宋阿姨喝過一點紅酒之後翻出唱片，興致勃勃地拉著沈教授跳舞，兩個人還特意換上了舞會的服裝，似乎是年輕時候的衣服；唱片裏傳來流行於上個世紀的歌聲，宋阿姨邊笑邊糾正沈教授的步伐，眼睛裏像是閃著光……

  然而再多的亮點相比之下都有些乏善可陳。

  即使我依舊積極地表揚豆豆，積極地為沈教授和宋阿姨鼓掌歡呼，但心裏卻始終停留在之前的時刻戀戀不舍，恨不得做成一副定格畫裝裱起來掛在我人生最顯眼的位置上。

  當你的男神向你微微欠身，眼裏像是盛有一泓清泉，噙著淺淺笑意，溫柔而小心地問道，可以嗎？

  我好像在之前已經在心裏尖叫過無數遍了。

  即便如此，我依舊要聲嘶力竭地重複著，可以！我可以！我什麽都可以！

  明明隻是喝了可樂，卻還是有一股上頭的後勁兒啊……

  “冉冉？”沈慕容在門口喚道，“走啊，回去了。”

  我從後勁兒裏掙紮出來，迷惑地看著空空蕩蕩的客廳，又看了看前麵的沈慕容。

  “你是……你是要跟我一塊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