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Blackjack
作者:顧夕桐      更新:2020-12-26 08:59      字數:2377
  我忘記是從哪裏看到的片兒湯話,說人間最美好的詞,就是虛驚一場,失而複得。

  那現在得而複失,煮熟的鴨子飛走了,我一整天的美好心情像個膨脹的氣球,被賀涵一句話紮爆,隻剩下一片皺巴巴的氣球皮,無疑從雪中送炭變成雪上加霜。

  不知道為什麽,我這兩天已經沒有再為小馬的事情哭過了,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已經哭幹了眼淚,但更願意相信我是要絕地反彈了,我的人生不可能再有比現在更加trouble的境遇,我將會重新拾回我的鎧甲爬出低穀——但誰能想到鎧甲太他媽重,反而讓我又摔出一個更低的坑?

  我捧著手機,像是捧著一道宣判死刑的聖旨,蹲下來哭的稀裏嘩啦。

  往好處看,起碼這證明了我的眼淚沒有哭幹,我還是有補充上足夠的水分的。

  此刻太陽剛剛落下,天還是亮的,天空是溫潤的藍色,本來是我在一天中最喜歡的時辰。

  我在我最喜歡的時辰裏放聲大哭。

  這是什麽操蛋人生?我也沒多少夢想,但就是一個都實現不了;就像是命運抱著一件閃閃發光的珍寶,讓我摸了摸,然後問我喜歡嗎?我說喜歡,她說想要嗎?我說想要,她說哈哈就不給你。

  去他媽的吧。

  “你沒事吧?沒關係噢妮兒,沈慕容的票以後還會再有的,他也不是要退圈了,要不我帶你去外麵堵他?我知道他發布會在哪開。”見我遲遲沒有回應,賀涵焦急地發過消息。

  我淚眼朦朧地回了賀涵一句“不用了”,然後把手機關機丟到一邊,繼續大哭。

  我當然知道以後還有許多機會可以見沈慕容,但此刻這件事就是發狠精準地戳中了我的軟肋,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就像是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災——我發現我形容災禍的詞匯量遠比形容喜事的要多,也可能是因為從古至今的苦就比樂多,三界無安猶如火宅。

  我覺得我什麽都做不好。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我也並不想停下來。

  為什麽都不讓人哭呢?我生下來就在哭了,哭的絕望又響亮,圍著的醫護人員和我爸我媽反而高興極了。那現在為什麽不能哭呢?這世間已經這麽痛苦了,為什麽還要人憋著呢?別說什麽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強扭的瓜也不甜,但它就是解渴啊!

  直到宋阿姨推門進來,看到玄關陰影裏蜷著一個嗚嗚嗚的不明生物,嚇得門都沒關。

  “天哪。”她開了燈才看清那個生物是抱著一雙小鞋子的齊一冉,急忙蹲下來,“寶寶你怎麽跪在地上哭啊?”

  “我……我一開始是蹲著的,後來腿麻了,我就……就跪著了……”齊一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話都說不利索。

  “不是跪著……你為什麽哭啊?幹嘛還抱著鞋啊?”宋阿姨伸手去抹眼淚,“哭得妝都花了……怎麽了,老沈說你今天不挺高興的嗎?誰又欺負你了?”

  “我沒有票了……”我把鞋子丟開,仰起臉看著她,淚水順勢滑下去,“我本來……本來能去看沈慕容的但是……但是我沒有票了……”

  “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呀,怎麽就這麽傷心了,哎呀……”宋阿姨把我抱進懷裏,輕輕地拍著。

  “我就……就是覺得,什麽都沒有了……”我哭得更厲害了,“我男朋友也沒了……小說也寫不出來……現在我連見見自己喜歡的人都做不到……我……我什麽都沒有了……”

  “哦,寶寶……乖寶寶。”宋阿姨摸著我的頭發,“男朋友沒了我給你再找,小說寫不下去就先休息,喜歡的人……沈慕容啊,沈慕容發布會的票是不是?我有,我有啊,我給你,莫要哭了,你哭得我都心疼死了……”

  我正埋頭痛哭著,突然頓了一下。

  “什麽?”我抽抽搭搭地抬起頭來。

  “我有沈慕容發布會的票。”宋阿姨從口袋裏拿了張卡片出來,放在我手上。

  我抹了抹淚,看著上麵明明白白地寫著“電影《江湖XXX》發布會入場券”,右下角空白處還手寫了一個“容”。

  “您從……從哪裏得到的?”我還是控製不住啜泣。

  “你哥哥給的,我不是跟你說過他這周就回來了麽……我今上午出去就是去見他了。”宋阿姨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給了兩張呢……本來就想著再給你要一張,結果老沈說你有票了……”

  這張也是一樣的題目,唯獨右下角手寫字換成了“沈”。

  賀涵說的是從客戶手裏搞到了一張票,現在想想,能買下景衡苑平層的小沈哥哥,自然也有能力搞到幾張票。

  “哥哥好……好厲害啊。”我小心翼翼地摸著兩張入場券,“哥哥為啥給您發布會的票啊?”

  “因為他也會出現在發布會上,所以想讓我和老沈去看看。”宋阿姨笑道。

  這樣看來,小沈哥哥果然很可能是讚助商一類的內部人員。

  “上麵的字……是官方寫的嗎?”我仔細摸了摸,確認是手寫,背麵還有凸痕,“為什麽要把名字寫在上麵啊?”

  “不是名字,是姓呀。”宋阿姨溫柔地看著我。

  “嗯?”我仿佛是個智障一樣。

  “是我和老沈的姓呀。”宋阿姨拭去我眼角殘餘的淚水,像揭開謎底一樣地笑起來,“我叫容宋。”

  “哦哦哦哦哦!”我連最後一點哭意都生生止住了,“我聽沈教授叫宋宋,我就以為……哦哦哦怪不得物業說沒有姓宋的,我以為是房子沒有寫阿姨的名字……天哪!阿姨的名字是兩個姓組成的!那您應該是容阿姨!”

  “是……我父親姓容,母親姓宋,我家就我一個獨生女,所以起了這個名字;你哥哥也繼承了這個傳統。”宋阿姨擺擺手,“叫宋阿姨就好,容字已經給你哥哥用著了……”

  “哥哥叫沈容嗎?”我問出了最後一個智障問題。

  不待宋阿姨回答,身後虛掩的門再次被推開。

  “媽,飯都要涼……了……”小沈哥哥吃驚地看著地上的兩個人。

  眾所周知我在昏暗中的視線並不怎麽好,但倘若是熟人,憑著輪廓我也能認出來;甚至並不需要我們倆很熟,隻要我對對方熟就可以。

  我對小沈哥哥絕對算得上足夠熟悉;即使周圍再黑,我也能清晰準確地認出他來。

  我突然覺得,恐怕此刻才是我人生二十多年來的最低穀。

  我頂著一臉哭花了的妝,眼睛腫得通紅,頭發在宋阿姨懷裏蹭得亂糟糟,再加上一個詭異的跪姿——

  我在我人生形象最糟糕的時刻,見到了我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