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殊途(18)
作者:居閣蘭      更新:2020-12-26 03:52      字數:2324
  “不裝了?”

  槐終於開口,語氣裏竟然能聽到點點愉悅,搞半天隻是為了讓連清氣急敗壞可還行。

  連清:“……我沒裝。”

  她說的可是大實話,她的確沒裝,那弱者麵對強者還不識好歹的頂撞是她一個普通人幹得出來的事兒嗎,她又沒有主角光環,惹毛了直接把她“哢嚓”了咋搞,該孫子的時候必須得孫子啊!

  “我隻是比較惜命。”

  這個解釋應當還算合理,槐冷哼了一聲,涼涼開口,“你算不上。”

  說起來,連清越矩不是一次兩次,偶爾也會觸碰到槐的某個點,為自己引來不必要的痛苦,說她惜命,的確有些勉強。

  “俗話說得好,富貴險中求,何況,大多時候我都不是故意的。”

  莫名其妙的生氣,她又有什麽辦法呢?

  槐又為何要將話題引到這裏呢,連清稍稍疑惑了一瞬,突然恍然大悟。

  還記得她和槐走在雪道上聊天那次,他們曾討論過一個問題。

  “你終於要和我說說自己的故事了嗎?”

  “我恨雪。”

  槐猝不及防的開啟了話題,連清微微一愣神,反應過來,放下茶杯,認真聽著。

  “為何?”

  “我父親就死在雪天。”

  漫天的雪,覆蓋了整片大地,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也就襯的那抹紅色那麽的醒目。

  中年男人蜷縮在冰天雪地裏,鮮血不要命似的往外流,少年一邊哭一遍毫無章法用手按住男人的傷口,卻束手無策。

  少年背著比自己打了兩倍的男人獨自在冰天雪地裏蹣跚前進,一步一摔,一步一跪。

  男人的頭垂在他的頸窩,越來越涼的呼吸灑在那個敏感的地方,直至頸窩處再也感受不到那股微風。

  男人的生命一點點消逝,雪越下越大,束手無策的少年崩潰的跪在雪地大哭。

  他拚命的祈禱著,來個人救救他吧,救救他的父親,但四周荒無人煙,別說人,連個活物都看不到。

  他隻能眼見著,男人的屍體逐漸冰涼,鮮血順著他走過的路劃出一道淒厲的線條,那麽的刺眼。

  世人都道雪是祥瑞的象征,可那場雪,卻帶走了少年父親的生命。

  生命是可以隨著時間流逝的,記憶也是如此,時間越久,那時的記憶也就越模糊,到如今,少年早已成長,匆匆而過這些年,最深刻的,也隻有那刺骨的冰涼之感。

  雪打在少年裸露在外的肌膚上,太涼,太痛。

  卻也正是因為這份刻骨銘心的痛感,已經超越了記憶的極限,刻入了骨髓,永遠無法忘懷。

  “所以大人才會……”

  連清不知道該怎麽說,怪不得槐對這份冰涼的感覺如此執著,可能他根本就不是喜歡冷,相反,他討厭,厭惡,但卻靠著這份冷,刺激著自己,永遠銘記那份恨,那份痛。

  從槐的這段回憶裏,連清捕捉到了一個關鍵信息,受傷。

  人不會無緣無故受傷,如果隻是單純出了意外,槐此刻不會含著那麽強烈的恨意和她說這些,也就是說,有人害了槐的父親。

  而縱使槐已經強大如此,卻仍未大仇得報。

  連清有理由懷疑,這件事和皇室有關。

  她內心一驚,下意識緊了緊茶杯,細微的動作被槐捕捉到,他挑了挑眉。

  “我說了吧,太過聰明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此刻的槐,已經收斂了剛才所有外放的氣息,又變回了那個內斂,深藏不露的怪人。

  明明是笑著,卻比麵無表情還要可怕。

  “你猜的不完全對。”

  雖然連清完全沒有說話,他卻自顧自的回答起了她憋在心裏的問題。

  “我恨的,不僅僅是一個皇室。”

  他最後也隻給了連清這麽一個耐人尋味的答案,便不再給連清更多的信息,轉而眯上了眼,一副送客的姿態。

  杯中的茶水早已涼透,連清有些出神的看著茶杯裏清涼的水,手指微微一碰,一個個圈兒從杯中蔓延開來,很快又消失不見。

  她沒對槐說出任何安慰的話,不是不願,而是沒有資格。

  槐已經表明了,他是站在連清對立麵的人,兩個人現在隻是因為不同的目的而達成了暫時的合作關係。

  她的開口安慰,隻會造成這種關係的崩盤,後麵會發展成什麽樣,都無從得知。

  連清是個謹慎的人,一般情況下,她都不會賭,槐既然不是她的任務對象,那麽如此重要的賭局,她不敢上。

  “大人想要的好處,僅僅是為了讓我聽完這個故事嗎?”

  這句話其實對槐來說,有些殘忍。

  連清不可否認,能讓槐這種人和她講他的過去,他一定在心裏糾結了千百次,是要鼓足多大的勇氣,才會暴露自己脆弱的過去。

  而他的勇氣,卻沒有得到應得的回應。

  理所當然的,躺在搖椅上的槐眼皮動了動,連清屏住了呼吸,等待著他的回答。

  “僅此而已。”

  許久之後,槐才終於開了口。

  連清發覺,她和槐那好不容易升起來的一點親密,也終在這一刻被打回了原型。

  她開始思考,這個決定是否正確。

  但她也明白,開弓沒有回頭箭,自己選的路,沒有退路。

  “那麽故事聽完了,我是否可以走了?”

  “……”

  又是一陣沉默,這一直是連清與槐相處的常態,卻是第一次讓連清覺得如此難熬。

  輕輕的一聲“嗯”讓連清感到如獲大赦,大鬆一口氣,逃似的匆匆離開,頭也不回。

  而待連清整個人都消失之後,槐才緩緩睜開了眼睛,望著連清放在桌上的茶水,微微收緊了拳頭,漆黑的瞳孔閃著一層看不清的薄霧,渾濁朦朧。

  ……

  “嘶!”

  猛的回過神來,連清含著被燙紅的指尖,疼出了生理淚水。

  正在一旁繡花的阿雅看見這一幕,放下針線,無奈的歎了口氣,走到連清身旁。

  “小姐,這都第幾次了?”

  自從她家小姐上次從槐大人那裏回來之後,經常性是幾個幾個時辰的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怎麽叫都不應,跟丟了魂兒似的。

  好幾次這火烤著烤著,手就伸進了爐子裏。

  她看到的時候還能及時阻止,有時做起自己的事情來,一會兒沒看住,這人準能出點事兒。

  不是被火燙著了就是茶水都溢出了杯子還在倒,更誇張的一次,吃著飯呢,竟然把菜喂進了鼻孔!